帘儿一响,纪舜英再看过来,这回真是明沅来了,她来了,婆子们便把膳桌抬了上来,如今也只明漪明沅两个陪她用饭,纪氏笑一回:“别看入了秋,秋燥也厉害的很,六丫头上回送的香橼煎,舀两勺子冲水来吃。”

    明沅一路过来平复下去,这会儿听了这句,又面红起来,睇了纪舜英一眼,把手腕微微伸出来,叫他瞧见腕上那缠的一圈白玉簪。

    饮了蜜水再用粥饭,膳桌摆的满满当当的抬上来,纪氏到会儿反不许她们俩个单独呆着了,明沅垂了眼帘,不敢看过去,又经不住的要去看他,两个就隔了一张桌子,你一眼我一眼的,一胶着便又赶紧分开,就怕叫纪氏抓着。

    再有个十来日,她就进门了,纪舜英一眼一眼的看,碗里粥吃了大半,小菜还一筷子都没动过,纪氏执着银勺儿吃了两口菱粉栗子粥,搁了碗亲给纪舜英挟了一筷子蟹油浸的针鱼。

    一顿饭两个红脸对红脸,纪氏才吃了一半儿,外头小丫头来请,说是颜连章请了纪氏到书房去同他一道用饭。

    他自在家养病,日日睡到日上三竿,这会儿才起来用饭,既是他请了,纪氏也不能不去,把粥碗一搁:“得啦,你们俩吃着。”

    明沅知道那头吃的也是一样,倒吩咐了一句:“往厨房要一碗鳗面给太太送过去。”纪氏如今是再不肯在颜连章身上花心思了,她们吃什么,颜连章就吃什么。

    纪舜英等着帘子放下来,这才笑了,明沅也不再吃,两个在上房里自然不能挨着,也不高声说话谈笑,眉梢眼角俱是笑意,才送来的时候粥还烫口,到这会儿都嫌凉了,外边的丫头你推我一把,我推你一把,问这桌儿可要撤了,纪舜英这才端了碗,把半碗凉粥全吃了。

    “你怎么这会儿来?”明沅先问。

    “后边几日不得闲,想先来看看你。”纪舜英眼睛盯着她的腕子,又觉得自个儿买错了,不该买白色,该给她买一串红色的花来。

    说了这个竟又没甚可说的,丫头进来上了茶点,摆上奶油卷子糖麻叶刀切,泥金海棠攒盒当中放着了枣生桂子,明沅眼儿一扫就知是采菽做的好事。

    纪舜英从袖袋里取出个小盒儿来,打开来里头是一股金钗,钗头上打出一个囍字来,不过大姆指的指甲盖这样大,纪舜英把它从盒里取出来,却是能分开的两个小簪,圆头不扣住,就是单个的两个喜字。

    昨儿才从金匠处取了来,攥了一夜,就想着她戴上是什么模样,一大早就忍不住,这才急赶了来要送给她。

    明沅伸手取了一支,留了一支给他,捏在手里细看,份量不重,胜在巧思,两个喜合成一个囍,难为他想出来,她把这个拢到袖里:“我去的时候头上必戴了这个,你留一支,那天替我簪上。”

    纪氏回来的时候,见着的就是两个人对坐饮茶,明沅正吃枣子,又脆又甜,小碟里头吐得十来个枣核儿,她自外头来竟一句声响都没的听见,静的碰着静的,也算得好姻缘了,到要送纪舜英走,他也含笑而去,纪氏哪有不懂的,等明沅回去,还跟喜姑姑叹得一回:“竟配了桩好亲事了。”

    哪里想得着,千挑万选的,不定能择着如意郎君,似明洛可不是天上掉下来的落到了她怀里,算着这样不济那样不美,明沅跟纪舜英两个人,倒也有情份在了。

    明沅口里说得那一天,剩下的日子竟过的飞快,一天天往后推着,一瞬间竟到了要出嫁的前一日了,明儿就要出门子,万般事都不必明沅再操心,平日里做针线的绣花箩儿,常看的野史怪谈,俱都收罗在箱子里,再开箱子不便,她倒闲得无事可做,想要往花园子里逛一回,又叫采菽几个拦住了:“哪有要嫁的姑娘的前一日还往园子里头去的,可要吃些甚喝些甚,叫厨房里磨了石榴汁儿来可好?”

    不好也得好了,出不得门,只得逗逗猫儿再喂喂煤块,小猫儿叫明漪要了去,一团雪也留在家里陪着沣哥儿,跟着明沅出门子的,倒只有煤块了。

    猫大爷倒不跟着走,正好留下柳芽儿来,就往沣哥儿院子里管事,一团雪半点儿不知道愁,还懒洋洋的躺着,越老越不愿意动,连晒太阳都得丫头抱了它到外头,若不然团着一天都不动一下。

    明沅算着它的日子也差不多了,也不必再挪个地方,叫它安生在家里养老,还请了沣哥儿替它画了幅画儿:“往后叫人烧成瓷屏儿摆在桌上。”画上的一团雪,还是刚来的模样。

    沣哥儿知道明沅打算烧瓷画,干脆把小香洲里的藤香亭也画了上去,捡了几个明沅最喜欢的景致,凑了四个,小儿跳百索,跟女娃儿拍皮球,一个是他,一个是明漪。明沅看了画儿直笑,连煤块也画进去了,半个金丝笼,里头煤块伸出半只爪子来。

    明沅把这些话俱都收到箱子里,此时看着这屋子的一窗一柱,倒觉得留恋起来,啜着石榴汁儿,吃着芙蓉饼,往后再想这样清闲,倒是难得了。

    过了午后就不许她再多喝水,夜里也只吃干食,苏姨娘倒带了蜜食来,明沅先还一奇,略一想就明白过来,说是给她做了一对儿小鞋子,鞋子里头却塞了绢画儿,画的自然是夫妻事,苏姨娘自家倒羞起来,把鞋子给了明沅叫她仔细着看,明儿用得上。

    这画也不知她从何处淘换来的,赤白的身子,脚上还套着红绣鞋,明沅看着就忍不住笑起来,心里又莫名有些忐忑,也不知道纪舜英,他懂不懂这个的。

    到第二日一早,开脸的婆子早早就叩门进来,说得一串儿欢喜吉利的话,分明已经打听了嫁的是个十七岁就中了二甲头名的才子,还特意问得一声。

    今儿什么话都要往吉祥了说,小丫头应一声说姑爷是魁星,那婆子便哎哟哎哟叫起来,连声夸得郎才女貌,拿热巾子给明沅敷脸,抹上一层厚厚的油膏,绞得面盘发光,这才又拿冰毛巾敷上。

    嫁衣是早早就绣好的,裙下衬着一串儿湖珠,一颗颗都有黄豆大,光是这衣裳上用的珠子,就有满满一匣子,绣的金龙彩凤牡丹莲花,真红罗衣衬得明沅肤色莹莹生光。

    冠子到迎嫁的人来了,这才戴到头上,明沅趁那梳头婆子不见,从袖里取了金簪,簪在发间,喜字合起来就只有指甲盖儿那样大,分开更是细巧,明沅头上还没戴过这样轻的金簪,她对着镜子细细簪了,抿了嘴儿一笑。

    红盖头上掩了脸,叫人扶出去,原是走惯了的路,眼睛一挡倒没处下脚了,跟着丫头一步步踩过圆石,到得堂前拜了父母。

    苏姨娘带了明漪就立在一边,纪氏许她到堂前,就是恩典了,苏姨娘拿帕子按着眼睛,一手拉住了明漪,眼看得明沅一步步出门上轿,忽的想起她才生下来的模样,好似是她,又好似是明漪,只记得她不哭不闹,原来当她痴傻,竟是最叫她省心的一个。

    时人办喜事,男子都穿七品官服,纪舜英就穿了他的官服来,坐在马上引着喜轿过轿,按着规矩喜队也要走三轿,富贵太平高升三座,绕了半个城,这才进得纪家门。

    跨米袋过瓦片,过火盆的时候,两个婆子架着明沅把她抬了过去,亏得鞋子做得紧,若是松些,就落下来了。

    一院子喜气盈盈,打门前起挂了一路红绸,明沅两手稳稳牵了红绸,知道对面那一个是纪舜英,这段路该是慌张忐忑的,却半点也不觉得,到坐进了喜房里,一掀盖头,就看见纪舜英立在她跟前。

    ☆、第342章 荤素豆花

    这是掀盖头见人,挑了这盖头,叫男家的亲戚见见新娘子生得什么模样,跟着就是坐床,纪舜英得往前头去招待宾客。

    盖头一挑,不说不动才是端庄的新娘子,可明沅哪里忍得住,到底翘一翘嘴角,冲着纪舜英露了个笑意出来。

    媒人婆自有吉利话好说,屋里头的女眷也都知道情由,倒没说新娘子不规矩,只掩得口笑一回,前边催得急,纪舜英才看了明沅一眼就叫人拉着往外头去,出门的时候踉跄一步,差点儿摔倒,新房里头的笑声倒更响了。

    满屋子女眷,一半儿是明沅识得的,纪家人再没哪个不认识明沅,她垂下眼帘,眼观鼻鼻观心,任由着别个把她从头到脚看一回,嗡嗡说着她身上的环佩嫁衣,一时说金线一时又说湖珠。

    明沅听见一声笑,再见着一截裙子,抬头看了那人冲她眨眨眼儿,却是纯馨,她梳了妇人头,手在背后撑着腰,肚子鼓起来,显着有身孕的模样。

    纪舜英屋里头不用丫环,曾氏急调了几个过来侍候着,俱是生手,还不如纯馨知道事,冲着明沅笑一笑,软声细语的同采菽几个丫头道:“后头略备了茶水点心的,你们轮着去吃用一回,壶里调了蜜水,若是渴了,就沾沾唇。”

    她就挡在明沅跟前,低声说话,后头哪个也听不见,还替明沅说一回后头坐着的人:“穿紫衣裳的是荣二嫂子,明儿敬茶也要见过的。”荣二嫂子就是纪舜荣的媳妇了,明沅倒是少见,纯馨怕她不识得。

    明沅左右一看见无人过来飞快说了一句:“你赶紧歇着去罢,挺着肚皮还操心这些。”坐床是不该说话的,可她说了,纯馨也只以袖掩口笑得一声,又冲她眨眨眼睛,这才坐了回去。

    一屋子女眷俱都见着外头晒着的嫁妆了,知道明沅在颜家是受宠爱的,三十八抬嫁妆,抬抬满的插不进手去,箱盖儿一看,光是缎子毛料就数不过来,更不必说旁的事物,知道的便说这是纪家姑奶奶打小带在身边的,又是嫁回娘家来,合该有这么些。

    黄氏那个样子哪能全瞒过人去,她不满意这个儿媳妇,纪家无人不知,小胡氏夏氏两个一个看热闹一个站干岸,端了香糖果子吃着,一句句夸讲的话满口甩个不住。

    “可不是,我们姑奶奶那可是老太太教出来的,六丫头又是姑奶奶教出来的,怪道老太太在时顶喜欢她了。”小胡氏说得这一句,哎呀叫了一声:“可不能再叫六丫头了,如今可是舜英媳妇了。”

    有她在屋里就不冷落,先还当着人面笑呵呵的,等外头抱了个男孩儿进来,小胡氏的脸一下子放了下来,那孩子还没到门边,她却又立时笑起来,伸手把他抱过来:“宏哥儿醒了?”

    小胡氏跟那外室斗了这许多日子不分胜负,倒有一条,这孩子如今养在胡氏身边,倒渐渐远了亲娘,见着小胡氏也知道喊一声太太了。

    纯馨冲明沅使个眼色,那娃儿过不得多时就要上床来摸枣子生果吃,叫纯馨拉住了,递了个糖块过去:“宏哥儿吃。”纪舜英交待了她多多看着些,怎么好叫个外室子爬到床上去。

    明沅倒不在意,一屋里有一半儿是识得的,各各笑一回,见纯宁手里抱的女娃儿还想看一看,只宏哥儿一来,几个女眷暗暗笑话小胡氏,把眼色往那孩子身上一递,再又收回来,连带着胡氏脸上也不好看。

    她花了这许多功夫,讨进门的侄女儿竟不会生养,伸手抱起了宏哥儿,叫他在膝上坐着,又把话茬到明沅这儿来,把那份嫁妆夸了又夸,再说人品相貌,直把明沅说得天上有地下无,明沅倒诧异起来,胡氏可不就是纪氏的后娘,纪氏同她自来就不亲近,她说这话,也不知有什么用意。

    胡氏一串儿说完了,这才又道:“算起来,也是我半个外孙女儿,你们哪个欺负了她,我可不依的。”

    原是在这儿等着,明沅顺着纪氏,纪老太太又顾着纪氏,胡氏自来不往前凑,喊也是喊过的,可当着这许多人,她再没提过一句外祖母的话。

    胡氏是长辈,纯馨也不好开口相帮,一屋子人也有随声附和的,也有笑而不语的,只小胡氏笑一声:“娘往后可得偏心了。”

    胡氏一把搂了她:“多大的人了,眼看着侄子都娶媳妇了,竟还撒娇。”

    “看看,晓得你们婆媳似母女,倒还在这儿酸上了。”说话的却是夏氏,妯娌两个你来我往一句,又拉了纯宁的女儿过来:“这是芸姐儿,看看新娘子,要叫舅妈。”

    这孩子并不像纯宁,却生的白团团的,笑起来眯了眼儿,很是讨喜的模样,明沅倒想抱一抱她,叫夏氏给拦了:“抱什么生什么,得抱个男娃儿。”

    小女娃儿还张了手,抱了明沅的腿仰了脸儿对着她笑,纯宁赶紧过来,掏了帕子给她擦口水。

    明沅看了眼采菽,采菽开了匣子取了一对儿金铃儿出来,夏氏笑个不住:“侄儿媳妇周到,竟还预备了这些。”纪家往下数,还真只有二房里有新生儿。

    既是纯宁都得了,宏哥儿自然也少不了,小胡氏扯着脸皮笑一笑,胡氏却是高兴的,团了宏哥儿的手冲明沅拜一拜。

    屋里自然又有夸的,还有端了杯子不开口的,好容易到外头要开席了,一个拉一个的出去,纯馨留到最末一个,人都走干净了,她便道:“我使人拿碟子如意酥海棠饼来,你先吃着垫一垫,外头人且多,哥哥怕一时还回不来的。”

    屋外头不守着青松,等人都出去了,他这才探了脑袋,站在门外给明沅一骨碌行了大礼,站起来拍拍膝盖:“少爷着我看着,姐姐们有甚个要的,只管来找我就是。”

    明沅点点头,采菽塞了个红封过去,青松笑嘻嘻接了,麻利的磕了个头:“谢过新奶奶!”把红封往袖子里头一拢,满口姐姐叫个不住,纪舜英不往宅子里住,这房子也是新粉的,院子也都才修过,院子里头还真给明沅架了个秋千架子,青松跑前跑后吩咐人抬了水来,又请了几个丫头到后头轮换着吃饭。

    采菽几个看过了下房,把自个儿的东西往里头一摆,院子虽小,东西倒都齐全,采菽里外看了一圈,拧拧眉头,院子是好的,却少个小厨房,总得单圈出一块地方来,好架个炉子,往后要汤要水还得往大厨房去。

    明沅虽静,也没一气儿坐这许久,人一走,她就松动起来,几个丫头里外守着,也不怕人瞧见,等看着外头宴散了,纪舜英往房里来,媒人婆引着他又说两句吉利话,饮了合卺酒,丫头们上了一桌子菜,掩上门退出去。

    纪舜英的同窗同僚俱都是读书人,调侃得两句便罢,也没人要来新房闹的,纪家再无未嫁未娶的,单一个纪舜华还不曾回来,院子里头静悄悄,把门一关也不怕有人动箱子的主意,各回各屋里,只外头留两个人轮值。

    明沅早已经饿得前胸贴后背了,一整日就吃了两口甜汤,才刚吃了一个如意卷子,也还是饿着,见着桌上有热汤,肚里咕噜一声,纪舜英听了轻轻一笑,他吃了酒,两颊泛红,眼睛明亮,倒还站得直,扶了明沅坐到桌边,替她盛了一碗汤。

    桌上俱是些成双的菜,鱼是一对儿,鸡是整只,拆起来麻烦,拿汤泡了米饭,垫了两口,便不再吃了,纪舜英就坐在她身边等着她吃完,明沅叫他盯着反而吃不下了,叹口气道:“这些个鱼鸡,倒不如吃碗热豆花了。”

    纪舜英听了便笑:“你等着。”出了门叫一声青松,叫他往后门上去,给守门的几文茶酒钱,往外头街面上买两碗热豆花来。

    今儿是办喜事,收下来的酒菜下人们分了,门上还在吃酒吃菜,处处都还点了灯,见着青松奔出去,一会儿又拎了食盒进来,还不曾闻得香,青松就闪身进来了。

    明沅取下金冠,拆了头发,乌发散到腰间,外头的龙凤喜褂脱了去,里还还是一袭红裳红裙,纪舜英开了门把食盒拎进来,豆花拿碗扣着,倒没撒去多少,一碗碗肉酱葱花分开来搁,纪舜英调了一碗舀到她嘴边,明沅咽得一口下肚,这才吁出口气来。

    纪舜英见着她这模样再忍不住,拿手往她面颊上一拧,手指头一搓,竟搓下一层胭脂粉来,明沅捂了脸儿就笑:“喜婆说了,不红不吉利。”她原也想要上淡妆的,可到这时候哪里还能听她的,说是新娘子最大,却有一样样的规矩压下来,才刚掀盖头的时候,明沅就怕纪舜英乍见之下认不出她来了。

    洗脸换衣,折腾到了后半夜,到要歇息了,红烛都已经烧去了一小半,纪舜英才刚嗓子眼里直冒火,叫豆花熄了一半,这会儿又星星点点烧了起来,明沅坐到床边,他竟挨不过去了。

    帐子一下,两个盖了锦被,外头烛光不灭,映得里头脸也是红的,眼也是红的,明沅拉了被子掩过鼻子,只留下一双眼睛。

    若说明沅还知道些,纪舜英便只见过画册,还是同窗给他的,看过两页画的粗糙,哪里还能引人绮思,这会儿晓得要解衣裳,可见着明沅颈里一片透着红的白腻肌肤,眼睛连看也不敢往下看。

    知道下面起伏的是软脂温香,可这手却怎么也伸不上去,耳听得外头敲绑子,再晚天都要亮了,明沅把心一横,把被子拉过头顶,把那耀目的红光掩了去,只听得见彼此喘气的声响,过得会儿,手也上来了,腰也搂住了,可解了裙子,却找不到地方了。

    ☆、第343章 竹签蟹肉(补全)

    纪舜英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身边除了一个长福婶子,再不见着旁的女子,夜梦里思的想的,连面庞都模糊不清,自心里起了念,很是梦见过几回那事儿,知道梦里人是明沅,可这舒服却不是实打实的办了什么,就是搂着抱着,再香上一口,真要问他那事儿是怎么做的,他还真不知道。

    天儿虽凉下来,可罩了被子又贴在一块,到底是热的,明沅头上身上俱都抹了香露,平时不觉得,两个贴得这样近了,一缕缕往他鼻子里头钻,没一会儿,额角身上俱沁出汗来。

    明沅也觉得羞,可她先还闭了眼睛少说少动,等腰上撞了几下,硌着难受,再听纪舜英嘴里哧哧出气,就是寻不着地方,她便是想羞也不能了。

    “扑哧”一声,轻笑出来,纪舜英更是急得满头早火,男人女人不一样,可到底怎么个不一样,他又不敢去摸。

    这双手调墨挥毫再灵动不过,到这会儿却笨拙起来,身子贴着身子挨了一会儿,明沅实伸不出手去帮他,难道还扶着他不成?

    折腾了好一会儿,就是没成,再顾不得再拿被子蒙着,总归衣裳已经解了,裙儿也已已经散了,两个该贴该挨的都挨着了,忙得大汗淋漓,就是没能成事,把被儿一掀,灯光透着红帐子,上头密密绣了百子千孙的小儿像,光是这幅绣帐,就花得三四个绣娘一月的功夫。

    这帐子上的小儿活灵活现,可帐子里头的人却羞的不敢开抬,纪舜英晓得明沅不会看他,倒大胆的看着她了,兜上绣的锦羽鸳鸯双双戏水,被子翻着一层层红浪,可里头弄潮的男儿支着竿子却不知道往哪儿去撑。

    明沅扯了绣枕捂住眼睛,由着他摸索,心底最多的是羞跟怕,迷迷蒙蒙许久,裙开身仰,眼前一片深红浅红。

    两个都是初尝,好容易对了地方,汗雨过后,身上乏得很好,时辰倒没过去多久,明沅还想挣扎着起来洗一回,纪舜英倒把她牢牢抱住,锦被盖鸳鸯,红枕宿并蒂,到天亮起来了,明沅还睡得实。

    外面丫头却是早早就起来了,听见里头一点动静,立时端了水预备着给明沅洗漱,门一开,采菽就要端了水进去,却叫纪舜英把盆儿接了进去,跟着又把门给关上了。

    几个丫头面面相觑,要拍门罢又是头回侍候,表少爷成了姑爷,这门拍也不是,不拍也不是,姑娘针线女红样样来得,可这梳妇人头,她还真不会。

    明沅在他醒的时候就已经醒了,人是醒了,眼睛却不睁开来,把脸儿埋在被子里,昨儿总有些疼,又有些不好意思,半边脸儿埋到被子里,偷睨了帐子外头一眼,只见纪舜英正仔细看着那对红烛,到两边都烧到了头,这才一口气儿吹灭了。

    等外头送了水来,她更不好意思了,纪舜英穿好了衣裳,梳好了头发,上下齐整着把水端进来,伸手过来摸她面颊的时候,她还阖了眼儿不睁开,眉弯似新月,藏了眼波,头发乱蓬蓬的露在外头,纪舜英先还摸她的头发,跟着就伸手到被子里,指尖碰了雪背,明沅叫他碰得一麻一痒,身子一抖这才睁开眼来。

    睁了眼儿红脸对红脸,还没说得一句,外头又拍了门儿,明沅赶紧把裙子衣裳自背子里头翻出来,披起来开了柜子,打里头翻出一身红,自个儿把衣裳穿好了,这才让采菽进来。

    今儿是要敬茶家祭的,在祖宗跟着上了香,这才算是进了纪家,明沅从昨儿进门,还没见着纪家的长辈,把预备好的礼拿出来,采菽采苓两个替她通了头发,梳上妇人头,簪上花好月圆的一套十三厢大首饰,这才往上房去。

    黄氏只拜堂的时候出来一回,一付憔悴模样,身上的衣裳倒是新的,只人撑不起来,面上敷得粉,看着却还是虚弱,受了礼之后又由着婆子把人扶了进去。

    曾氏跟纪怀信两个一前一后的张罗着,到明沅进了正堂,也还是他们坐在主位上,丫头拿了拜褥摆到跟前,明沅扶着采菽的手下拜,捧了茶盅送了过去。

    曾氏笑盈盈的接过去,从手上撸下个镯子来替明沅带上,把她从头打量一回:“出落得越发好了。”

    拜了曾氏,跟着就是纪怀信,他说些勉励的话,又叫明沅听从婆母长辈的话,一轮下来,就轮到了夏氏跟舜荣媳妇,这两个自来不多口,曾氏在更是一字都不多,说些个恭喜白头的话,夏氏送了一对金钗,舜荣媳妇虽比她早进门,却得叫她一声大嫂的,明沅回了一对儿响珠镯儿,收了她送的绣袋绣帕,彼此就算是正式见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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