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过来方便,唐大人今天选了一匹特别难看的马,一看就是劣马,跑的速度很慢,好在承重还行。
    它晃晃悠悠的出了这条巷道,上了大路,唐县令这才看向大吉问话,“我看二吉年纪也就在而立之间,十二年前他多大?”
    大吉垂下眼眸道:“十七。”
    唐大人点了点头,道:“大户人家的贴身仆从一般都会比小主子大上三两岁,这样懂事些,也能伺候好主子,那会儿白县令已及冠了吧?”
    大吉捏紧了拳头,半响才道:“我才是伴着老爷长大的小厮,二吉是我走后送到主子身边的。”
    唐大人就扫了一眼他的坐姿和手掌,轻笑道:“去年我就想问了,你是白家养的部曲,还是去当过兵?”
    白善忍不住了,挡在大吉跟前道:“唐大人,我白家是良民,不会养部曲的。”
    “嗯,那是养的护卫?”
    大吉沉默了一下后道:“我成年后主子给我娶了媳妇,然后我就脱籍去走镖了,我们的镖头是边卫出身,所以我们坐卧都是军中的规矩。”
    唐大人微微挑眉,“像你这样的人,你主子竟舍得让你脱籍,难怪你会守在白善身边十二年不动弹,儿子都不认得你了吧?”
    大吉垂眸没说话。
    白善和满宝张了张嘴,说不出话来。
    满宝觉得这会儿的唐县令一点也不可爱,于是瞪了他一眼。
    唐县令瞥了她一眼,也在心里哼了一声,继续问道:“出事前,白县令就没找过你?”
    “找过,但那时我出门走镖了,送来的信我没能及时看到,等我回来看到赶回家,人已经没了。”
    唐县令盯着他问:“那封信呢?”
    大吉顿了一下道:“在家里。”
    唐县令就浅笑道:“我要看。”
    大吉张了张嘴,在他的目光下,只能道:“是,小的过后会把信送来。”
    唐县令这才满意。
    到了繁华的大街上,马车堵住了一个小巷口,满宝他们一个一个的跳了下来,然后明理就赶着马车走了。
    白善看着马车消失,忍不住回头看大吉,问道:“为什么不告诉我?”
    大吉没说话,白善问道:“是不是祖母让你不要说?”
    “不是,”大吉看了俩人一眼,最后还是没忍住道:“唐大人很厉害,少爷和满小姐不能在一旁看着吗?”
    俩人齐声道:“不行!”
    大吉无奈。
    白善和满宝转身便走,先回了茶馆,在包间里平复了一下心情。
    满宝想到些不懂的,问道:“为什么你给二吉一个玉佩,大吉这么高兴?”
    白善挠了挠脑袋道:“我母亲教过我,说赏人也是有规矩的,出去赏别人的下人,自有跟随的随从去做,赏自家的下人,不亲近的,给些铜钱,略亲近的,给些裸子,贴身伺候的,给些扇坠簪子珠子之类的都可以,只有极亲近的人,你愿意相信对方就给他玉。玉乃君子之物。”
    满宝就指着一旁站着的大吉道:“那不是应该给大吉吗?”
    白善略想了想后摇头,“大吉不该是我打赏的,甚至连母亲都从不打赏他,他的打赏都是祖母给的。”
    大吉就对满宝笑了笑。
    满宝隐约明白了点儿什么,但还是忍不住道:“真复杂。”
    满宝今天下午用脑子多,觉得很饿了,于是把桌子上的点心和白善一起分了,好奇的问大吉,“大吉,你现在不是白善家的下人了是吗?”
    大吉道:“又是了。”
    他将二吉找回来后,他又自卖自身进了白家。
    他顿了顿后道:“但伯安不是。”
    大吉沉默了一下后道:“承老夫人的恩德,伯安在读书了。”
    第860章 大吉
    大吉简单的说了一下他的情况,他知道,这些东西,恐怕连少爷自己都不知道。
    大吉一家是白家的世仆,在他祖父那一辈就被赐姓白,他六岁的时候就被选送到三岁的白启身边,任务就是陪白启玩儿,陪他开蒙。
    可惜大吉读书不太行,白启五岁后去族学,他跟着一起去伺候,因为白启无父,学里的孩子总是欺负白启。
    五六岁的孩子下手没轻没重的,大吉便护着他们家少爷跟人打架。
    他块头本来就比同龄的孩子大,又普遍比那些适学的少爷们大两三岁,愣是一人能把四五个打趴下。
    为这事,白氏中不少人都找上刘氏,要刘氏给个交代。
    刘氏愣是咬着牙保下了他,领着少爷一一去道歉,但过后还是让他陪着少爷去族学,再有欺负少爷的,他还是会打架,从跟主子打,到跟下人打。
    刘氏直接让他跟着家里的护院学着练些拳脚功夫,后来少爷要学剑和骑术时,请来的先生也是连着他一起教的。
    大吉在这一点上也更有天赋,他一直护着少爷,护着他出门去游学,又去京城读国子学。
    也是在游学的时候,主仆两个认识了好几个江湖游侠和押镖的镖头。
    大吉道:“老爷在京城读书的时候给我脱了籍,又给我娶了媳妇,不过当时我哪儿都没去,依然陪在老爷身边。”
    白启给大吉脱籍是瞒着刘氏的,本来刘氏把大吉的奴籍给他带上,是为了让他可以处置下人,谁知道他直接给人脱籍了。
    要不是回家过年,刘氏都不知道了。
    刘氏心里虽然很不舍,但嘴上什么都没说,只是把二吉挑选了出来,让他代替大吉照顾二吉,放了大吉自由。
    白启是信得过大吉的,但刘氏私心里更相信奴籍在手的下人。
    大吉也知道这一点儿,于是便告别了白启和家人,带着妻子去做了自己喜欢的事,自此分开,主仆俩人很少再见面。
    虽然见面少,但他们偶尔也会通信,逢年过节,或是走镖,大吉走到京城就会去见一下白启和弟弟,彼此间的关系并没有淡下。
    后来白启出事,尸体被送回陇州,刘氏怎么也不相信蜀县的说辞。
    偏她察觉到了自己被人盯着,没办法之下只能让大吉悄悄的带人去找二吉。
    找到二吉后,大吉把他安置在了白家的一个庄子里,然后又自卖自身的进了白家。
    他知道,老夫人最相信的还是奴籍在手的人。
    刘老夫人收下了籍书,转身却在庄子里开了一个小学堂,当时四岁的伯安就是第一批入学的学生。
    除了大吉一家人和先生,没有人知道,先生最重要的培养对象就是伯安。
    大吉知道,老夫人是想还他什么东西,可他心里知道,他重新卖身为奴为的不是这些,而是为了老爷,为了二吉……
    大吉抬头看了一眼白善,心中暗道:也为了小少爷。
    不过为了让老夫人安心,也为了让老夫人更信任他,大吉是不介意接受老夫人的那些安排的。
    白善也想起了伯安,起身和满宝道:“我们回家吧。”
    满宝点头。
    俩人上了马车回家,回到家后,白善便和大吉道:“我们不会出门了,大吉,你去看一看伯安吧。”
    满宝连连点头,道:“我们是爹没了,可你还在呀,你见着你儿子要好好说话,别总板着个脸。”
    满宝想了想道:“就跟我爹多学学,我爹一看见我就乐,然后我也开心。”
    白善点头,想了想道:“要不你给他买点儿东西去?他比我大好几岁吧,那给他买些书吧。”
    大吉觉得他儿子不会喜欢书的,摇头拒绝了。
    满宝和白善一脸忧虑,“大吉你这样不行呀,你看刚才在院子里他都没叫你爹,显然与你生疏得很,这样怎么行?”
    大吉犹豫了一下后道:“满小姐,你还有弹弓吗?”
    满宝眨眨眼,回过味来了,“他这么大了应该不问弹弓了吧?”
    白善:“就是,我们都很少玩儿了。”
    主要是也没时间和地方给他们玩了。
    大吉看着他们。
    满宝挠了挠脑袋,这可是大吉第一次找她要东西,她纠结了一下后道:“你等着。”
    她一溜烟的跑回房间里,一边找科科,让它在商城里买了一副新的弹弓,一边提笔写了一副药方,拿出去给大吉,“刚才忘了写药方了,你一并拿去吧。”
    大吉笑着接过,转身便走了,他没赶着马车走,而是自己走着去的,这样不太引人注目,也更好伪装。
    白善和满宝就站在门口目送他走,等他出了巷子,他才回头看向满宝,“说了同理心的朋友是谁?”
    满宝对他眨眨眼,心蹦蹦直跳,想要装傻,“什么朋友?”
    “是你自己说的,有一个朋友告诉你,同理心。”白善盯着满宝的眼睛看,“从家里离开后,我一直和你在一起,从未见你与别人说过话。”
    满宝咽了咽口水,看着他不说话。
    白善最后败下阵来,扭过头去,“算了,你不想说便不说,不过,”他又回头蹙眉道:“以后这样的话你不要在外面说了,尤其是在唐县令这样的聪明人面前。”
    满宝连连点头,小声道:“我再也不说了。”
    不过这次也是她心神有些不定,这才露了这么大的破绽,满宝才不肯承认是自己不够谨慎呢。
    正在书房里生闷气的白二郎见他们迟迟不进来安慰他,只站在门口说话,忍不住跑了出来,叫道:“你们在干嘛呢?说话不能进屋说吗?”
    白善和满宝一起回头看向他,惊诧道:“咦,你下学回来了呀?”
    白二郎气得掐腰,“你们也不看看这会儿什么时辰了,天都快要黑了,我能不下学回来吗?”
    他气鼓鼓的看着俩人,问道:“你们下午干什么去了?”
    满宝:“看病去了。”
    白善:“买书去了。”
    俩人异口异声。
    俩人轻咳一声,然后满宝道:“去书铺了。”
    白善:“去药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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