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缱雪喜欢这个答案,于是就真的带他体验了一把何为三界九霄排第一。谢刃的官其实已经修炼得很敏锐了,能在滔天巨浪中探手取针,也能在轰隆雷鸣中听声辨位。但这回照样没能架得住心上人的表演甚至来不及做出反应,就觉得整个人都被他拖得凌空飞起,眼前各种色块飞逝,忽而又有金光压顶,头脑空白,双脚踩棉,如入虚无境。

    半天才缓过来。

    缓过来时,两人已经身处青石岩洞中,正蹲在一块巨石后。

    风缱雪问:刺激吗?

    谢刃:刺激。

    风缱雪满意:下回带你玩更刺激的。

    谢刃:好。

    他觉得自己压力更大了。

    而且再也不想上千丈崖偷鹰了!

    那算哪门子的刺激?

    小谢,要见世面,要成熟!

    可能是因为外界的防守已经足够铜墙铁壁,青石岩洞中倒没有金光。

    谢刃疑惑:金圣客不在?

    风缱雪凝神看了片刻,指尖弹出一小缕风。

    眼前的青石壁居然稍微晃动了一下,如水波纹。

    是幻象。风缱雪道,不过看不出究竟是魏空念从前留下的,还是他已经逃了回来。

    谢刃提议:进去看看?

    不必。风缱雪将他压低,小心,有人要出来。

    话音刚落,青石幻境便消散成蝶,从中走出二人,正是金圣客与魏空念。

    应了那句俗语,得来全不费工夫。

    金圣客依旧走一步喘三步,魏空念的脸色也不怎么好,脚步虚缓得厉害,这么两个病秧子站在一起,实在看不出有任何兴风作浪的气质。而在两人身后,还跟着一团浓黑煞气,勉强维持出人的形体,颈上顶着一颗头颅,五官清晰可辨,算是在所有九婴首级中,最眉清目秀的一个了。

    并不是在白沙海逃走的头颅。

    应该也不是怒号城的那颗,因为据说金泓父子还在辛苦寻找。

    那就只剩下一种可能性,眼前这颗头,是曜雀帝君在凛冬城斩落的最后一颗头。

    无数人寻而不得的,甚至连最博学的竹业虚都无法推断出它的具体方位,没想到竟然会出现在鸾羽殿中。

    谢刃心中暗嗤一声,血鹫崖藏了颗九婴的首级练功,就惹得许多门派胸中莫名生出豪情万丈,正义讨伐的慷慨之言说了一套又一套,还浩浩荡荡闯去别人家里训斥。现在若被他们知道德高望重的鸾羽殿殿主竟也同样藏了头,真不晓得会作何反应,还有没有胆子结群前来。

    风缱雪将两人隐藏得越发不可见。

    幻境内似乎刚刚发生过一场争执,魏空念的语气并不算和善,冷着一副面孔道:我们的计划原本万无一失,全因谢刃突然闯入铁山,那三把南山神剑才会被取走,仔细算来,这其中倒还有殿主的好侄儿一份功劳。

    先前是魏先生亲口许诺,说玄花雾会留在铁山,以地下灵气慢慢滋养三把神剑。金圣客不悦地看着他,谁知玄花雾还不到三天就外逃,爬上仙船伤人闹事,闹了个人尽皆知沸沸扬扬。我当时就命你速将三把神剑取回,结果呢,结果谢刃带着我那好侄儿一路乘火翼炎狱穿越火树林,抄近路寻回三把神剑,在修真界抖了个大大的威风,敢问在那个时候,魏先生又在做什么?

    魏空念语塞,他虽比谢刃早出发几天,却选了另一条大家都在走的弯路,压根就没考虑过穿越火树林的可能性。

    金圣客又道:前有南山三神剑,后有乌留须。魏先生,两件大事你都没有办利索,现在还往我鸾羽殿引来了一群甩不掉的麻烦,不知可有解决的办法啊?

    魏空念将目光投向身后。

    暗黑雾气浮在空中,半晌之后,九婴缓慢而又嘶哑地说:找齐三颗头颅,我便可杀尽这天下。

    他说完,又把僵硬的眼珠转向两人:你,金氏将不必再居于风齐两家之下,鸾羽殿会成为主宰;而你,也不必再费神修补那颗千疮百孔的心,我会给你一颗能抵挡所有巫蛊邪物的妖石,顶替缺失的心脏。

    魏空念抚着自己已经半空的胸腔,语气重新和缓谦卑:金殿主已暗中派人前往怒号城,只要尊上的头颅现世,定能请回家中。

    好,很好。九婴转身飘回内室,你们回去吧,记住,速度越快越好。

    金圣客与魏空念对视一眼,这回总算没有再起争执,两人一前一后离开了聚光坛。风缱雪带着谢刃又等了一会,见幻境内的九婴再无动静,便也先行折返客院。

    刚一进屋,谢刃便道:方才九婴说至少要三颗头,魏空念却只回了他一个怒号城。

    风缱雪顺着他的意思:所以白沙海逃走的那颗头颅,十有八九已经归了鸾羽殿,走。

    走,去哪儿?

    隔壁,怒号城的那颗头绝不能落入金圣客与魏空念手中。

    谢刃有苦说不出,我觉得有何归在,那颗头本来也不是,一共就九颗脑袋,又不是什么世间唯一的稀缺货,怎么搞七搞八搞半天,最后竟然连偷留一颗都难?

    他觉得自己十分对不起狐朋狗友。

    早知今日,白沙海那颗无论如何也该想办法扣下。

    啊,脑袋疼!

    风初止正在房中闭目调息,见风缱雪与谢刃深夜前来,猜到他们或许已经探得消息,但一听完聚光坛发生的事,还是觉得大为震惊:金殿主何至于此?

    财大气粗,想要地位,不愿头上压着两大世家。谢刃撇嘴,而且我看他身体虚成那样,八成也在练偏门,比何伯伯好不到哪儿去。

    风缱雪提醒:先护好怒号城那头要紧。

    风初止点头:放心,风氏会立刻去办,那鸾羽殿这头呢?

    鸾羽殿,谢刃看了眼风缱雪,阿雪,今晚刚出现的脑袋,加上白沙海逃走的那颗,我们胜算如何?

    很低。风缱雪问,你知道为什么只有这颗头保存完好,五官清晰吗?

    谢刃答:因为它是被斩于凛冬城,气候极寒,说不定当场就被封在了冰里,才能千年不腐。

    正是如此。风缱雪道,而同样的道理,九婴的滔天怨气也跟随头颅,一直被封于厚冰。

    所以?

    所以我们先前斩杀的,顶多算是九婴腐朽数年、怨气多多少少都有消散的头颅,而今晚出现的,才是曜雀帝君在生命最后一刻,真正面对过的九婴,力量几乎无损。

    力量无损,也就意味着对方依旧有能力拖上曜雀帝君同归于尽。

    谢刃眉头紧皱,暗暗握了一把剑。

    原以为先前几场战役已经够惊心动魄,尤其是白沙海,险些将命也赔了出去,现在却突然都变成了无足轻重的小打小闹,真正的险途像是刚刚才开始。

    风初止道:不如先想个借口,将修真界所有门派都聚于春潭城,大家合力出击,胜算也更大些。

    这样的借口可不好找。谢刃琢磨,得有大面子,能理所当然请动所有人落梅生?他最近有没有什么喜事啊,过个寿成个亲之类,也好摆摆宴席。

    风缱雪却道:谭山雨。

    他?谢刃不解,他连话都说不利索,哪有大面子可言。

    风缱雪道:我有办法。

    第69章

    这世间能让大多数人趋之若鹜的,无非名利二字。

    虽然各大宗门平时看着一个赛一个正气凛然,恨不能将除魔卫道写在脸上,心中也确实存有几分大义,但想要在短期内将他们召集过来,名利依旧是比责任更好的方法。

    这也就是第一美丽的柳姑娘不在,否则只要放出消息,说柳辞醉要在春潭城招亲,修真界怕是要立刻上演一场英俊仙师驭飞剑如蝗灾的遮天盛景。

    风初止问:那这份名利与谭山雨又有何关系?

    九婴虽隐藏在聚光坛中,但煞气仍有外泄,否则谭山雨不会发现,无阴岭的枯尸也不会破土而出。风缱雪道,不如以此来做文章,多驱些脏东西到鸾羽殿附近,让旁人见见谭山雨的本事。

    然后?

    然后他后面说出的话,才会更有说服力。风缱雪勾勾手指,示意其余两人靠近。

    桌上灯火如豆,人声低语。

    窗外淅淅沥沥,差不多落了一整夜的秋雨。

    天气好像在一夜之间就转凉了。

    翌日清晨,谢刃独自去了飞仙居。而金洲也一早就率人前往客院,名为配合风氏检查,实际上则是挂了一张没睡醒的寡淡脸,冷冷看这群不速之客在一个无名小卒的带领下,嚣张横行鸾羽殿,越看越不痛快。

    风初止坐在厅中:金殿主可还安好?

    金洲虽然心情欠佳,但礼数好歹没忘,拱手回道:多谢风大公子关心,今晨我听小厮说,家父昨晚睡得还算安稳。

    听小厮说?风初止不解。

    家父修习时,不喜被外界打扰,虽有一名贴身小厮,也是大多数时间都待在外头。金洲解释,我从未进过聚光坛。

    至于是真的没进过,还是假的没进过,暂时不好说。因为金圣客虽说与九婴私下勾连,抱着要一统修真界的野心,但事情毕竟还没成,他若仍存了几分慈父的心,的确有可能暂时瞒着儿子。

    风初止稍稍点头:原来如此。

    金洲继续道:家父身体抱恙,实在受不得太多折腾,而两位叔父又远在怒号城,家中四处都缺人手,还请风大公子体谅金氏难处,尽量搜得快一些。

    风初止允诺:好说。

    但再好说,也架不住鸾羽殿修得太过宏大气派,各种建筑高低错落,远远望去,几乎看不到头,能抵过一个小型城镇的规模。而且还要加上墨氏精心设计的各种机关锁窍,无穷之中套无穷,有时光是简简单单的一个院子,就要花上一下午的时间。

    金洲初时还跟了两天,后头就厌烦了,觉得照这么下去,到底猴年马月才算完。金圣客更是干脆将他自己锁进了聚光坛,看起来是要彻底抛下家务事。鸾羽殿没了主心骨,又成天被一群外人翻来翻去,真可谓环境乱七八糟,人心更乱七八糟。

    谭山雨得了个打头阵的光荣任务,他原本斗志昂扬,准备同兄长一样做出些样子给长辈看。只可惜愿望虽好,现实却不怎么配合,任凭他瞪着两只圆溜溜的兔儿眼,几乎将地皮也要瞪穿了,却依旧只有满目金光,没有一丝煞气。

    谭小公子内心失落,眼睛也酸得不行,于是站在路边用袖子擦眼泪。

    谢刃路过时刚好看到,惊呆了:不是吧,这有什么好哭的?

    风缱雪也往过瞥了一眼,道:因为谭小公子脸皮薄,知道人人都在等他的妖邪,结果三天都没动静,自然要哭。

    谢刃一琢磨:等会儿,我怎么觉得你这话有点含沙射影?

    风缱雪承认:没错,我就是在说你。

    谢刃哭笑不得:妖邪迟迟不来,这是落梅生的锅吧,你怎么能扣在我头上。

    风缱雪一戳他的胸口:我将任务交给了你,你自己要转交落梅生,怪谁?

    这样不是最快吗,否则我到哪去找你要的脏东西。谢刃算了算日子,差不多了,顶多明早吧,再等等。

    要找一批妖邪供谭小公子声名大噪,可不是件容易事,因为春潭城吗,大家都知道的,住了数百上千名炼器师,一天到晚捧着各种灵器斩妖杀鬼的,搞得方圆数百里都十分太平。谢刃又懒得去远处捉妖,于是便直接找上了飞仙居,狮子大开口,问落梅生借三百妖邪。

    落梅生道:谢小公子说笑了,我飞仙居怎么会有三百妖邪?

    谢刃抱起手臂:飞仙居每月都要炼制出至少十样新的灵器,却从未像其余炼器行一样,漫山遍野地找脏东西试器。两种可能性啊,第一,飞仙居违背炼器业的行规,将未经试验的灵器直接标价出售;第二,飞仙居图方便,仗着财大气粗,暗中养了一批妖邪专门用来试器。梅先生,选一个?

    落梅生:

    落梅生面色精彩,难得说话迟缓一回:那些都是杀人为祸的大恶凶煞,死不足惜保密。

    谢刃举手:保密,没问题。

    落梅生取出钥匙,带着他一路下到飞仙居地底深处,谢刃看着眼前浮动的一大片隔音结界,以及结界内数以千计或者还要更多的妖群,心中万分震惊,这飞仙居也太能养了,完全不给其余炼器行活路啊,但脸上还是表现得很成熟淡定,见过世面,扛着剑霸道一指:既然这么多,那我要六百。

    落梅生几欲吐血。

    六百妖邪受符咒驱策,已经在地下缓慢地走了两三天。

    天边的日头渐渐滚落,天色也黯淡下来。

    谭山雨坐在一处回廊下,心不在焉地吃着东西,他本来实在没食欲,但因为这块糕是风缱雪给的,所以哥哥无情地勒令弟弟必须吃,噎就喝水。

    另一头,谢刃也在提意见:为什么我的点心少了一块?

    一大盒你又吃不完,下回再买更好的。风缱雪倒茶,谭小公子这两天无精打采,不是你教我的吗,吃些甜的心情好。

    谢刃趴在桌上:那我也无精打采。

    谁要管你。风缱雪伸手拽他的耳朵,起来,我们去看看兄长那头。

    谢刃没形没状地被他扯起来,走路也歪歪扭扭很讨嫌。风缱雪看着靠在自己身上不肯站直的人,淡定道:若是被师父与师兄看到,你将来怕是进不了我家大门。

    进不了就不进,我带你私奔。谢刃单手抱起他,实在不行,还能到杏花城当地主那是谭山雨吗?跑得还挺快,什么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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