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驰安慰璃焕,算了吧,阿刃虽然能赴星河宴,但陪风兄消遣可是苦差事,又静心又劝善,你我确实招架不住这八十岁起步的无聊生活。

    璃焕:有道理。

    夜间,小院里依旧灯火昏黄。

    谢刃睡眼朦胧看完《静心悟道经》第二卷,刚想回去睡觉,却被风缱雪拉住,问他:看完之后,有何想法?

    有何想法,想法就是我现在真的非常困。谢刃一头栽到他肩上,耍赖提醒:风兄,先前只说陪读,可没说还有共议,这得是另外的价钱。

    风缱雪随手从乾坤袋里抽出一本书:你不偷懒的话,这就是另外的价钱。

    谢刃看了眼封面绘图,当场清醒,修真界有四大禁书,这本《画银屏》就是其中之一,禁的理由是过分香艳。而十几岁的少年嘛,对这种书总是怀抱冲动的,他比较惊奇地问:你们风氏还藏着这种书?

    风缱雪:如何?

    谢刃揽住他的肩膀:看在禁书的面子上,成交。

    他方才虽然困倦,但《静心悟道经》还是半字不差地看进去了。给自己倒了一盏温茶醒神后,便道:书中说无欲方能久安,我却觉得未必,想有片瓦遮顶是欲,想要三餐饱足也是欲,换作任何一个正常人,都会想吃饱穿暖有屋住,谁愿无欲无求地裹一片烂麻布去吃野果喝山泉?照我看,这书话到嘴边,又及时想起风缱雪好像甚是欣赏此《静心悟道经》,便锋头一转,总之我不大喜欢,也不大认可。

    太极端。风缱雪摇头,不过你愿坦诚说出想法,也算没有敷衍。

    谢刃伸手:那给我。

    风缱雪将《画银屏》交到他手中,自己起身洗漱。

    谢刃往床上一靠,舒舒服服看了两三页,越看越觉得不对,这不是很正常的诗集吗,有何可禁的?再细细一看,封皮上三个大字并非画银屏,而是画很屏?!

    他想呕血:你怎么又骗我?

    风缱雪用手巾擦干脸:我说是什么书了吗?

    谢刃继续抗议:多骗两次,往后我可就再不信你了。

    风缱雪坐在床边,长衫如雪落:若我五回骗你,五回拿出真的好东西,这十回你要如何分辨真假?若分辨不出,是要全部拒绝,还是全部接受?

    谢刃:

    风缱雪挥手扫灭灯火:睡觉。

    房中陷入黑暗。

    片刻后。

    骗一回,真九回。

    你别光顾着笑啊,快答应一句。

    别拽我衣服。

    答应我就不拽。

    窗外,仙筑师们还在隔音结界内修补着隔壁房屋。

    虽然看起来十分忙碌,但在五十天内,肯定是无法完工了。

    慢工出细活,慢工出细活。

    时间一晃就过去一个月。

    竹业虚查阅完整部《黄烟集》,最像仙船黑雾的仍然只有上古妖邪玄花雾,他不敢大意,正想将整件事完整地记录下来,再送往各大世家与修真门派,小童却禀道有客来访。

    何人?

    血鹫崖宗主,何归。

    何归,一听到这两个字,竹业虚便皱起眉头:又是来找阿刃的?

    小童道:没提谢师兄,像是来找先生的。

    血鹫崖在修真界的名气不算好,光听名字就知道,不是什么平和安乐的省事之地。前宗主何松间成日里顶着一张黑眼圈惨白脸,让人觉得他在修习邪道与纵欲无度之间总得占一样,果然连五十岁都没活满。独子何归继任宗主,样貌虽说很周正,天赋也不差,但古怪的行事作风却像极了亲爹,同样不讨喜。

    竹业虚到前厅时,何归已经喝空了一壶茶。

    他其实只比谢刃大四岁,笑起来完全能冒充阳光少年,拱手道:竹先生。

    何宗主。竹业虚回礼,今日怎会突然来我这里,可是有什么事?

    何归也未隐瞒,开门见山地说:为了玄花雾。

    仙船黑雾闹出的动静太大,自然也传到了血鹫崖,何归继续道:我一听到消息,便差人出去打探,再加上连夜查阅家中数千本邪咒禁书,觉得那黑雾极有可能就是玄花雾。

    邪咒禁书在修真界人人喊打,哪怕真有心私藏,也得像做贼一般掖着,能如此光明正大说出家里藏了几千本还不让旁人感到意外的,可能也就只有血鹫崖了。

    竹业虚道:不像。

    何归解释:烛照神剑燃起的大火,与玄花雾缠斗三天三夜,虽将它烧得只剩小半条命,却也炼出了新的神魂,不再如尸骸冰寒,而是像红莲一样炽热,竹先生若不信,我今日也带了书来。

    他准备得很周全,还特意圈出了相关记载。竹业虚粗扫一眼:若真如此,上古妖邪重现于世何宗主有何看法?

    何归站起来,轻飘飘撂一句:上古妖邪重现于世,竹先生觉得这其中会包括九婴吗?

    竹业虚眉头猛然紧锁。

    学府后院,谢刃正在树下拆解从春潭城买来的小机甲,面前突然被人丢了一枚赤红银石:看这!

    何归?谢刃意外,你怎么来了。

    找你师父有事,顺便来看看。何归坐到他对面,自己也拿过机甲拆。

    你都是宗主了,怎么还和我抢东西。谢刃往门外看了一眼,这回我师父没强行送客?

    我是来给他送书的,顺便告诉他,仙船上的黑雾就是玄花雾。何归道,不过他确实警告我了,不准来找你。

    走走。谢刃揽过桌上机甲,将人拖回自己房中,跟我说说玄花雾的事。

    片刻后,风缱雪也拿着一卷书要回房,璃焕恰好撞到他,便低声提醒:何宗主在阿刃房中,你还是等会再进去吧。

    哪个何宗主?

    血鹫崖的何归啊,阿刃与他是朋友。

    风缱雪也听过血鹫崖的大名,此门的历任宗主似乎都喜欢在邪道边缘来回试探,祖传不务正业。何归虽说刚继任没多久,还没机会离经叛道震瞎众人,但何松间拉着一众修士狂饮妖血险些入魔的事,目前可是修真界教导小辈的经典反面教材。

    璃焕邀请:风兄,不如你先去我房中

    然后他就眼睁睁看着风缱雪一把推开卧房门,进去了。

    房中两个人都被吓了一跳。

    风缱雪一身白衣,高傲华贵,跟个没表情的小冰雕似的,往桌边一坐就开始看《静心悟道经》,还要将封皮明晃晃亮出来。

    何归莫名其妙看向谢刃,这谁?

    谢刃咳嗽两声:介绍一下,血鹫崖宗主何归,银月城风氏,风缱雪。

    风缱雪微微点头,没有丝毫要走的意思。

    何归完全不认识这个人,当然也不愿继续与谢刃说玄花雾,便道:风公子,你若没什么事,不如回自己房中看书?

    风缱雪回答:我就住在这里。

    何归:?

    谢刃将《静心悟道经》往风缱雪面前推了推,笑着哄他:行,那你在这儿看,我们出去。

    言罢,拖着何归就往外走,边走边解释:我欠了人家近百万玉币,你还是别捣乱了,不就一间房吗?咱们去客栈,正好省得被我师父发现。

    何归暗自摇头,与他一道去了长策城,谁知话还没说上两句,风缱雪又来了,手中拿着一个不知从哪儿摸的青玉茶罐,往谢刃面前直直一递:打不开。

    谢刃往后一缩:这看起来好像并没有封住。

    风缱雪与他对视。

    谢刃:好好,帮你弄。

    风缱雪盘腿坐在矮几旁,衣袖一扫,摆出满桌茶具,茶盘、茶荷、茶垫、茶宠一样不缺,连不同高低的杯子都有三四个。

    风缱雪抬头问谢刃:你要喝什么?

    何归心中不悦,刚想说话,却被谢刃在桌下一脚踩得面色发白。

    风兄。谢刃挪过来,小心翼翼撑在桌上看他,我是不是哪里又惹你不高兴了?

    风缱雪倒了一杯滚烫的开水:没有。

    谢刃连连挥手示意何归先出去。

    何宗主冷嗯一声,甩袖出门。

    风缱雪道:他不喜欢我。

    谢刃心想,你这一路黏的,他不喜欢不是很正常。

    风缱雪继续道:自从知道城东那个卖糖饼的老张不喜欢你,我就再也没有理过他。

    谢刃受宠若惊:还有这种事?

    风缱雪嗯了一声,又问:何归找你有什么事?

    为了玄花雾。谢刃坐在软垫上,自己倒了一杯茶喝,他说九婴或许要重新现世了。

    第22章

    九婴重新现世,这几个字听起来实在过于匪夷所思,修真界谁不知晓此妖邪已被曜雀帝君亲手斩杀,不仅尸骸在红莲中化为灰烬,连残魂都被狂风吹散,如何还能复生?

    风缱雪问道:何归有何证据,说九婴会再度出现?

    谢刃表情无辜:不知道啊,我这不是还没来得及听。刚起了个话头,你就拎着罐子气势汹汹进来了。

    风缱雪:

    谢刃靠近:说实话,是师父让你来盯着我的?他一直就不喜欢何归。

    风缱雪并未否认:血鹫崖行事诡异,何松间

    何伯伯是何伯伯,何归是何归,二者又不是同一个人。谢刃打断话头,提壶斟了一盏热茶,何伯伯的许多做法,何归也不赞同。再说血鹫崖的修习之法,千百年来一直未变,虽说并非正统,但离经叛道不等于十恶不赦,旁人又为何要对他们指指点点、横加干涉?

    风缱雪道:若换做竹先生与何归亲密打闹,我自然不会指点干涉。

    谢刃一想那个画面,浑身汗毛都要立起来了,惊悚程度堪比夜半床头见九婴,这是什么见鬼的比喻。

    风缱雪握住他的手腕:跟我回学府。

    谢刃问:那九婴呢,不管啦?

    风缱雪坚持:有竹先生。

    谢刃笑,反手揽过他:别总一本正经的,知道你与师父都是为我好,这样,先让我把玄花雾与九婴的事情听完,再说回不回学府的事,如何?

    何归等得不耐烦,已经在开始在门外敲。谢刃拉着风缱雪站起来,扶住肩膀往外推:你先去楼下大厅里吃会儿点心,想要什么尽管点,我请客。

    何归看两人一路拉拉扯扯下楼,眼底多有不悦。待谢刃回来后,便道:银月城风氏,出了名的枯燥无趣,你怎会与他关系亲近?

    银月城无趣,又不代表风家人人无趣,师父再三叮嘱让我好好照顾他,你就别管了,接着说九婴。

    何归道:血鹫崖的高阶弟子修习,往往会去血骸潭底的空洞闭关,你应当听说过这件事。

    谢刃答曰,我何止是听过,我还劝过你,把那难听的血骸潭换个名字,比如说清心正道潭,再比如说春光灿烂潭,保管其他门派的闲话都要少八成。

    何归道:先祖特意布下阵法,以免潭底煞气过重,影响本门弟子修习。这么多年一直很安稳,但前段时间,血骸潭却离奇出现异动,三不五时就如火海沸腾,就连符阵也压制不住。

    这和九婴有何关系?

    血骸潭本是九婴的休憩之地,潭底掩埋着他的一颗头。

    九婴共有九首九命,据血鹫崖的藏书记载,其中一颗头就是被曜雀帝君手持烛照神剑,斩落在了血骸潭中。

    谢刃吃惊:还有这种事,那剩下几颗头呢,都分别埋在哪里?

    我怎么会知道。何归道,我只知道玄花雾曾是九婴最虔诚的追随者,它消失多年再度出现,紧接着血骸潭就跟着煮沸,像不像是某种征兆?

    那你可得将血骸潭封好,别让九婴的头飞出来。谢刃向后一靠,待我回去后,再问问师父,对了,你家藏着一颗九婴脑袋这件事,还有谁知道?

    只有我与几名亲信。何归道,不过告诉你师父倒无妨,反正我这这次过来,也是想请他帮忙,弄清楚血骸潭沸腾的原因。

    行。谢刃拍拍他的肩,又问,除了告诉师父,我能不能再顺便告诉风兄?

    何归没好气地说:要不要我再帮你做一只九尺长的传音鸟雀,让它在修真界转着圈飞,好告诉所有门派我家藏着上古妖邪的头?

    谢刃说:也行啊。

    何归抬脚就去踹,却被闪身躲开。两人一路打下楼,恰好撞见风缱雪在吃点心,于是谢刃迅速收拢嬉皮笑脸,一脚将狐朋狗友踢出客栈,打发他快点回血鹫崖封血骸潭,自己则是很规矩地坐在桌旁:风兄,分我一个甜的呗。

    没有。

    咸的也行。

    风缱雪推过来一盘鲜肉酥饼:你们方才都聊了什么?

    谢刃道:哦,何归说自家潭底埋着一颗九婴的头,最近好像要蹿出来。

    还没走出十步路就被卖的何归:吐血。

    风缱雪手下微微一顿,他初听时诧异,不过仔细一想,九婴的九颗头颅,除了最后一颗是被斩于凛冬城,其余几颗散落在哪,平时的确没怎么听过,滚一颗到血鹫崖不奇怪。

    谢刃看着他:你怎么好像一点都不震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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