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宝对着李云凤的脉案发了半天呆,到底还是想不出更好的方法,只能发了一份给莫老师,询问对方的意见。
    莫老师不在线上,满宝将脉案收起来,直接放到科科那里,一回神发现时间已经不早,便去吃午食。
    她过了午睡时候要去给太后药灸,好让她能体面的参加今晚的宫宴。
    刘太医叮嘱她,“太后要是问起云凤郡主的情况,你就说她旅途劳顿,动了胎气,这胎怕是不好保。劝一劝她来日方长。”
    满宝嘟囔道:“她是不宜有孕……”
    刘太医就“嘘”了一声道:“这话你可别往外说,咱私底下讨论脉案也就算了,往外一传,你知道要出多大的事儿吗?”
    他道:“这门亲事是太后指的,要是传出云凤郡主不宜有孕,以她现在的处境,不仅她和太后会被非议,我等也落不着好。”
    满宝小声道:“先不受孕,认真调理几年总会有机会的。”
    刘太医想了想后点头道:“这事儿你我都不要说,让院正去说。”
    “院正初六才来值守呢。”
    “没事儿,”刘太医喝了一口汤道:“明儿大朝会拜年,他肯定要来,到时候我与他说,先给云凤郡主保胎,无论如何,得报到初七。”
    剩下的事儿就不关他们的事,至少不关周满的事儿了。
    刘太医叮嘱她,“你和云凤郡主关系特殊,除了扎针,开方上的事儿你别掺和,记住,每次扎针也得有另一个太医在,不关是谁,扎完针一定要再记一次脉案。”
    满宝知道这是为了保护她,恹恹的应下,嘀咕道:“我才不屑于害她呢。”
    “害人之心不可有,但防人之心不可无。”
    满宝应了一声。
    满宝去给太后药灸时,太后果然忍不住问起云凤郡主的情况,满宝照着刘太医的话说了。
    太后皱紧了眉头,这话音听着似乎是胎要保不住了,她有些不满,“这会儿不是已经不见红了吗,怎么就不能保住?”
    满宝想了半天想不到好的理由,便深深的叹息一声,闷闷的不说话。
    太后还是第一次见她沉默,以前她给她看病,从拿针开始就嘚啵嘚啵的和她说话,有时她都要睡着了还能听见她的声音。
    太后掀起眼皮看了她一眼,略一思索便道:“你是因为和云凤的关系不好,所以不好说?”
    满宝没说话。
    太后就道:“你说吧,你这人虽然不太好,但做大夫还是尽心的,哀家信得过你。”
    满宝就恍惚了一下,问道:“太后,我怎么不好了?”
    太后冷哼一声道:“哀家说你不好就不好,我儿子是因为你死的,怎么,我还不能说你了?”
    满宝心里委屈,忍了忍,没忍住,一边拿着药柱给她灸穴位,一边道:“益州王是自己做了坏事,说仇恨,我爹娘还是被他杀的呢。”
    她道:“而且益州王也不是因为杀了我父母才被诛首,是因为造反……”
    “大胆!”太后突然气得坐直,满宝眼疾手快的将药柱拿开这才没有烫到她。
    宫女们跪了一地。
    满宝抬头看向太后,对着她血红的眼睛看了半响,最后起身道:“您是病人,这会儿不宜动怒,我不跟您吵架,反正您要说是我害死益州王我是不肯认这个罪的。”
    大宫女闻言立即起身拉住满宝,低声道:“周太医,这会儿您跟娘娘辩驳什么,赶紧认罪。”
    满宝扭过头去,还轻轻地哼了一声。
    太后气乐了,半响看了看她手里还捏着的药柱,便往后靠在了榻上道:“你不是药灸吗,怎么,不灸了?”
    满宝看了她一眼,见她平静了,这才上前继续坐在榻便给她灸。
    宫女们悄悄松了一口气,悄咪咪的起身继续站着。
    太后闭了闭眼,半响后问道:“说吧,云凤的胎怎么就不能保住了?”
    满宝闷闷的道:“您不是问过刘太医了吗,旅途劳顿,动了胎气,很难保住了。”
    太后却道:“哀家不信那些老东西。”
    她哼了一声道:“别以为哀家不知道太医院的那些伎俩,能治好的轻症往重里说三分,慢悠悠的再治;应付不了的重疾往轻里说三分,再推给天灾人祸,不论治好治坏都与你们太医无关。”
    满宝就叹息一声道:“娘娘,我们是太医,是大夫呀,把病人治好了不好吗?治好了还有好歹还有额外的赏赐,最不济,名医的名声总要有的吧?”
    “治不好,不说宫里的,就是宫外的贵人,谁不能冲我们发脾气?除了个别拿了好处专门害人的人外,谁还会特特的把病人往坏了治?”
    她道:“我们大夫也是人,并不是神,不是每一种病都可以治得好,也不是病治好了就可以恢复如初的,这就和人缝补旧衣赏一样。”
    她一边灸一边给太后讲道理,“衣服坏了一块儿,一般的人拿块布直接补上,谁都看得出那块打了补丁,有的补丁打结实了,有的打不结实,还漏着洞;技艺高超的绣娘不仅可以把口子补上,还能在上面再加一点儿东西,不仅让人看不出来衣服坏过,还会让人觉得衣服比以前的更好了。”
    “但不论是哪一种,都不看让衣服变回原来的样子,它是缝补过的就是缝补过的,”不仅太后听住了,一旁的宫女们也听住了,满宝道:“衣服坏的那一个口子,绣娘们刚好都可以补,可要是一件衣服破了一个特别特别大的口子,或是东一块西一块的坏了好几个口子,就是技艺最高超的绣娘都缝补不上呢?”
    太后怔住。
    第1816章 实话虚话
    满宝道:“我们也不是神,手一挥就让衣服恢复如旧,娘娘,大夫是人。而人都惜命,既然您都知道太医院会隐瞒部分内情,那您怎么不想一想,他们为什么要隐瞒?”
    她将药柱拿开按灭,抬头看向太后,道:“我从进太医院后,就开始有同僚时不时的教导我如何报病情而不触怒贵人们,我没有感受到他们的恶意,只感受到好意。哪怕我是个女子,本不该入太医院,入朝为官,但他们依旧不忍我因说实话而被问罪,娘娘,您是病人,也是家属,您真的希望我们把所有的病情都如实的告诉病人和家属吗?”
    太后张了张嘴巴,半响说不出话来。
    太后沉默的靠了一会儿,最后看向大宫女,挥了挥手。
    大宫女低下头去行礼,然后起身将殿里伺候的人都带了下去。
    等人都走了,太后这才微微倾身看向周满,“别人哀家先不问,哀家的病也不逼你说实话,我就问云凤的身体如何?你老实和哀家说,她这胎有什么问题?”
    她顿了顿后加了一句,“出你口,入我耳,哀家不问你的罪。”
    满宝便跪在了地上,她思考了好一会儿,最后偷偷看向太后。
    太后也正低头看她。
    满宝扭捏了一下后道:“您说了的,可不问我的罪,也不许怪我们太医院。”
    太后皱眉,但还是点了点头。
    满宝这才往后一坐,坐在了自己腿上道:“云凤郡主的这一胎保不住的。”
    太后心里早已有准备,此时还是伤心了一下,正想问实情,周满已经吧啦吧啦开始说了起来,“刘太医也知道,她的脉象换别的太医来也都能看得出来,我们不敢明说,就是怕您和云凤郡主受不住,所以想着慢慢的告诉你们。”
    满宝也不虎,医患关系,尤其是太医院里医患关系一直是萧院正和刘太医让她小心的地方。
    所以她没告诉太后,其实我们之所以不敢说出口,是因为怕你们迁怒太医院。
    满宝斟酌了一下,还是委婉的提了一下云凤郡主的身体状况,道:“云凤郡主的底子不太好……”
    她顿了顿,努力的想着形容词,半响才找到说辞,“娘娘,虽然旅途劳顿,对保胎不利,但也不至于才一开始赶路就出现这样的情况,而且车队一直很照顾郡主……”
    太后见她吞吞吐吐半天说不到关键点,不由道:“哀家知道,你就直接告诉哀家她身子有什么问题?”
    满宝苦恼的挠了挠脑袋,最后双手合在一起做莲花苞给她看,“娘娘您看,女子孕育子嗣是在宫苞里孕育的是不是?”
    太后看着她合在一起的两只小手,愣愣的点头,这是宫苞吗?
    满宝道:“我和刘太医怀疑郡主的这一层特别的薄,或是宫内环境不好,但寒气重是一定的了,所以胎儿很难着床发育。”
    满宝叹息道:“可惜现在只是我们的判断,我们毕竟不能透视,看不到里面的情况,只能根据脉象和她的脸色舌苔来猜。”
    太后怔了好一会儿后问道:“竟是胎宫不好,那下一胎……”
    满宝这才艰难的道:“下一胎很有可能也是这样的情况,而且第一胎第二胎要是流了,以后有可能胎儿都很难保住,而每一次小产对母体伤害都很大,要是在小产的过程中不注意,还很有可能会大出血……”
    这也是她一直想要告诉他们的原因之一,要仅是这一胎保不住,那她就治好眼下就好了。
    可李云凤的身体却是不容易再短期有孕,不然一旦再怀上,极有可能会再次小产,且有大出血的风险……
    她是很讨厌李云凤,和她也算有仇,但她也是大夫,她不知道,或者对方不是她的病人时也就算了,既然已经是了,她再隐瞒不报……
    若是莫老师知道,恐怕会耻于教她,她自己恐怕也耻于自己的医德。刘太医说了要徐徐图之,缓缓暗示,可她心里知道,李云凤身份特殊,萧院正恐怕不愿惹这件事。
    暗示过后对方懂不懂,或者接不接受,那是病人的事儿了。
    但满宝总觉得心中有些不安,她道:“娘娘,大出血会死人的。”
    太后一下靠在了身后的迎枕上,半响才回过神来看向周满,“你为什么告诉哀家这些,让她……大出血,你也算报仇了吧?”
    满宝道:“可那样一来,臣以后每医治一个病人都会想起云凤郡主,然后心中不安吧?”
    她顿了顿后道:“娘娘,我是很不喜欢云凤郡主,她是我杀父杀母之仇的女儿,我呢,在她那里恐怕有着杀父之仇,可认真的想一想,我父母死时她也才两三岁而已,益州王可不是因我而死的,所以我们之间也不是非死不可,还有人说的冤冤相报何时了呢。”
    她“唉”了一声叹道:“所以呢,我和太后都成了朋友,又为什么要单单去害她呢?”
    太后还在思考,瞬间被她这一句话给震出了思绪:……她什么时候和她是朋友了?
    满宝还在继续,“何况,害她就是害我自己,虽然以后会有很多人怀疑我,但我敢保证,我是从没升起害她的想法的,不然我大可以不提醒她身体有益,以她现在的身体状况,再在宫宴上劳累应酬一下,喝两杯酒孩子就保不住了。她现在年纪又小,一旦小产就极有可能血崩,到时候……”
    “行了,行了,”太后连忙止住她这么多的设想,问道:“那你说,她的病要怎么治?”
    想起了周满刚才说的缝补的话,她心中一突,提着心问:“她的病能治好吗?”
    满宝不说话了。
    太后就在榻上坐直了,盯着她的脸问,“你老实告诉哀家,到底能不能治好?”
    满宝就叹息道:“这可怎么说呢,别说我,怕是连刘太医和萧院正都不敢肯定的,我能想到的最好的办法就是三年内不要怀孕生孩子,一直吃药调理,或许能调好。但是娘娘,她嫁的人家好歹是世家,她夫家愿意等她三年吗?”
    太后不说话了。
    第1817章 过食
    满宝又道:“而且她夫家愿等,以云凤郡主的脾气,她愿意等吗?”
    太后沉默不语,许久后她道:“哀家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她顿了顿,想到云凤对周满的排斥,到底叹息一声道:“这事儿你别管了,刘医女不是你徒弟吗,明日起让她进宫为云凤郡主保胎。”
    满宝愣了一下后低下头应是,然后起身揉了揉僵硬的膝盖要退下,太后突然道:“这些事儿不许往外说,也不许告诉云凤。”
    满宝心道:我就知道,你们肯定喜欢隐瞒病人。
    她应了下来,退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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