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宝小声道:“是白大人解的围,该谢他才是。”
    “是,白大人要谢,但周大人也要谢的。”
    满宝拎着药箱去长寿殿。
    皇帝已经老实的穿好了衣服,鞋子也穿好了,正坐在桌子边和魏知下棋。
    魏知这人一点儿都不知道让人,棋艺又比白善略好,因此皇帝下得很不开心。
    看到周满,已经快要输的皇帝立即丢下手中的棋子,把一盘棋都给搞乱了,他对魏知道:“先让周卿给魏卿看一看吧。”
    魏知看了一眼棋盘,也放下了棋子,对着周满微微一笑。
    古忠立即带着内侍上前将棋盘收了,把桌子收拾出来。
    满宝上前打开药箱,把脉枕拿出来放在桌子上。
    魏知将袖子往上拉了拉,便将手放在了脉枕上。
    满宝的手指搭在他的脉上,垂下眼眸仔细的听脉。
    半晌,她抬起头来问道:“大人平日可觉得有哪里不舒服?”
    魏知笑着摇头,“并没有什么不适。”
    满宝就看向他的脸色,眼底的青色,已经肩肘的垂度……
    满宝仔细的回想这一年多来见到的魏大人。
    她记性素来好,又是太医,最擅观色,说起来,这一年多来魏大人的变化还是挺大的。
    满宝的目光从他鬓角的白发中扫过,再看过他的脸色……
    魏知可比她先生小好些,但脸色的润泽和红光还比不上庄先生呢。
    嗯,她家先生这几年身体似乎越来越好了,比之她小时候也不差,所以人的身体好奇怪,它可以未老先衰,也可以鹤发童颜。
    皇帝在一旁等得焦急,但见周满睁着一双圆溜溜的眼睛直直地看着魏知,他便耐下性子等着。
    等了半晌她也没动静,皇帝也忍不住扭头盯着魏知的脸看。
    素来泰山崩于前而不改色的魏知一囧,有些不自在的微微偏开目光,想要将手收回去,却被周满一用力压了下去,他只能老实的不动了。
    皇帝看看魏知,又扭头看看周满,忍不住在心中嗤了一声,要不是魏知是个一把年纪的糟老头子,他几乎要以为周满这么看着人家是看上他了呢。
    皇帝琢磨了一下,觉得自己需要一个美少年养养眼,哦,不,是美青年,于是他扭头看向古忠,吩咐道:“白舍人还在长寿殿吧,把他叫来。”
    魏知:……
    满宝总算回想到了上次大朝会见到的魏知,收回手后忍不住摸了摸下巴,“魏大人,您是不是腰背酸疼,端坐着超过两刻钟就酸疼难忍?”
    魏知微微一笑,正要说“不是”,满宝突然道:“魏大人,诊断是作为太医最基本的能力,我若是连这都说不准,那这太医也不用当了。”
    所以您确定要害我不专业吗?
    魏知被噎住。
    满宝接着道:“您实话实说就好,我也好诊断。”
    皇帝立即回神,和魏知道:“魏卿,朕是离不开你的,但不是以这种误诊之法,你如实告诉周满,不可讳疾忌医。”
    他顿了顿后道:“这还是魏卿劝诫朕的话,你自己总要做到,不然何以劝诫朕呢?”
    魏知最终叹息一声,和周满点头。
    满宝立即追问,“还有哪里不舒服?”
    “也就身上酸疼些,除此外并无其他不适,”他见周满一脸不信,便保证道:“我说的都是真的,且我也未曾将此酸疼放在心中,年纪大了,人身上总是会有些毛病的。”
    满宝干脆主动问起来,“您夜里睡得好吗?”
    魏知:“……还好。”
    “一般夜里能睡几个时辰?嗯,昨晚几时入睡,几时起的,夜中可有起夜和醒来……”
    问的那是仔仔细细,就跟刑部审讯犯人似的。
    魏知嘴巴张了张,在皇帝的注视下还是老实的回答。
    满宝从睡眠问到饮食,又问到白日的精力等,便大致有了成算。
    一旁的皇帝沉默了。
    魏知的日常其实和皇帝的差不多,不过皇帝偶尔还要去西内苑看看禁军,多少会动弹一下身体,加上他本性贪玩儿,总是见缝插针的玩一下,不似魏知,那简直是睡也在思考国事,醒也在想着国事。
    正如周满所言,人的神便是精血,如此伤神,要说魏知没病皇帝都不信。
    他从开春后一直忙碌到现今都想装病休息两日,以己度人,他觉得魏知也太累了。
    满宝在心里将魏知的脉案又过了一遍,然后叹息道:“陛下和魏大人要怎么治?”
    皇帝蹙眉看向她,“你是太医,反倒来问朕要怎么治?”
    满宝又不是傻子,今天早上魏知瞪她,白善又替她解围,她便反应过来魏知怕是不愿休息养病,甚至皇帝也未必愿意,于是道:“作为太医,臣的建议就是静养,这二三年内慢慢调理,或许能治愈。”
    魏知立即和皇帝道:“陛下,臣并未感觉不适。”
    这就是他的态度了。
    皇帝也沉思,半晌后看到奉旨前来的白善,于是起身道:“白舍人,你来的正好,今日让你见识一下魏大人的棋艺,来,你们来此下一盘。”
    于是他让白善和魏知下棋,他领着周满走了。
    魏知和白善:……
    这神来的一笔啊。
    满宝却接受良好,拎着药箱就跟着皇帝走。
    第2630章 偷吃
    皇帝坐在榻上沉着脸不说话,满宝将药箱放在一旁便垂首恭立着。
    皇帝自己安静的呆了一会儿,想完了自己的心事才抬起头来看向周满,问道:“魏大人的身体果真没别的法子了?”
    满宝应了一声“是”,略一思索后道:“陛下,人的神思有限,心神大耗,若不能静心休养,这病是治不好的。”比如皇后。
    皇后这两年身体比之前看着好了许多,但那只是因为带了手环,呼吸道上的疾病少了。
    可身体还是虚弱,每隔一段时间,尤其是换季之时身体就会受不了寒暑的变化生病。
    归根结底还是因为心神耗费过大,身体虚弱,这才比常人更爱生病。
    只不过皇后和魏知二人,一个表现在外,一个却未曾有表现,所以皇后一直有用药调理,而魏知没有。
    皇帝有些伤心道:“不论用什么药,朕都会使人去寻找。”
    “陛下,魏大人的病不能用重药,便是现在也应休养为主,再配以汤剂调理,等过一段时间应该改为蜜丸,这样药性弱一些,毒性也小。”
    皇帝蹙眉,“好药也不能用?”
    “汝之蜜糖,彼之砒霜。”满宝道:“魏大人本就伤了根本,内里空虚,本就要慢慢温养,若是一下用了重药……”
    就算是皇帝不太懂医理也知道这样的后果是什么。
    皇帝思索起来,“朕记得殷或的身体就素来不好,以前老谭太医也说他是底子不好,内里空虚。”
    “的确有相似之处,只不过魏大人是后天自己劳累所致,而殷或是天生,最根本的一点虽不一样,可病症却有很大的相似之处。”
    “早就传闻殷或会早夭,但他现在不也活得好好的吗?”
    “是呀,那他活得多好呀,”满宝道:“他并无国事操劳,也不必忧心学业,累了休息,心情不好可以出去散心,日日蜜丸和药膳吃之,偶尔扎个针,陛下,魏大人除了最后两点还看做到,前面哪一样可以做到?”
    “这病最不能劳累,也最不能耗神,您和魏大人都不想休养,这就断了最基本的路了。”
    殷或现在过得多爽啊,以前他就跟个工具人似的,全家的子嗣压力都压在他身上,因此他不管用多贵重的药效果都不怎么样,隔三差五的病倒,隔上一二年就要准备一副新的棺材冲喜。
    但现在他六姐孩子都生了,直接姓殷,老夫人如今只关心他的身体,偶尔忧愁一下他不肯成亲,但也不会像以前那样逼他。
    他又有了自己的宅子,一旬倒有大半时候是住在自己的县子府里,自在的很。
    现在更好,直接从崇文馆里结业,他高兴了出去逛逛街,吃穿不愁,家里的金银随便他取用;
    不高兴了还能去护国寺里找智忍大师论禅,也能叫上下衙的白善等人一起出去说说话,聊聊天,简直不要太自在。
    魏知现在能做到吗?
    那当然是不能的,皇帝暂时还离不开魏知,魏知暂时也不想离开皇帝。
    此时君臣两个倒像是要被强制分开的恋人一样恋恋不舍的看着彼此,最后皇帝还是下令让周满为魏知治疗,同时强制魏知休息两日。
    他觉得他得问一问皇后的意见。
    至于朝廷诸臣的意见,皇帝并不想问,甚至还要周满隐瞒魏知的病情,“出去后你就说自己诊错了,魏大人同朕一样只是中暑。”
    又道:“他的脉案要做两份,另一份真实的与朕的放在一起。”
    满宝愣了一下后躬身应下。
    萧院正说过,现在太医署和太医院不一样了,太医署是朝廷的机构,因此不必听皇帝的,要就事论事;
    但太医院却依旧只听命于皇帝一人的,皇帝的命令就是最高的规矩,在他的命令下,一切规矩都可改。
    满宝躬身退了出去,白善和魏大人早下完一盘棋了,俩人就放着下好的那盘棋在那里不动,直接坐着谈起国事来。
    恰好,一个中书省,一个门下省,倒是配得很。
    看到周满提着药箱出来,俩人的目光都看过去,白善下意识的站起来要迎上去,走了两步才反应过来,顿了一下便不动声色的笑着走到一旁。
    魏大人扫了他一眼,便问周满,“周大人,陛下呢?”
    满宝这才想起来自己忘了一件大事——忘了给皇帝药灸了。
    她有些苦恼的道:“陛下在屋里呢,魏大人,陛下请您进去。”
    魏大人从她的脸上收回目光,起身去找皇帝。
    他一走,白善便走上前去,上下打量了她一下后问:“你用早食了?”
    满宝一怔,这才觉得好饿,一时捂住肚子没说话。
    白善就叹气,“这都是吃午食的时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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