贞观十八年十一月中旬,仙师沈晨驾临扬州!

    河岸两侧,人山人海,喧闹漫天,淮南道及扬州本地文武官员齐聚一堂,于东风猎猎中静候沈晨楼船行来。

    城内街道已被清水洗净,撒了粗盐,防止结冰,中间大道黄土铺路,细腻如织,两侧百姓人头攒动,尽皆一家老小盛装出迎。

    尚未看见楼船,由官府组织的歌舞队伍早已布置得当,只待一声令下便欢歌起舞,让扬州城变为这一日中大唐最热闹的城池。

    河岸桥头,卢斌携文武百官紧身恭候,除尚在长安建设底下发电站的吴王李恪外,淮南道与扬州本地上得了台面的官绅士子、门阀氏族统统到场,仅仅派出的旗幡便绵绵延延达十里之数,被冬日里清冷的阳光一晒,浩浩荡荡卷起叠叠声浪。

    “阿弥陀佛!”

    人群之中,一群袈裟和尚格外引人注意,他们最晚才来,来时街面已是人群蜂拥,然而,当他们走过之时,人群自然而然让出一条道来,即便有相互拥护摔倒之人,也由得和尚们坦然而过。

    隐藏在人群中的百骑们微笑面对,老农跌跌撞撞,好不容易才在徒弟织娘的搀扶下站稳,望着抬头挺胸,从人群中慢慢走过的和尚群,两人相视一笑,笑得更欢了。

    “仙师说过,人在江湖飘,哪有不挨刀?呵呵,今日越是嚣张,明日便越是苦难,看来佛门里的大道理根本没有忍一时风平浪静啊!”

    老农咧嘴笑着,嘴角蠕动,无声说话。

    织娘噗嗤道:“您见过要靠三层金粉才能被世人称赞的菩萨吗?人家信的就是这个——钱!您老人家活得都比他们明白。”

    老农摇摇头,“活得明白有个屁用,酒都不能多喝一口。”

    织娘狠狠在老农腰间拧了一圈,疼得老农龇牙咧嘴,“干嘛,老头子说抱怨两句还不行了?”

    织娘白眼道:“因为仙师比你活得明白,所以才让你少喝点酒。”

    老农一阵气急,“要不你也学学人家道心,改换门庭,给仙师当徒弟去得了。”

    “不可以。”织娘面带微笑,说出的话却格外冰冷。

    “他老人家规矩多,我可受不了,还是跟着您老人家的好,有事做事,没事就睡觉,多舒坦。”

    老农嘿嘿笑了,“你瞧,你活得也比那些和尚明白。”

    “可惜……”

    织娘默默地叹了声气,“他们却要因为他们的不明白,平白断送很多的人命。”

    “那是那些人活得不明白,与这群秃驴本身无关。”

    这时,老农发现织娘拧在他腰间的力道小了不少,奇道:“咋地啦?”

    织娘期期艾艾地道:“这次怕是又要杀人。”

    老农笑道:“咱们的工作本来就是杀人,要是哪天你不喜欢了,尽管跟我说,老夫这辈子没学到什么大道理,也没有仙师那般改天换地的大本事,但凭着一张老脸,求得统领和陛下,让你平平淡淡过一生还是可以的。”

    织娘叹了口气,不说话。

    一日百骑,终身百骑!

    离开?哪有那么容易?

    突然,一阵冲破天际的喧嚣从桥头那边传来,一名官吏骑马纵身而过,众人便听得他声嘶力竭地喊道:“仙师已到,歌舞起乐!”

    刹那之间,吹拉弹唱,异域风情,包括官府承办的歌舞,和民间青楼酒肆自发而来的歌舞团队尽皆欢歌载舞,将扬州城送上了欢乐之城的宝座。

    老农抬头眺望,一艘巨大的五层楼船在数十艘平仓宽底的新式内河战舰的簇拥下,如同霸下出巡,鱼虾皆避一般,自西方缓缓而来。

    “走吧,别耽误了仙师的大事。”

    “嗯!”

    织娘点点头,跟上老农,于人潮人海中朝那一座光辉无比的寺庙飞速遁去。

    桥头,和尚穿行而过,畅通无阻,沿途官吏纷纷避让,当先一人白须飘飘,紫金袈裟光彩夺目,其上一缕缕丝线皆为金线压制,辉煌无比,所过之处,众人尽皆俯首。

    他穿行于万千官吏之中,却如同巡视自家领地的王者,下巴高扬,直至淮南道一把手卢斌身旁才停下脚步,此时众人尽皆在他身后,当下他温和的神情猛然一变,盯住河面上那一艘高大的楼船,冷声道:“赶紧找个时间,把周小贤和赵县令那两人废物埋了!杀个人都杀不了,要他们何用?”

    卢斌某种精光一闪,“杀人要有理由。”

    “办事不利就是理由。”

    “哦?”卢斌清冷的声音便如同那浩浩荡荡的江水一般,“办谁的事啊?我有吩咐他们去杀了仙师?”

    “你……”

    老和尚闻言顿时一怒,若非此时两人身在人山人海中,老和尚便想一巴掌将卢斌扇回到当初那间破庙里去。

    “你别忘了,你吃的是谁家的饭?不是你那将你赶出来的卢家,而是我佛家,我佛家的大明寺!”

    卢斌嗤笑着摇摇头,“你又说错了。我吃的不是你佛家,不是你大明寺的饭,而是万万千千百姓的饭,若没有他们,你们自己也得饿死!”

    “哈!”

    老和尚恍然一笑,“原来如此,你想自立门户?”

    卢斌淡淡笑道:“不敢不敢,咱们就是一条船上的蚂蚱,你们若是完蛋,我也死无葬身之地。”

    “那你想说什么?”老和尚一阵气急。

    卢斌浑身杀气一震,直扑老和尚,“你他娘的想杀人之前,好歹给老子打声招呼,而不是自以为是,拿了我的人,给赵明辰那个蠢货递条子!若不是老子帮你们擦屁股,周小贤此时已拿着证据要你把寺里的佛像金装扒一层下来了!”

    老和尚听得连连冷笑,“就凭他?”

    卢斌道:“你这些年受我隐瞒,杀人越货过得太自在了,似乎忘记了千千万万的老百姓中高手大能不知凡几。小瞧谁都行,便如咱们都看那位下凡的神仙不顺眼,但是,小瞧了老百姓就不行!”

    老和尚嘿然道:“那我倒想瞧瞧,是不开眼的老百姓杀得了我,还是仙师杀得了我!”

    说完,老和尚气咻咻地转身走人,浑然不顾周围世人对他匆匆而来又匆匆而去的指指点点。

    卢斌嘴角轻扬,心中发出一声无言的叹息。

    “哼哼,斗吧斗吧,你们鱼死网破,我渔翁得利,哼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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