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嗯”了一声没说话。

    婢女又道:“您先吃点垫垫肚子。”

    皇帝看了看墙壁上的沙漏,眸子里掠过一丝暗淡:“不吃了。”

    语毕,拿着香烛纸钱,起身出了凤熙宫。

    ……

    诸葛琰昏迷好几日了,楚芊芊正在给他背部的伤口拆线,这里原本缝合过一次,快要拆线的时候诸葛琰梦魇,崩裂伤口,又缝了一次。

    上官灵担忧地问:“楚姐姐,他怎么还不醒啊?”

    楚芊芊剪断线条,用镊子,一根一根夹了出来:“体内尚有余毒未清,清完了就醒了。”

    “那要多久才清完啊?”上官灵追问。

    楚芊芊用药水给诸葛琰的创口消了毒,年轻就是好,恢复得真快:“清完啊,大概十天半个月吧。”

    “那么久。”上官灵垂下了脑袋。

    要说楚芊芊对上官灵一丝埋怨都没有是不可能的,天下母亲的共性,都不乐意看见自己儿子为了一个女人出生入死,还不止一回。可看到上官灵为了照顾诸葛琰,整个人都瘦了一圈,她又气不起来了。

    “在拿到和离书之前,你还是得注意一下规矩。”

    上官灵眼睛一亮,拿到和离书之前注意规矩,拿到之后……就不用了?啊!楚姐姐的意思,是会帮她弄和离书了?

    小哑巴,到时候我们就真的可以在一起了!

    楚芊芊出了厢房,宫女神色匆匆地走了过来:“才人!才人!食香居送账册来了!”

    食香居的账册,一年才看两回,这句话,俨然是送情报的意思。

    楚芊芊不敢怠慢,忙拿着账册进了屋,翻开一看,脸色骤变!

    “孙内侍!孙内侍”她唤道。

    孙内侍踉跄着跌进屋:“才……才人!您有何吩咐?”

    “太子殿下呢?”

    “在书房!”

    楚芊芊拿着字条去了书房。

    字条是欧阳瑾传来的,距离欧阳瑾拿到解药已过去六天,再不来点儿重头戏,欧阳瑾便要翘辫子了。

    字条说,纳兰嫣约了蓉郡主与上官若,并用艳画威胁上官若。

    还以为纳兰嫣把皇后和明月灌醉打晕,是为了造成他们厮混的假象,好叫皇上怀疑,没料到,她真正的目的是画下他们的艳画!

    真是个狡猾的女人!

    字条里虽没讲明纳兰嫣威胁了上官若什么,但诸葛夜第一时间就派手下封住了上官若名下的所有嫁妆,任谁去领,哪怕是上官若本人,也不许带走一分一厘!

    随后,诸葛夜带上小狼崽去往了茶肆。

    纳兰嫣等人已经离开,具体去哪儿,诸葛夜猜到跟安全通道有关,可惜那条通道除了上官若,谁都不清楚入口在哪儿。好就好在小狼崽嗅觉极为灵敏,一路沿着上官若的气味追了过去。

    嘭!

    嘭!

    嘭!

    “喂喂喂!你们看啦!谁家的烟花啊?好漂亮!”

    “是啊!比皇上登基的时候还漂亮!”

    烟火尽头,上官若颓然地坐在一堆废墟里,孤单的背影,像一团随时可能散去的云。

    诸葛夜跳下马车,一步步走到她身边:“母后。”

    上官若缓缓转过身,仰头,看向风尘仆仆的儿子,泪水,掉了下来:“夜儿……我犯错了……犯大错了……”

    诸葛夜解下外袍,披在她身上:“别想了,跟我回家。”

    上官若额头抵上他胸膛:“我……我把他们放跑了……怎么办……他们跑了……怎么办?”

    父亲要杀过来了,怎么办?

    喀什庆要与皇上决裂了,怎么办?

    诸葛夜搂紧她,深呼吸后,说道:“跑了就跑了,我再把他们抓回来。外公那边,你也不用担心,我会解决的。”

    上官若愧疚得恨不得死去:“可是……可是……”

    “我知道,我都知道,我会销毁所有的画册。”

    诸葛夜不生气吗?怎么可能?自己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年四爷与纳兰嫣逼上绝路,转头,自己的母后就给他们开辟了一条生路。

    尤其这条生路,是大君专门为上官若造的逃亡之路,一生,只能用一次。

    五年心血,毁于一旦。

    他心疼。

    心疼外公的付出。

    但再心疼又能怎样?

    毁都毁了,难不成为了一个毁掉的东西,与自己母后反目吗?

    若真是如此,可就让亲者痛仇者快了。

    年四爷,纳兰嫣,你们等着,孤迟早让你们付出血的代价!

    诸葛夜让上官若上了回宫的马车,自己则调动所有人手,将画册的底稿与副本全部搜了出来。

    至于那个目睹了真相的蓉郡主,若她不曾帮着纳兰嫣胁迫上官若,诸葛夜还能放她一条生路,但现在么——

    “给孤做得干净些。”

    “是!”

    在梦红楼酗酒过量而醉死,这个,的确是干净得不能再干净了。

    上官若回到凤熙宫时,皇帝正在阴沉沉的太师椅上等她。

    “你买的东西呢?”皇帝冷冷地问。

    上官若被吓得够呛,不记得要圆这个谎了,就低下头,颤声说道:“我……”

    “你是买了掉在半路了,还是选来选去没选到合适的?”皇帝淡声开口,“你除了撒谎,还会干什么?”

    上官若咬住了唇瓣。

    “我以为你变了,看来,是我痴心妄想了,我这种青楼官妓生的儿子,本就配不上你这草原第一千金,又怎么能奢望你给我娘磕头?”面无表情地说完,皇帝走出了凤熙宫。

    上官若追上去,抱住了他胳膊:“别走!”

    皇帝冷冷地拂开她的手:“上官若,你如果想回喀什庆,朕可以派人护送你。”

    上官若的身子僵住了。

    ……

    上官若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到太液池边的,她好像是想回凤熙宫,又好像是想去东宫,但不知怎的,走着走着,鞋子和裙子就湿了。

    “娘娘!娘娘!你干什么?”

    淑妃跳下水,将一点点下沉的上官若拽了上来。

    上官若死人一般地躺在草地上。

    淑妃以为她晕了,一边压着她胸口,一边道:“娘娘!你醒醒啊!你快醒醒!”

    上官若缓缓睁开了眼睛,看到的却是一张曾经厌恶了四年的脸,鼻子一酸,她看向了别处。

    淑妃松了口气,擦着脸上的汗水与湖水道:“娘娘你刚刚是要轻生吗?”

    轻生?

    她不知道。

    她就是觉得哪里都去不得了。

    她满身罪孽,害了儿子也伤了丈夫,就连自己,都不再是清清白白的了。

    这样的她,还有什么勇气活下去?

    上官若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三月底的夜晚,分外清冷。

    淑妃脱下春裳,盖在了上官若的身上,随后,坐在了上官若身旁:“娘娘是真的要轻生啊?我心里平衡多了。”

    上官若再次睁眼,瞪了瞪她,这家伙,会不会说话的?

    淑妃望着浩瀚星空,随手摘了一颗野草道:“我一直以为你是个神仙,没有我们凡人的烦恼。你拥有所有女人都嫉妒的容貌与家世,还嫁了天底下最厉害的男子,又生了一个最聪明能干的儿子,纵然你失去了任何一样,可另外几样,也足以让我们这些人羡慕得死去活来。要是连你这种人都会轻生,我就真不觉得轻生是一项罪过了。”

    上官若眨了眨眼,兴许今晚太需要倾诉,对着这个平时连看一眼都嫌多余的情敌,她莫名地来了接过了话柄:“你也轻生过?”

    淑妃笑了笑,眼圈有些发红:“嗯。”

    “你为什么轻生?”

    “被陌生人夺走清白,我自缢过三回……”

    那时,她不知是菊青给她下了药,只是觉得晕晕乎乎的,以为喝多了酒,她想跟男人做那种羞人的事情,醒来才发现,躺在身边的不是皇帝,而是一个陌生男人。

    “我怨过他,我说宁可他杀了我,也不要找人毁了我清白。皇上问我要不要嫁给那个男人为妻。我说不要,我的清白是你毁的,要嫁,只嫁给你。”

    上官若抬手,捂住了眼睛。

    淑妃笑着擦了泪:“后面知道自己怀孕了,我告诉自己,为了孩子,也要好好地活下去。可是孩子没了,我又……动了轻生的念头。”

    上官若张了张嘴:“那你怎么……”没死?

    似是知道上官若的疑惑,淑妃释然道:“命不该绝吧?又或者,我其实没那么想死。娘娘你为什么轻生?”

    上官若才懒得跟一个小三交心,把衣裳丢给淑妃后,站起身走掉了。

    东宫

    楚芊芊把小宝哄睡之后,被诸葛夜叫到了书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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