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老夫人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她撩起帘子看了应炜的背影一眼,狠狠地闭上了眼睛。
    倒是季二夫人脸色和缓了许多,抹着眼泪道:“应文海若有其父一半的气度,我儿何至于此?”
    “你闭嘴!”季老夫人握紧了手中的拐杖,深吸一口气道:“你就专心在后院照顾浩儿,前头的事不用你管,不管应家来谁,你都不要见,也不要说话。”
    季二夫人低头应是。
    季老夫人这才按了按自己的眼角,擦掉眼泪后吩咐老嬷嬷,“把浩儿院子里的东西两厢都收拾出来,供范御医和纪大夫住下。”
    顿了顿后又道:“还有陈大夫和丁大夫,他们医术虽比不上范御医和纪大夫,但年轻,给他们打打下手也好。”
    “是,”老嬷嬷顿了顿后低声道:“老夫人,纪大夫似乎有个女徒弟很厉害,要不要把她请来打下手?”
    季老夫人想了想后问,“是那个给浩儿止血的小娘子吗?”
    “是。”
    “算了,纪大夫既然没让她跟着,我们就不要强人所难了。益州城里医术最好的两位都在这儿了。”
    老嬷嬷看了眼又重新回到他们车外献殷勤的应炜一眼,没有再说。
    当时老夫人在人圈之外,看不到里面的动静,只能靠听猜出一二,她却是一直居高临下盯着他们的。
    但这会儿不是说话的时候,还是回到府里再说吧。
    而这会儿,唐县令也才看到站在一旁的满宝几人,他本来是要跟着一起去季家的,但看见了他们这几个,又看了一眼沉默的应文海以及站在一旁虎视眈眈的应家下人。
    他干脆也不急了,挥手让衙役清理现场的人,把无关人等都赶走,自己则带了应文海和书记员上前,问道:“来吧,将事情经过都说一遍。”
    应文海沉默着没说话。
    应家的下人想上前阻拦,似乎不想唐县令此时问案。
    唐县令就凝目盯着他们看,几人便觉得脊背一寒,不敢再上前了。
    唐县令也不客气,直接指着两个衙役道:“去,把他们赶走,再在此逗留,直接以妨碍办案为由把人抓到县衙里去打二十大板。”
    满宝见他这么暴躁,就问道:“唐大人,你怎么这么大的气?”
    唐县令冷笑一声,能不大吗?
    这是他辖下,偏他得到消息的速度还没益州王府快,他被叫到益州王府里干坐了两盏茶的功夫,要不是他觉着不对先一步出了王府,恐怕到了晚上尘埃落定时他才知道这事。
    唐县令挥手让衙役压着应文海留在了这块草地上,他则看向魏亭和白善问,“你们都是亲历者吧,事发之地在哪儿?”
    魏亭就连忙领他去看,唐县令不满的道:“你们这一个个的,哪儿来那么大的气性?不就是在春风楼里打了一架吗,用得着害人性命吗?”
    “我们可没有害应文海,是应文海害我们。”
    唐县令冷笑道:“就季浩那张嘴……算了,你还是告诉我你们是怎么打起来的吧。”
    说罢看了一眼魏亭,又略过他指向白善,道:“你来说。”
    “我不知道,”白善道:“这事并不与我相干,我跟他们又不是一伙儿的。”
    魏亭欲言又止。
    白善直接叙述道:“先生说,我们要开始学习骑射和御课了,因此今天带我们来登高,顺便看一下马,要是有看得上的就买了,没有,以后要上课时只能租借学里的马了。”
    白善道:“我选了一匹马,正在骑着四处散步,听见他们在吵架我就打马离开,与他们离得远远的。”
    唐县令&魏亭:……不应该是上去看热闹吗?
    第665章 谁都惹不起
    白善叹了一口气道:“谁知道我才跑出去没多久就听到马嘶鸣的声音,一回头就见季浩的马疯了一般的跑了出去,直接冲着不远处的林子去了。然后我就看到季浩在马上颠了两下,可能没抓稳就从马上摔了下来,偏他的一只脚被卡住了,我下意识的追了上去……”
    说起来季浩的骑术算好的了,他摔下去时侧了一下身子,所以没摔着头和脖子,而是拖了半边身子。
    白善追了上去,卸了马车,打马跟在他身边保护的大吉自然也跟了上去,白善便让他去救人。
    季浩的马带着季浩跑出去老远,期间刮到了树枝,然后大吉跟了上去,一刀砍掉了套住季浩脚的马镫,下马救人,白善比魏亭早一点儿赶到,因为伸手去捂住伤口止血,所以才弄得一身的血。
    至于马跑出去前的事,只能问跟在季浩身边的魏亭了。
    于是唐县令看向魏亭。
    魏亭道:“还是因为春风楼的事,他们两个又吵了起来,之前比着跑了一次马,应文海输了,说好了谁输谁下马道歉,谁知道他直接一鞭子打在季浩的马上,季浩没有防备,这才摔下马的。”
    唐县令淡淡的问,“这期间他们说了什么话?”
    魏亭张了张嘴没说话。
    满宝道:“他不会又口胡了吧?”
    魏亭沉默。
    唐县令就哼了一声,看向满宝,“怎么你也在这儿呢?”
    满宝不乐意了,道:“我怎么不能在这儿,我今儿的作用可大了。”
    把她是怎么帮着止血的事说了。
    唐县令沉默了一下后问,“那季浩的伤情你很了解了?”
    “还行吧,我虽然没摸到他的腿,但上半身,包括头我都看过了,也摸过脉。”
    “那你说,他活下来的几率有多大?”
    魏亭吓了一跳,还能这么问?
    满宝沉默了下来,从来没人这样问过她,所以她很谨慎,将各方面都计算过一遍后道:“三成吧。”
    “三成?”魏亭差点跳起来,“你不是说熬过三天就好了吗?”
    满宝沉重的点头道:“他熬过这三天的几率也只有三成而已。”
    “血都止住了……”魏亭眼圈又红了。
    满宝沉默了一下后道:“有的人,只是手指被戳了一下,伤没处理好,也有可能会死的,而他腹部的伤口那么大,我们又在他肚子里折腾了这么久,虽然东西都用开水烫洗过,尽量用的是盐水清洗,但……病菌是不能彻底杀死的。”
    魏亭簌簌落泪。
    唐县令却好奇的看着满宝问:“病菌是什么?”
    “就是能让伤口发炎恶化的东西。”
    唐县令摸了摸下巴道:“倒是个好名字,那他活下来后能全须全尾的活着的几率有多大?”
    “七八成吧,”满宝想了想道:“御医摸过他的腿,说只是断了,没碎,但断成什么样儿我就不知道了。”
    唐县令便点头表示明白了。
    他转身正要走,想了想又停住,对魏亭道:“你和书记员回一趟县衙做笔录,然后我让人送你回家去,我看你明天就住进府学里去吧,案子没断前暂时别出门了。”
    魏亭知道唐县令是为了他好,躬身应下。
    唐县令见他站着没动,就道:“还站着干什么?走吧。”
    魏亭眨眨眼,看了眼站在一旁的白善和满宝,告辞离去。
    等他走远了,唐县令才仔细的打量一下这少年少女,然后叹了一口气道:“你们的运气也不知道是好,是坏,怎么就赶上了这样的事?”
    俩人疑惑的眨眼。
    唐县令道:“知道季浩是谁吗?”
    白善:“……甲三班的人,年中考试第五十三名。”
    唐县令就伸手拍了一下他的脑袋,道:“季浩是季松源之孙,现今的右相,且季家在益州也是望族,季老夫人是三年前身体不适,又思乡才回乡居住,如今只有季浩母子随侍左右,所以季老夫人很疼季浩,季相也因为这个嫡幼孙孝顺很喜欢他,所以你们两个明白吧?”
    “那应家呢?”
    唐县令就叹气,“益州王王妃是应文海的亲姑姑,其母族裴氏是渝州望族,舅舅裴泽在京中任御史。”
    白善和满宝就一脸同情的看着他。
    唐县令见他们明白了,就不再介绍两家那复杂的人际关系,而是道:“这一次,你们都有参与救他,算是好事,不论是季家还是应家都不会在这一点儿上为难你们。”
    “季浩活了,一切都好,可他要是死了,”唐县令将声音压得低低的,“最后一切的人证和证词都是论罪的关键,你们都会被牵扯其中,尤其你们这一个两个都是在最关键的时候出现。”
    白善和满宝张大了嘴巴。
    唐县令想了想道:“若是可以,你们先离开益州城吧,或回家去,或出外游学,我可以和府学的学监打个招呼,给你请个长假。”
    白善扭头和满宝对视一眼,便道:“我们得回去和先生商量商量。”
    “是要和庄先生商议,”唐县令道:“你们仔细的考虑考虑,季家那边我倒是不忧心,就怕应家为了你们改口供……”
    白善和满宝表示明白,躬身行礼道谢后离开。
    大吉跟在后面,去把自家的马给牵过来,套上车后带他们回家。
    周四郎和周立君老早便站在车旁等着了,看到他们过来便拎了手中的背篓示意东西都收拾好了。
    满宝和白善一起坐大吉赶的车,车上,俩人都有些沉默,满宝问:“我们要走吗?”
    白善道:“我不想走,所以还是问先生吧。”
    满宝点头。
    俩人一身是血的回到家,庄先生,白二郎和厨娘都吓了一跳,尤其是容姨,她把白善摸了一遍,确定真没受伤才松了一口气,然后立即道:“得煮些艾叶洗澡去晦气才行,你们等着,我这就去烧水。”
    庄先生也放下提着的一颗心,然后道:“你们进来。”
    于是俩人跟着进书房将今天发生的事叙述了一遍,白二郎在一旁听得一愣一愣的,道:“那位季家的郎君也太不惜命了,上次不是才被人划了一道吗?”
    第666章 胆气
    周四郎也旁听了一遍,然后砸吧嘴道:“那这事与我们无关呀,这事就算了了吧,刚才你们回来的时候脸色怎么这么难看?”
    白善便把唐县令的忠告也一并说了,然后看向庄先生,问道:“先生,您说我们怎么办?”
    “能怎么办,当然是回家了,”周四郎立即起身道:“先生,您看我们是明天就走,还是收拾收拾,过两天再走?”
    这一个两个他们都惹不起啊。
    庄先生则看着白善和满宝问:“你们呢,你们心里想走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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