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私底下和萧院正道:“送到国子监里的学生得好好挑选,务必要培养出属于我们太医署的罗大人。”
    “什么叫属于我们太医署的罗大人?”萧院正对罗大人感官一般,道:“应该是培养属于太医署的周大人,那些学生像周大人你是最好的。”
    “院正这么夸我,我要脸红了。”
    “先别急着脸红,我问你,回复兵部的折子要怎么写?”萧院正道:“兵部和陛下都催着要人,明年要毕业的学生现在正在太医院和附近几个州县的医署里实习,要调过去是容易,但他们经验不足,能直接上手吗?”
    “更不要说那还是军营,要是上了战场……”萧院正顿了顿,问道:“你觉得军营能留住多少学生?”
    周满道:“六年前学生们能够直接上前线抢救伤员,现在他们便能直接去军营,院正,您别太操心了。”
    “我这不是怕他们万一做了逃兵,丢的是我们太医署的脸吗?”
    “自然是要学生们自愿前往的,”周满道:“在选人之前还是得让他们自己选择,这是学生们的事,需要我们老师做的是另外一件事。”
    “什么事?”
    “将升迁之路给他们铺开,”周满道:“军中的医署和地方医署毕竟不一样,他们虽然和我们太医署有千丝万缕的关系,却是要直接听命于所属军队的。”
    “所以该给学生们争取的东西要提前定好,”周满道:“军医,俸禄太低了,军衔也低,若是没有升迁之道,谁愿意去?我们也不能强逼精心培养这么多年的学生去吧?”
    萧院正没想到她竟会琢磨起这个来,半晌说不出话来。
    萧院正问,“你认为军医那部分该如何晋升?”
    “我不知道,”周满很光棍的摊手道:“我就是想不出来才提出来让您一起跟着想的。”
    萧院正直接摇手,“罢了,将大家召集在一起商量吧,集思广益,我实在是想不出来。”
    周满颔首。
    萧院正看着她,“折子……”
    周满心领神会,“我来写。”
    萧院正就满意了。
    周满费了两天的功夫写好折子递上去,皇帝便拿了她的折子在小朝会上讨论。
    一个军队的军医属于匠籍,除非军队打散,或是被上位者看中要走,不然一个军医一辈子就呆着一个军队中,别说升迁离开,他的子子孙孙只要学医就永远为军队效命。
    他们的户籍是挂在军队的匠籍中的。
    前后两朝,能从军医做到太医的,也就范太医一个。而他能有这个运气,一半得益于他的医术,一半则是因为碰巧先皇受伤,他用医术救了先皇,入了先皇的眼,这才有此造化。
    更多的军医,别说太医院,那是连大药铺的坐堂大夫门槛都够不到的,不管前途还是钱途,都很可怜。
    既然兵部求着她的学生们去,那周满便不能让他们被同情,他们应该得到的是尊重和看重。
    周满的要求很简单,军医的待遇要提高,要有军衔,还要有晋升之道。
    至于具体怎么操作,请恕她暂时想不出来,所以大家就群策群力吧。
    小朝会上,大家心平气和的商量了两次,等到召开大朝会,此事再提起,大家的火气却大了不少,而且因为吵架,进度被拖慢,事情一下就被搁浅了。
    难怪陛下这么喜欢开小朝会,而通常翘掉大朝会,那是因为小朝会效率高啊,除非没事商量了,不然他们都是一件一件的商量处理着过,便是有争执,也是多者胜出,若是相较不下,那就先听了意见后放置一边,继续下一个议题。
    周满两相一对比,便也更喜欢小朝会了。
    周满端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等着人问到她头上来,结果他们自己就辩论得欢,根本问不到周满头上,要不是她现在越坐越靠前,真的好想闭眼养神啊……
    皇帝听了半晌,记下他们有用的建议后叫停两方人马的争执,将此事先按下不提,示意继续下一个议题。
    便有御史出列道:“陛下,莱州盐运司勾结海寇贩卖私盐、刺杀朝廷命官一案迟迟不能审结,还请陛下问罪刑部及大理寺,为莱州百姓和小唐大人做主。”
    皇帝蹙眉,看向张尚书和大理寺卿,“此案为何拖着不审结?”
    张尚书出列道:“回陛下,此案还有些人证和人犯未到案,所以没有审结。”
    唐鹤顺藤摸瓜,这会儿都从莱州查到齐州去了,拔出萝卜带出泥,只是最近似乎没什么进展,看着似乎此案已经完了,但其实还在查,自然不可能审结。
    皇帝微微颔首,道:“着刑部和大理寺、御史台继续查,各地盐运司成立才不过三年的时间,竟然便有了勾结海寇贩卖私盐之事,若不杀鸡儆猴,将来官私还怎么区分?”
    众臣应下。
    御史也退了回去。
    周满见唐鹤也没什么事,便又垂下头想要昏昏欲睡起来,有一道声音在耳边响起,“……请陛下三思啊。”
    周满掀起眼皮来看了一眼上书的人,这人上书陈述长生之道是虚妄,以古观今,请求皇帝砍了那罗迩娑婆以正帝心。
    第3279章 遣送
    周满撇了撇嘴,那罗迩娑婆就是被砍,也不该是以“正帝心”这样荒唐的理由,下毒、欺君,随便哪一个都行,前者并不比后者的危害轻多少。
    如今事情都尘埃落定了才跑出来,早前为何不上这样的折子规劝皇帝?
    不过是看出了长生寺失宠,想要用那罗迩的命成就功绩罢了。
    皇帝叹息一声道:“朕已知长生乃虚无缥缈之事,说起来此事皆因朕的妄念而起,何至于要取高僧的性命?”
    “不过他继续留在大晋的确不合适了,”皇帝一脸感伤的看了外面一眼,道:“如今年节将至,高僧年岁也大了,久离故土总是会有思念之情的,让鸿胪寺把人送回去吧。”
    皇帝幽幽一叹道:“从哪里来便回哪里去吧。”
    周满也扭头看了一眼外面,长安又下雪了,此时外面寒风呼啸,大雪纷飞,此时让那罗迩出关回天竺……
    周满心中啧啧两声,耳边听到百官三呼皇帝英明,周满连忙面向皇帝的方向,举手深深地俯身,也跟着喊了一声皇帝英明。
    真英明啊,将来不论那罗迩毒丹之事会不会暴露,皇帝勇敢承认自己的错误,便宽恕罪人的称赞是少不了的。
    皇帝在大朝会上金口玉言,李尚书去鸿胪寺里催了催,鸿胪寺便立刻去长生寺里找那罗迩,准备送他出京回天竺。
    一直提着的那颗心终于落下,那罗迩等来了自己的结局,很出乎意料,至少不在他想的几种结局之中,不过他很快坦然接受了,“临走前,不知可否面见故友王大人和周大人?”
    前来的鸿胪寺官员一脸惊诧,“大师和周大人也是朋友?”
    那罗迩转着佛珠笑道:“天下人皆是吾友。”
    鸿胪寺官员无言以对,只能道:“本官只能替大师送信,至于他们见不见就不一定了,这段时日大师还是不要乱走动了,收拾一下自己的行李吧。”
    那罗迩大师笑着应下,去写了两封信。
    其实他想见的人有很多,其中最想见的便是皇帝了,不过他这段时间试着求见过几次,皇帝都以政务繁忙为借口推辞了。
    除皇帝外,他还想见一见大晋的储君,只不过太子比皇帝还要难见。
    他在皇帝面前得宠时太子便不太喜欢他,很少能和他说得上话。
    等他势落,再想见太子就更难了,而且听说周满还是太子的人。
    所以他就退而求其次,想要见一见周满。
    对大晋的这位医者,其实他有许多的话要说。
    周满收到鸿胪寺代送的信,想也不想便收拾东西出宫去见人。
    萧院正很不解,“你去见他做什么?”
    周满道:“虽然他没有两百岁,但能活八十多岁,还如此健康壮硕,一路从中天竺跋涉到长安,竟然一点病痛不受,这就已经是一个很大的本事了,我去探一探他的口风,看他愿不愿意教我,或是我拿其他东西与他换也好。”
    萧院正:“……你高兴就好,我只一个叮嘱,别被他给骗了。”
    毕竟他可是连皇帝都骗了,那还有什么不可能的呢?
    周满自信的道:“放心,我不会很小心的。”
    周满坐着马车到长生寺时,王大人刚好从寺里出来,俩人在门口遇上。
    王大人看了看周满后深深地与她行了一礼。
    周满见他一揖到底,吓了一跳,忙抬手道:“王大人不必多礼,您这是……”
    王大人笑道:“下官听闻那罗迩大师要离京回乡了,因此来见一面,没想到会在此处碰见大人。”
    王大人想了想,还是再次冲周满行了一礼,“多谢周大人。”
    周满愣住,“谢我什么?”
    王大人道:“谢周大人保全了陛下,不然下官可能要成为遗臭万年的佞臣了。”
    虽然没有确切的消息,但他和百官一样,都觉得皇帝在服用丹药的过程中出了什么问题,只是周满最后拨乱反正,让皇帝重新信任太医院,而放弃了长生寺而已。
    周满对这位王大人也甚是好奇的,毕竟是那样传奇的人物,“王大人,有个问题不知当不当问……”
    “周大人请问。”
    “王大人为何要把那罗迩娑婆举荐给陛下?”
    王大人便叹息一声道:“一路东回,那罗迩与下官谈论最多的不是长生术,而是佛理。”
    他道:“我将他带回来,一是他愿意随我东回长安;二是因为他熟读佛经,我知道,中原的高僧们一直想要往天竺去求取经文,以学习最初的佛谕,我认为陛下和大晋的佛学都需要他。”
    谁知道等把人送进宫里,对方除了佛理外,更多的是和皇帝推荐不老丹。
    等王大人察觉到不对时,皇帝已经对那罗迩信任有加,直接派人在皇城里选了个地方给他做寺庙,别说他这个才升官的散朝大夫,便是老唐大人那样的官都缄默不言。
    而且人还是他带回京城并举荐给皇帝的,那罗迩要是出现问题,他,以及他的家人族人都脱不了干系,所以他只能什么都不说,什么都不做。
    避着那罗迩,尽量疏远双方关系,只盼着出事时能够不受牵连。
    虽然他选择了逃避,但他内心深处还是想要做些什么的,所以对周满他很感激。
    周满目送王大人离开,大吉道:“娘子,看来这位高僧在佛法上很有造诣。”
    不然也不会让王大人推崇成这样。
    “可惜了,没用到正途上,”周满转身道:“走吧,我们进去看看。”
    大吉亦步亦趋的跟着她,小沙弥将他们带到后院便退下了。
    那罗迩看向守在周满身后的大吉,和周满道:“周大人,我想和您单独聊聊。”
    周满笑道:“大师有事只管说。”
    见他看着大吉,周满便道:“这是我家人,不必可以隐瞒,大师有什么事便说吧。”
    那罗迩想到自己没两天就要离开长安,想来便是有第三人知道,他也影响不到自己了。
    于是直接了当的问道:“周大人这样大费周章的取了我的血去,不知道要拿我的血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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