脑海里响起了这句话。雁回抬头一看,然后肃了脸色。

    大事不好了呀……

    雁回往身体里探了探自己的内息,估摸了一番所有能聚集起来的力量,然后手一伸,径直将天曜反抱住,天曜眉梢一挑,想起了雁回刚才那句将他打晕了拿去邀功保命的话。

    他还没来得及说话,雁回便道:“怕就闭上眼睛。”

    天曜觉得好笑:“你在和我说话?”

    雁回歪着嘴巴一笑,露出了小虎牙:“平时没事,被逼到绝路的我,动起手来可是很吓人的哦。”

    雁回在心里算计着,跟过来的这些妖怪基本都是还没有完全化成人形的,法力都不会很强,但胜在数量庞大,而她现在气虚,不能久战,也施不了大法术,可她胜在敌明我暗,只要找准机会,出其不意,拼一拼还是能顺利逃脱的。

    “准备了啊,我要出水了。”

    雁回一手将天曜抱紧。

    天曜空闲下来的双手在水中放了一会儿,然后便自然而然的抱住了雁回的后背。

    上次像这样拥抱别人是什么时候?

    在天曜的记忆里,素影几乎不允许天曜触碰她,当时他只以为素影不喜被人触碰,她是天边的月,本就不该被人触碰。

    唯一的那一次拥抱,是素影离开他回广寒门之前,反复叮嘱他:“十日后,你定要来广寒门娶我。”他当时满心爱意,情不自禁他抱了她一下,当时素影没有拒绝。

    那个时候,便是上一次,他这样拥抱人的时候。

    像是拥住了满怀的清霜,寒意刺骨,他以为他以后可以用一生的时间慢慢温暖她,结果没想到,他的一腔热血,全都洒给了漫天大雪。他那些炙热的情绪,从头到尾,只燃烧了他自己一人而已。

    “要上去咯。”

    脑海中雁回的声音将他唤回了神。

    天曜不经意的收紧了双手——好温暖。

    这个身体,温暖得烫人心口。

    雁回脚下蓄力,如同离弦的箭,猛地一下自河底射出,破开水面,掌中聚气“唰”的在空中转了个圈,手中法力涤荡而出,将周遭一圈尚未反应过来的妖怪击倒了一大片。

    妖怪们一阵哀嚎。雁回反手一转,随手吸了把落在地上的妖怪的剑过来,随即凌空一舞,御剑而上,然而便在她即将飞走之际,一个铁链钩猛地甩上了天,勾住雁回的腿。

    雁回被拉得往下一沉。御剑也飞不走了。

    便是这么一瞬间耽搁的功夫,已经有下面的妖怪要顺着铁链往上爬了。

    天曜干脆利落道:“砍断腿。”

    雁回眼睛都要吓凸出来了:“你倒是瞎大方!出的什么馊主意!”她一边说着一边一挥手,砍断了脚上铁链,然而铁钩却已经剜进她的小腿里,一时拔不出来。

    此时此刻雁回也没工夫叫痛,再次起势要遇见走,然而妖怪们哪能如此轻易的放他们走。

    下方斜里又是一道铁钩扔了过来,这次是径直对准了雁回的脑袋,天曜目光一凝,手边别无他物,只在余光当中但见雁回颈项前系着的碎寒玉在晃荡,他当即没有犹豫,手一抬,径直拽了雁回脖子上的碎玉。在雁回还没反应过来之际,天曜将它当做暗器一样扔了出去,正中那挥舞铁钩的妖怪眼睛。

    妖怪一声惨叫,痛得满地打滚。那一直干扰他们的铁钩终于不见。

    天曜催促:“走。”

    雁回愕然,不敢置信:“你做了什么!”她御剑一歪,竟是打算下去捡那碎玉。

    天曜眉头皱得死紧,呵斥出声:“找死吗!”

    下方妖怪嘶吼不断,有方才被雁回击中的鸟妖,开始慢慢张开翅膀。

    雁回看了碎玉一眼,最后只得一咬牙,向着远方飞速而去。

    夜风呼啸吹乱了她的头发,雁回对天曜万分恼怒,然而在愤怒的背后却是一阵有一阵的无奈袭上心头。

    她以为自己能偷偷留一点下来当做卑微的念想的,但人算到底是不如天算。

    原来,这世间不属于她的东西,始终都不会是她的,那些偷来的,捡来的,始终会在某个神奇的地方,从她生命里彻底消失……

    这大概就是所谓的……

    天注定。

    ☆、第二十三章

    一路不分方向的急行,直到行得雁回感觉内里空虚,连御剑也开始摇摇欲坠的时候她才不得不停下来。

    而这个时候她已经没有让自己稳稳落地的力气了:“自己护好头!”她喊着,一点没减速的扎进了树丛之中。

    不知撞断了多少树枝后,才被一颗大树拦下,然后从树上一层层的摔了下来。

    天曜要重一些,先“啪叽”一下摔在地上,还不等他爬起,雁回又“啪叽”一下砸在了天曜的肚子上。将他重新砸得躺了回去。

    那把抢来的妖怪的剑则“唰”的一声,插在了两人身边的土地里。

    林中鸟儿被雁回二人惊起,飞向天际,树林中各种动物的叫声一层接一层,不绝于耳。

    雁回便随着这些慌乱的动物叫声趴在天曜身上笑了出来。她好似笑得万般开心,从天曜身上翻下去,躺在地上雁回还在笑。

    适时天已近黎明,天边有微末的光芒破开了黑暗。

    看见天快亮了,林中动物的声音慢慢歇了下去,雁回的笑声便也慢慢平息。

    她望着天,好半晌没说话。

    最后却是天曜主动打破了沉默:“你不是说要将我打晕了交出去邀功保命吗?”

    “我应该把你交出去的。”雁回这话说得低沉且略带冷意,倒不像是在开玩笑。

    天曜转头看了一眼她的侧脸。雁回却不任由他看,坐起身来,蜷了膝盖,捏住还残留在小腿里的铁钩后端,她咬了咬牙,意图将铁钩直接拔出。

    但见她的动作,天曜眉头一皱,立即翻身坐起:“不行。”他打开了雁回握住铁钩的手,“这钩有倒刺,你是想把整块肉都撕下来吗?”

    雁回抬头看他:“大方的人还在意这些细节,刚才不是让我把腿砍断吗?”

    “知道你不会砍。”天曜瞥了她一眼,站起身来,将落在一旁的剑捡了过来,“趴下,我帮你取。”

    在这种事情上雁回倒也干脆,径直趴在地上也不看天曜一眼,任由他拿着把剑在她小腿上比划。

    撕开雁回的裤脚,天曜看见被铁钩勾住的地方已经血肉模糊了,天曜目光一转,看着趴在地上的雁回头也没回一副任由他折腾的模样,他垂了眼眸,下手极轻。

    其实,是有愧疚的。

    这个女孩并不欠他什么,她与二十年前的事情也根本无关。但只因为她出现了,所以他便要将她缠住,几次把她拖进危险之中。做这样的事,他也是有愧疚的。

    只是如今这份愧疚远不足以动摇他的决心。不足以让他放下他的“自私”,他自己也想摆脱掉这种狼狈苟活的境况。

    所以即便让雁回痛,那他也只能冷眼在旁边看着,即便让雁回伤,他也不能放手让她走。

    因为他也是在这世事浮沉当中挣扎偷生的……

    卑微者。

    剑下轻刺,巧劲一挑,只听雁回忍痛的一声闷哼,那铁钩便被天曜挑了出来。

    雁回回头一看,天曜将那混着血丝的铁钩扔到了一边,道:“伤口不深,且没伤到筋骨,没有大碍。”他退到一边,想去摘片树叶擦手。

    雁回却一声呵:“站住。”

    天曜转头看她,雁回蹭了两下,坐到天曜身边,然后一下撕了天曜的衣摆。扯出布条给自己小腿包扎起来。

    天曜眉梢微动:“你便不说一声,就如此扯人衣摆?”

    “你不说一声就对我做的事情多了去了。”雁回抬头嫌弃的瞟了他一眼,“没见得我训你啊。”

    确实也是。

    天曜便不再吭声,转身摘了几片树叶,又扯了几个果子,回来递给雁回:“再赶些路,待得靠近城镇,妖怪们便不会如此猖狂了。”

    雁回接了果子,飞快的啃完一个:“嗯,走吧。”

    她撑起身子,一瘸一拐的走了两步。却见身边没人跟来,雁回转头一看,天曜只在身后看着她:“御剑术呢?”

    雁回翻了个白眼:“如果还能御剑,我们会从上面摔下来吗,你以为我不会直接赶到城镇里面去啊。”雁回一边往前走一边道,“内息耗完了,先找个靠近城镇的地方歇歇,调理调理气息吧。”

    身后天曜的脚步声大步迈了过来,雁回也没在意,却见天曜一步跨到了她身前,挡住她的路,然后背朝她蹲下了身:“上来。”

    雁回有点愣神。

    天曜侧头看她:“你这样瘸着腿磨着走,赶到明天也走不出几里路。上来。”

    雁回一琢磨,觉得他说得在理,而且他主动提出要背她,有便宜为什么不占。雁回当即一蹦跶,跳上了天曜的背:“你要敢把我摔了我可是会发脾气的啊。”

    天曜懒得搭理她的闲话,背了她便往前走。

    天曜的肩还不够宽厚,但趴在上面不知为何雁回还觉得蛮踏实的,或许是他走路沉稳,每一步都踏得正,不偏不倚,若他只是个普通少年,若他再长大几岁,应该是个传统意义上很可靠的男人吧……

    雁回脑袋搭在天曜肩头上,眼睛随着他步伐的频率开始一眨一眨的要闭上。

    适时天曜刚走上一个山头,晨光破晓,雁回半梦半醒之间恍似看见了许多年前,凌霄带她回辰星山的模样。

    她也是这样赶了一夜的路,困得连走路都在打偏,但她害怕耽搁师父的行程,不敢说累,不敢言困,她努力睁着眼睛跟在凌霄身后走,走着走着世界就黑了下去。

    等她再醒过来的时候,她就是这样,趴在凌霄的后背上,看见辰星山的大门在她眼前打开,阳光自山门之后倾斜而下,光华刺目,将整个辰星山里的亭台楼阁照得像画中的仙境。

    她不由自主的发出惊呼,呼声传入凌霄耳朵里,凌霄微微侧了头,在她耳边一声带着笑意道:

    “雁回,从此以后这便是你家。”

    那时凌霄语调,是她这辈子再难忘怀的温柔。

    那时的雁回觉得,她真是这世界上最幸运的孩子……

    而现在,雁回不自觉的摸了摸自己的脖子,那里空空如也,除了回忆,那座山竟然什么东西也没有给她留下。

    天曜不停歇的一直走到中午,终于看见了一条大路,路上虽没有行人,但见路上还留有车辙的痕迹,想来此处是离城镇不远了。

    天曜本想叫醒雁回,但听得她呼吸声“哼哧哼哧”的喘得正欢,他默了一瞬,便继续的沉默赶路,没多久便在路边看见了一个破庙,天曜便将雁回带到破庙之中,将她放下,然后转身去庙外林子里摘了一些野果充饥。

    等他回来的时候,雁回还躺着没醒,天曜本道是她昨夜累极了,睡不醒,但在她身边坐了一会儿,天曜便觉得有点不对劲。

    雁回的呼吸很快,额上有冷汗渗出,眼睛虽然闭着,但能看见她的眼珠在飞快的转动。

    天曜皱了皱眉头:“雁回?”

    雁回没醒,但眼珠却转得更厉害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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