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易和安德烈先后走出楼梯间,被李主管派来找人的Wendy远远地看到了两人。

    她跑过去跟安德烈问了声好:“学长好!”

    后者回以温柔的微笑,然后敛去笑容看了顾易一眼,神色微妙,万语千言化作一个沉默的颔首。

    Wendy看看安德烈离开的背影,又看看嘴角带笑的顾易,隐约觉得刚刚两人在楼梯间发生了什么。

    她抿抿果冻嘴唇,鼓足勇气说了一句:“您可以不要在工作场所骚扰安德烈学长吗?”

    顾易还以为自己听错了:“我什么他?”

    她觉得有些荒谬,“骚扰”这个词用在安德烈身上更合适吧?

    “就是学长他对谁都很好,所以有的女生会错觉,以为他对自己有特别的兴趣……”

    Wendy越说声音越小,顾易年长她几岁,她知道自己这样说有些冒犯。可是她跟安德烈在国外留学的时候就认识了,总觉得自己还是有一些发言权的。

    他们这样熟悉的关系都没有私下闲聊,顾易就更不应该了。

    顾易倒无所谓冒犯,只是感到有些可笑。

    大概是那天她说自己“为安德烈而来”引起了误会,让其他人以为她在倒舔安德烈。

    她当时没想这么多,只顾着回击他的明知故问。况且真崇拜安德烈的又不止她,只要安德烈不搭理她,她注意保持距离,那就是一句无关紧要的场面话。

    顾易想着,她都那么骂过人,明确拒绝过做朋友了,安德烈如果还热脸来贴冷屁股,那就是犯贱。

    没想到他还真就犯贱了,不小心误伤了爱慕他的小姑娘。

    顾易想解释刚刚他们只是抽烟碰巧遇到,但安德烈抽烟这种话听起来好像更像谎话。

    最后她只是点了点头:“你放心,我不会再这么做了。”

    顾易说一不二,连电梯都没再跟安德烈一起乘过。可即便如此,两个女孩还是渐渐开始疏远她。

    后来连小学弟朱诺一都悄悄问过她,来这儿实习是不是为了追高总监,因为“大家都这么说”。

    叁人成虎,顾易这才刚来了几天就被戴上了钓金龟婿的帽子。

    她其实早就料到会这样,与安德烈的误会只是导火索,究其根本是因为她不属于任何一个群体。有资历的主管当她涉世未深,没资历的实习生认为她另有所图。

    如今她想打退堂鼓也难了,不做出点成绩再走,这个帽子恐怕会在圈子里一直戴下去。

    李沢交代给她的任务虽然琐碎,但好处是她可以跟进展览的每一个细节。除了初期策划她没参与外,执行工作从对接画家,盯装修团队到制作展览画册,顾易全都算是深度参与了,增加了不少实战经验。

    过去她以为办一个艺术展最难的是理念落地,但现在才意识到,更难的其实是资源统筹。大佬们的时间要提前约,所以定好了开幕时间后一切工作就是倒计时。

    这段时间顾易几乎没有十二点以前到过家,起早贪黑睡不了几个小时。

    最开始实习生们都很热情地跟着一起熬,但几天连轴转下来就撑不下去了,迟到早退的越来越多,最后只剩下顾易和李沢两个人。

    李沢虽然不待见顾易,但最后也不得不把工作分给她,因为他自己确实做不完。其实顾易知道他是最累的,别人做过的工作他都要复核无数遍,以保证不出一点错误。

    之前糟糕的印象也因为他严谨的工作作风有所改观,顾易很难讨厌一个有责任心的人。

    所以每当李沢顾不上吃饭的时候,顾易都会想着给他带一份。最初他不喜欢被“谄媚”,严肃拒绝,后来顾易当着他的面扔了几次,李沢也就妥协了。

    顾易算是发现了,男人都是贱骨头,吃硬不吃软。

    可即便如此李沢还是对她一如既往的苛刻,骂她骂的最凶,一次好脸色都没给过她。

    她给另外两个女孩收拾烂摊子,李沢还要把失误算在她头上。

    “我说李主管,你是不是暗恋我啊?”

    顾易实在忍无可忍,当着另外几个实习生的面质问李沢。

    李沢连冷笑都没有,依旧一脸死相:“何出此言?”

    “像你这种只能通过虐待人找快感的抖S,不就是越喜欢谁就虐的越狠吗?”

    她和李沢针锋相对不是一次两次了,其他人也习惯了,都悄悄缩在一边看戏。

    李沢沉默了一会儿,看了眼时间,对旁边装认真的实习生说道:“你们可以下班了。”

    顾易见他无视自己,也打算收拾东西走人,却被李沢叫住。

    “你的工作还没做完,不能走。”

    其他人迅速开溜,只剩下顾易撑着桌子酝酿爆发。

    “李主管,你这种行为已经构成职场霸凌了知道吗?”

    李沢不以为意,还在持续操作电脑,修订手上的画册内容。

    “你能力比他们强太多,如果我不针对你,就会有其他人针对你。他们针对你的后果,可不止让你听听难听话这么简单。”

    李沢点到为止,没再多说。他相信顾易清楚,这些实习生家里都是她惹不起的。如果他不扮黑脸维持平衡,顾易只会以更残酷的方式

    被踢出去,不止是这家美术馆,甚至可能是这个圈子。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的道理顾易不是不懂,所以她都是主动给这些实习生收拾烂摊子,从没说过一句抱怨的话,甚至还会安慰做错事的小朋友。只是她没想到,李沢会设身处地的为她考虑。

    顾易瞬间没了脾气,却还是装作不太高兴:“我来这儿实习之前,你也没给过我个笑脸。”

    “之前?”李沢这才抬头看了她一眼。

    “我手上有个画家想跟你们谈寄售,你连画都没看一眼,就让保安把我赶走了。”

    顾易竖起叁个手指强调:“叁次!”

    “哦,我不记得了。”李沢平淡地解释道,“不过我现在可以告诉你,求索不做寄售,你看到的那些新画家的作品都是高总监直接买断的。”

    顾易还是第一次听说:“买断可比寄售成本大多了。”

    “嗯。”李沢点了点头,“但买断的钱至少可以让一些没有经济来源的画家心无旁骛地继续创作。”

    顾易感同身受,她就是“旁鹜”太多了,才一点点被艺术推远。

    “那这次为什么忽然又急着赚钱?”

    求索以前很少做这种资本展,最多是出于公益性质,将国外当红的画家作品借来展览,收取一些门票费。

    对于顾易来说求索就像一道桥梁,跨越过阶层和金钱,将隔绝在外的她送到了距离艺术最近的地方。

    遇到求索时她才第一次感受到,无论你贫穷还是富有都可以被艺术治愈。

    “我只是拿钱替人办事,无法回答你这个问题。”

    李沢虽然这么说,但顾易觉得他也不完全是机器人。单从他为自己平衡关系这一点,就能看出他是惜才的。

    “你刚才说我能力比他们强很多?”顾易挑了距离李沢最近的一把椅子坐下,“那你怎么从来没夸过我?”

    “理由刚刚解释过了。”

    李沢无视她的靠近,依旧对着电脑屏幕,镜片上泛着冷光。

    “不能当着他们的面说,现在只剩下我们两个了,总能夸夸我了吧?”

    “我说了你能力比他们强。”

    “这只是陈述客观事实,我想听夸奖。”

    “抱歉,我不会。”

    “那你对我笑一个总行了吧?”

    顾易单手托着下巴,笑眯眯地盯着他。感受到炙热的目光,李沢滑动鼠标的手终于顿了一下。

    他转头看向顾易,探究一般地审视着她。顾易挑了挑眉毛,一副调戏良家妇男的流氓架势。

    一个认真,一个轻浮,李沢意识到自己会错了意。

    他懒得跟顾易胡搅蛮缠,僵硬地勾了勾嘴角,算是笑了。

    “现在你能干活了吗?”李沢不耐烦地说道,“我明天上午就要把画册拿去打印,晚上要发到每一个嘉宾手里,距离开幕酒会只有不到二十四小时了,时间很紧迫。”

    顾易被他敷衍的笑弄得哭笑不得,只好点了点头:“行吧。”

    她退回去,坐到了他对面的电脑前,再看向李沢的时候,发现他像监工一样正死死盯着自己。

    顾易蓦地一笑,说道:“我发现你其实还挺有意思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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