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太医:……睡觉它不香吗?
    但对上周满的目光,他还是咽下了这句话,算了,可不能教坏了少年人,这样的年纪还是应该进取一点儿。
    已经醒了,只是不想起床的卢太医到底还是没能睡太久,周满前脚一走,郑太医后脚就敲他门了。
    想要假装没醒都做不到。
    卢太医念念叨叨的起床,“大年初一,就算这是外差也不能这么折腾人吧?有什么事不能等下午再说?”
    郑太医笑道:“听说周太医和白公子他们正在整理数据,应该是为了写折子的事儿。”
    不仅杨和书要上折子言明这一次疫病的死亡及治愈人数,他们太医院也要上折子的,甚至只专注这一方面,重点写防治和治疗的情况。
    卢太医是这一次外差的首官,这个折子该他写的,但是……
    他不太有写折子的经验呀,以往这种事上有萧院正,下有刘太医,连周满上的折子都比他多呢。
    于是卢太医想了想,还是去前面找周满了。
    周满找他却不是说的折子的事儿,还是种痘的事儿。
    卢太医眉头紧皱,“种痘?这个风险太大了,万一控制不住,又成一次疫病怎么办?”
    满宝点头道:“所以我想去西域学习,要是能学成此术,大晋人年少时都种上痘,那以后再遇上天花疫病能活多少人?”
    卢太医就沉吟起来,半晌后问道:“所以你要去西域?”
    满宝点头,“卢太医,您觉得此法可行吗?”
    卢太医沉思起来,“倒不是不行,只是你真为此就要去一趟西域?”
    满宝就四十五度望着门外的天空道:“要是能学得此法,那将是功在千秋的一件事。”
    卢太医点头,“的确。”
    满宝见他似乎不反对的样子,便道:“那我写折子了?”
    卢太医这才想起来,问道:“对了,该我们太医院写的折子,咳咳,我听说你们已经将数据都算出来了?”
    满宝点头,“卢太医要吗?我一会儿和白善要一份给您。”
    卢太医就叹息道:“这两月奔波劳顿,老夫觉得眼睛越发不好用了,现在别说写字,连看自己写的脉案都很耗神了。”
    是这样吗?
    满宝疑惑的看了卢太医一眼,迟疑了一下后道:“那我替您写了?”
    卢太医便绽开笑容,点头道:“那就劳烦周太医了,你能者多劳,写自己的折子时顺道帮我写了,回头我抄一遍就行。”
    满宝算了一下时间,发现她最近都没什么事儿做,于是点头。
    只不过她也提出了条件,“那我在折子上也提一下种痘之法,到时候卢太医记得帮我和陛下保证一下。”
    这种还没确定有效的方法卢太医是不想推崇的,但周满刚答应了帮他写折子,卢太医只能勉为其难的点头答应了。
    于是双方谈好条件各自散开。
    满宝去隔壁办公房里找白善。
    封宗平等人和国子监大半的学生都在这里,他们还在整理文书和案卷,正如周满所言,这既不是家里,外面也没有热闹的街市,出去也没意思,所以还不如在办公房里干活儿呢。
    白善见她来了便将数据给她一份,道:“你要的。”
    一旁的封宗平见了便笑道:“周小大人呀,我这里还有各县防疫后的花销数据,你要不要?”
    周满立即道:“要,拿来。”
    封宗平没想到她真要,愣了一下后在一堆公文里找出一封折子来,笑问:“你要这个做什么?”
    满宝接过后道:“拿回太医署放着,以后教授学生说不定用得着。”
    一旁的国子监学生便摸着下巴道:“论起来防疫这种事儿太医院和太医署来做才是名正言顺的。”
    白善道:“太医院人少,太医署如今还没布置开,就算是布置开了,地方上也不会养太多人,所以将来防疫还是得县衙来,只不过太医署应该有从理之责。”
    其他人纷纷点头,便问周满,“太医署可有这条规定吗?”
    满宝道:“自然有的,太医院便有这条规矩,太医署从之,一切照太医院的来。”
    大家就明白了,所以这数据周满还真用得着。
    其他人也找起来,“我们这里也有些数据……”
    第2095章 交易二
    满宝最后抱了一怀的折子,她干脆不走了,让仆人给她腾出一张桌子来,就在他们旁边埋头看起来。
    回他们大夫们的屋子空落落的不说还得重新起火盆,她一个人都好不意思用太多火盆。
    现在夏州的炭也是很贵的好不好。
    所以还是一个屋吧,省钱。
    满宝花了两天的时间才将这些数据做出一个表来,初三那天先去城门那里送周四郎他们,回来后才开始动手写折子。
    早上神清气爽,适合干脑力工作。
    其实关于种痘法建议的折子不难写,最难写的还是卢太医的那一封折子。那封折子要是写好了,她的折子跟着一起上时便有事半功倍的效果。
    所以满宝对此很上心,她一边慢慢的磨墨,一边斟酌。
    最后摊开了一张大白纸,想了半响才落笔。
    满宝洋洋洒洒的写了半天,白善叫了她几次才把人叫醒出去一起用饭。
    众国子监生也在吃饭,他们道:“我们该处理的公文都处理完了,也该准备回京了,白善,你与我们同回吗?”
    白善道:“我等周满。”
    满宝则道:“别院里还有三个病人,等他们都好了,我们便和杨大人一起进京。”
    其他监生相视一眼后道:“也好,那我们先走。”
    现在回去,就是慢慢走也能赶上元宵佳节,今年这个年才不算白过吧?
    过了两日,封宗平等学生告辞,和他们一起离开的还有来夏州支援的大夫们,他们是结伴来的,现在依旧结伴离开。
    当初护送他们来的禁军便跟着他们回去了大半,杨和书也代表夏州城派了几个差役跟着,送了他们一些土特产,将人欢送出城。
    这两天,城里总算恢复了一些人气,也有了一点儿喜庆的样子,不知是谁将这些人要走的事儿传了出去,城中不少人都跑来送行。
    民间的大夫们揪着胡子一脸的欣慰,更不用说封宗平等还没入仕的学生了,见沿途有这么多人相送,不少学生手里还被强塞了不少鸡蛋,一时心中激荡不已。
    有学生感叹道:“夫者,当以今日为荣。”
    “将来我等为政一方,若也能得百姓如此爱戴便此生无悔矣。”
    也有人眼尖,“你们看杨学兄。”
    大家纷纷扭头去看杨和书,他正一脸平静的看着这一幕,只是眼底含着泪水。
    就有人感叹道:“此一次,杨学兄算首功吧?”
    “这可不一定,这些百姓感激我们,却不一定全都感激杨学兄。”
    “这是什么意思?”
    “我出去统计户籍,计算死亡人数的时候听不少人抱怨,要不是杨学兄关闭城门,夏州城内不一定会死这么多人。”
    众人就好似被泼了一桶冰水,感动瞬间消了不少,“这是什么话?不关闭城门,难道任由天花南下吗?京城可有百万人口。”
    “我们是外人,这个道理不难接受,但夏州城内的人会觉得正因为杨大人将天花患者都关在了城里,所以城中染病的人更多,加上太医院来前医药不足,听说那时候为了抢大夫,不少人彻夜在药铺门口等着,最后人不是因为天花而死,却是冻死的。”
    他道:“这世上,懂得道理的人少,懂得为他人牺牲,为他人着想的人更少,想一想杨夫人是怎么染上天花的吧,还不是有的人认为只要杨学兄家里人也染上了天花就会送出城去寻医问药……”
    有学生愤怒起来,“太过分了,他们不去恨带入天花的人,却来恨杨学兄,简直是无理取闹。对了,是谁带入天花来着?”
    “你忘了,是牛刺史的小儿子,他抢了一个胡姬,那个胡姬估计没来过中原,水土不服,所以引发了天花……”
    这是大众的猜想。
    “听说牛刺史过后也要进京,为的是告杨学兄以下犯上,软禁上官。”
    “所以才说杨学兄危急,别说首功,他能不被问罪就不错了。以下犯上可是大忌。”
    “但那也是不得已的权宜之计,牛刺史要是通情达理,肯控制疫病,杨学兄怎么会做这样的事儿?哼,回了京城我一定要宣扬一下此事,过是过,但功也是大功。”
    “不错,想想我们来时看到的病人,已经做了这么多准备却还是有人染上了,也就我们六艺从不懈怠,又年轻体壮才不染上病,要是放任天花出城,夏州以南岂不是成了炼狱?”
    “没错,回京以后我要和我爹说一声,可不能让杨学兄凭白受罪。”
    “正是,我也和我哥说一声。”
    “那我和我祖父说一声。”
    封宗平悄悄的溜回白善身边,伸手道:“怎么样,我做到了吧?”
    白善将一袋肉干放在他手上,赞叹道:“这种事果然还是你做最合适。”
    封宗平将肉干塞进自己的包袱里藏好,不客气的道:“别拐着弯的骂我,其实要不是你跟杨学兄关系太近,你去办肯定也成。”
    白善微微一笑,道:“回到京城还希望你再帮忙宣扬一下,不用往朝上宣扬,就只学生们之间说一说就行。”
    “为什么,打铁趁热不好吗?”
    白善摇头,“太过了就有挟舆论逼迫陛下的意思了,我其实就是想和大人们解释一下杨学兄软禁牛刺史也是迫不得已的选择。”
    他强调道:“是真的迫不得已,不是进退一步夺职而已,而是进退一步是百万百姓的性命,所以当时什么律法、规则全不在考量之内了。”
    封宗平若有所思,“我明白了,你是想让大人们认同杨学兄的选择,就算最后他还是会因此被罚,却不会被人延伸出别的含义来。”
    比如有人攻击:“今日他敢软禁上官,焉知他日不会再因政见不和再软禁上官,甚至冒犯圣驾。”
    将杨和书的为难之处在学生之间宣扬,既不会对陛下造成压力,又能让百官考量一下杨和书的立场,让他们不至于由此延伸出那种诛心的猜测来。
    只要赢了这一点儿,杨和书就不惧了。
    封宗平就道:“那可不是一袋肉干的量。”
    “回去我给你送十袋。”
    “别,”封宗平道:“肉干这会儿值钱,等回了京城可就不值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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