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雨无语。恐怕全世界只有周越泽一个男的,会问别人自己是不是很“美”,还问得这么冠冕堂皇、气定神闲的。

    周越泽一脸得意地起身拿过手机关掉闹钟,因为不想吵到苏雨,所以他之前将闹钟设成了静音。

    这几天苏雨都呆在这边,一直到到了晚上才回去,由于有午睡的习惯,每次吃完午饭后她都忍不住频频打呵欠,没想到在她第四天来的时候,周越泽的这间工作房里就多了一张床,床上还铺着全新的枕头和棉被,风格和她卧室里的床有点相似。

    苏雨在这边第一次午睡醒来时,就是像这样被周越泽搂得紧紧的,当时她忍不住猛地推开了他,没先到他竟然没有被惊醒,而是转到另一侧又陷入沉睡中。

    鉴于订婚晚宴那天周越泽在大庭广众之下对自己耍了回流氓,那时柯琦薇还特意在第二天傍晚打电话来调侃,说她参加了那么多场婚礼,虽然准新郎和准新娘接吻的戏码已经屡见不鲜,但还是投一次看到像他们这样吻得那么令人热血沸腾的……

    一席话说得苏雨面红耳赤,觉得自己再也没有脸面见人,同时也在周越泽身上贴上了“脸皮堪比城墙厚的流氓”的标签,因此一清醒过来她就立刻低头检查自己的衣服,确认除了自己在睡觉前脱掉了外套外,里面的衣服还是整整齐齐的,这才松了口气。

    然后没过多久,周越泽的手机就开始震动,她还以为是有人打电话过来,走进一瞧才发现是闹钟。几乎在同时她就看见周越泽骂了一句“靠!这么快!”,接着就一脸阴沉地起床,显然还没有睡够。

    苏雨之前听周越泽的两个同伴说过,他们三个人一般是轮流睡觉的,平均下来每人每天睡觉时间还不到两小个时。

    但饶是如此,周越泽也绝对没有留恋被窝哪怕一秒钟,而是快速利落地起身穿好外套,立刻投入争分夺秒的工作中。

    苏雨当时都忘了质问周越泽是什么时候也上床睡觉的,而是忍不住钦佩这家伙的自控力,说实话,她自己已经算是个意志力比较强的人了,但无论是在平时还是在以前准备报考麦吉尔大学时,每回被闹钟叫醒后她也总是要在床上赖上好几分钟后,才会心不甘情不愿地起来,尤其是像现在这么寒冷的季节,谁都舍不得离开温暖的被窝。

    看来先不论周越泽是否天资聪颖,他单单自制力以及所付出的努力,就是常人所不能及的……

    苏雨注意到周越泽的一双黑眸虽是一片清明,但眼睛下方却仍是有一片深深的阴影,终是忍不住问道:“只睡十分钟,够吗?”

    正在披外套的周越泽闻言回过头,望着她很认真地说道:“要不是你,我下午根本不睡觉。”

    苏雨脸色微郝。

    周越泽对她的体贴她一直都知道。兴许是担心她会无聊吧,周越泽也不知道从哪里弄来了一台电脑,与他的电脑并排摆在一起,里面下载着好几部电影和电视剧,他甚至还借来了好几盘的老电影cd,供她打发时间。

    那时苏雨就坐在周越泽的身旁,随意地点开了一部电视剧看,正好是侦探推理剧,十分对她的胃口。只是她没想到自己看着看着,忽然感觉到手被牵了起来……

    周越泽右手戴着手套,仍旧握着鼠标时不时点击几下,但左手不知怎的变成没戴手套,而且还强行脱掉了苏雨的手套,硬是将她的手牢牢攥在自己掌心里,丝毫不肯松懈。

    苏雨顿时脸火辣辣地烧着。

    周越泽的手干燥温暖,也很大,显得她的手就像是小孩子的,小小的,特别秀气,或许是因为长期摆弄机械,他的手并不像他身上的皮肤那样细嫩,而是布满了厚茧,触感粗糙,显得她的手更加光滑柔软。他的身上有一股极淡的汽油味,夹杂着他那股少年的生猛气息萦绕在她的鼻翼,搅得她愈发心神不宁。

    苏雨试了几次都没能抽出手来,电视剧放的是什么她也不清楚。她只是微低着头,好不容易才想到一个理由,轻声道:“你这样能专心工作吗?”

    周越泽却是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而是忽然转过脸来望着她发红的耳根,扬眉笑道:“你怎么这么容易害羞?”

    苏雨没说话,就又听他接着说道:“其实我也是……”

    苏雨错愕地抬起头,这时候周越泽已经不再看她,而是目不转睛地盯着电脑屏幕,有些像自言自语道:“我现在心跳得很快……”他说着,就更加用力地握住她的手,像是生怕她会从自己的身边逃开。

    苏雨望着他那透着淡粉色的紧绷的侧脸,以及紧抿的双唇,忽然放松自己,任由他握着。

    她怎么可能忍心,去伤害这个真挚的少年……

    其实被需要应该也是一件幸福的事,苏雨坐在电脑前,发现周越泽似乎特别喜欢她的手,只要可以,他就一定会腾出一只手来牵她,有时还不自觉地用大拇指轻轻婆娑她的虎口,一张脸却是严肃认真的,常常他们一整天的相处下来,说过话的不超过三句,但她感觉得到,他是需要她的。

    一天的时间很快就过去,在此期间,周越泽连口水都没喝过,虽然眼睛都布满了血丝,但也没有喊过一声累。苏雨不由想起孙筱雅说过,她特别喜欢和年轻男孩在一起,因为他们有梦想有激情,他们会为了梦想而坚持不懈地奋斗,再苦再累都是甘之如饴的……

    这时苏家的菲佣已经将饭菜做好带过来,在拥挤的客厅一角搭起桌子并摆好了碗筷,不过平时除了苏雨,周越泽他们都不会在餐桌上就餐。

    今晚苏雨要和她的母亲一起参加她舅舅的生日宴会,所以没有留下来吃饭,收拾好东西就准备离开。

    杨伊然一边津津有味地啃着猪蹄,一边拿着螺丝刀旋开一个小黑盒子,见周越泽去上洗手间,还能分心向苏雨抱怨道:“苏姐姐,你也和越泽说说,这屋里只有一张床,晚上就让我躺躺呗?你说那小子还是个男人不?让我睡一下床会死啊?老子都多少天没睡床了?他连我摸一下都不肯,小气死了!”

    对于杨伊然一只手沾满汽油,一只手还能泰然自若地抓着猪蹄啃得好不尽兴,苏雨已经见怪不怪。

    周越泽他们租的这套房子面积非常小,整个屋子都摆满了各种机械和零件,当初周越泽为了苏雨硬是放了一张床,导致他的工作间愈发拥挤,有时他因为在思考问题没有注意脚下,常常撞到旁边的机械,苏雨估计他现在两只腿应该有不少的淤青。

    所以不是钱的问题,而是他们这间工作室是绝对摆不下第二张床了。

    “你再敢叫她姐姐试试。”周越泽面无表情地走到客厅里,冷冷地扫了杨伊然一眼。他一直不满苏雨将他当成弟弟看,他和杨伊然同岁还算是同辈,杨伊然叫苏雨姐姐,是存心跟他作对是吧?!

    杨伊然撇撇嘴,愤愤地瞪了周越泽好几眼,眼神很哀怨。

    杨依然很可爱,有股稚气未脱的纯真,和刘东繁有些像,不过他更加纯粹,他从来不会去考虑要在比人面前保持什么形象,一直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对苏雨也是自来熟,苏雨和他相处时很轻松。

    苏雨偷笑,同杨伊然商量道:“要不我将对面的房子租下来,你们休息时就去对面?”

    “可以吗?可以吗?”刘东繁激动地就差跳脚,见周越泽没有异议,立刻兴奋地猛点头。

    周越泽唇角微翘。这里的房子一个月租金两千,对普通人来说不算多也不算少,但是他知道对于苏家来说,这根本就如九牛一毛,所以他不会矫情地反对。

    苏雨走后,一直没有说话的孟凡林忽然盯着周越泽,话中有话道:“你一直吃她的花她的,你就不害臊吗?”

    周越泽挑眉迎上孟凡林的目光,似笑非笑道:“不害臊,因为我将来会给她更多。”

    ☆、第三十一章

    苏雨的效率很快,在第二天就将对面的那套房子租了下来,并且还特地换掉了房东原先所有的床上用品,高兴得杨伊然手舞足蹈个不停,到最后还是被孟凡林拍了下脑袋才终于冷静下来。

    孟凡林脸色莫名地阴沉,就连一向缺根筋的杨伊然都看出来了。

    “你怎么了?有床睡了还不高兴啊?就那么喜欢睡沙发吗?脸色这么难看!”杨伊然被孟凡林的反应搞得有些莫名其妙,忍不住嘟囔道。

    孟凡林望着款款走进周越泽工作室的苏雨,发现她就连走路的姿势都要比一般的女孩子好看很多……

    他垂眸,缓缓道:“有钱人家的就是讲究。”

    孟凡林的口气很淡,乍一听之下挺平常的,但杨伊然却听出了其中若有似无的讽刺意味。他立刻气愤地为苏雨打抱不平:“没良心的家伙!把别人的好心当做驴肝肺!”

    杨伊然觉得苏雨会比他们要讲究实属正常,她是千金小姐,身娇肉贵的,自是不可能去睡别人睡过的床,当然,酒店除外。这只不过是她生在富贵人家所养成的生活习惯而已。

    与孟凡林的感触天差地别,杨伊然倒是被苏雨的这一番举动感动。

    和苏雨这段时间相处下来,杨伊然觉得苏雨一点架子都没有,很温柔也很亲切,在他们面前从来不会表现出有钱人的那种自以为是和高高在上。而且她对他们的标准并不比对她自己的低,比如她给他们安排的食物和她自己吃的一模一样,在租下对面的房子后,她会换掉床上用品也仅仅是推己及人,毕竟若是她自己住在那里,她就会换掉床和床单等等。

    苏雨从来就不会有这样的想法:他们这些贫穷人家的孩子,生活条件比她差一点也没关系。

    孟凡林没有反驳杨伊然,而是沉默不语地回到工作台继续工作。他的面色很平静,但内心却是波涛汹涌的。

    孟凡林和苏雨每多相处一天,就多发现一点自己与她之间的差距,气质与言谈举止都还只是其次,他发现在许多生活细节上他们是那么的不同,而这些细节,往往预示着更多更大,甚至本质上的不同,这让他感到压抑和绝望,就好像一个人想要去攀登远处的高山,他不停地走啊走,到头来却发现那座山其实是海市蜃楼,自己其实永远都到不了那个终点……

    将所有的数据都输入电脑后,周越泽轻轻按下了“enter”键。孟凡林与杨伊然站在他的身后,两人皆目不转睛地盯着电脑屏幕屏住呼吸,拳头也都不自觉地握紧。

    也不知过了多久,系统提示“完全吻合”,杨伊然顿时欣喜若狂地要跳起来欢呼,却不料立刻被周越泽一把捂住嘴,导致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

    周越泽扫了一眼床的方向,示意杨伊然苏雨正在睡觉。

    杨伊然两只手抓着周越泽的手腕努力想要扒开他,却发现这小子力气大得惊人。

    他欲哭无泪。将近一个月不眠不休的工作,经历了不下百次的试验以及失败,没想到他们最后居然真的成功了,千言万语都无法形容此刻他激动的心情,所以,就不能让他肆无忌惮地大喊几声,好好地宣泄一下吗?!

    况且,他也希望苏雨是第一个和他们分享成功喜悦的人啊!

    周越泽见杨伊然完全不把自己的警告放在眼里,皱了皱眉,随即二话不说地将他强行拖出了房间,并且一直拽到了楼梯口关上屋门,才松开了他。

    杨伊然蓦地像泄了气的皮球,又见周越泽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变得完全没有了呐喊的*……

    “草!你就不能有点正常人的反应吗?你难道没有一点点高兴吗?你看连老孟这个面瘫都笑得合不拢嘴了呢!”杨伊然情不自禁地对着周越泽抱怨了一句。

    周越泽笑笑,掏出一根香烟点上,懒懒地靠在墙上狠狠吸了一口。

    他已经好多天没有抽烟了,因为担心香烟会改变周围的环境条件,比如温度以及空气,这些因素都有可能影响到他们测量的数据。科学就是如此严谨,容不得半点马虎。

    其实不是他不高兴,只不过这一切都在他的意料之中,自然在它到来时,他的反应相对来说会比较平静。

    周越泽知道他们总是会成功的,不是他自负,只是从小到大,但凡他想要做的事情,就没有做不成的……

    接着他们三人就一起去吴氏,只可惜吴轶炀并不在,因此他们就一直从中午等到傍晚,好不容易等到他回来,杨伊然率先冲上前想要说话,却还没得以开口,就被他生生打断:“等一下,我现在还有事,你们再等等。”他说完,就大步走进电梯,期间连正眼都没有看过他们一眼。

    杨伊然看看周越泽,再看看孟凡林,心想难道吴轶炀已经和美国硅谷那边的研究团队签约了,所以对他们的态度如此冷淡?

    这个猜想令他的脸色唰地一下变白。

    幸好没过多久吴轶炀就叫他们上去,在得知他们已经顺理将成本降低了一半时,他只是抖抖烟灰,面无表情地说道:“我虽然对你们定的最后期限是在过年之前,但你们的速度还是比我想象中的要慢。”他在说这句话时,锐利的黑眸紧紧盯着周越泽,就仿若在对他说:“你的表现我并不满意。”

    周越泽笑笑,没有反驳。其实他们的速度在业内算是快的了,不过吴轶炀对他越是苛刻严格,他就愈发坚定了心中的某种猜想……

    苏家。

    苏雨刚从周越泽的工作室回来没多久,正对着镜子梳理头发准备一会儿洗头,没想到周越泽竟然来了,正一脸慵懒地倚在浴室门口,全然没有了之前工作时的严肃和正经。

    在傍晚离开吴氏之前,吴轶炀通知周越泽他们今晚回家收拾好行李,第二天一大早就要飞去b市。他们的新成品自然还需要再下矿井实践一次,后面应该还会出现一系列的问题需要他们改进和解决,所以他们可能至少要在b市逗留一个月。

    周越泽盯着苏雨瞧了一会儿后,才慢吞吞地走进来,挑眉问道:“我帮你洗怎么样?”他大概在来之前已经清洗过自己,身上穿的衣服和今天早上的并不同,身上也带着一股淡淡的沐浴露香味。

    苏雨愣了愣,在犹豫了若干秒后,终是轻轻地“嗯”了一声。

    周越泽笑笑,拿起花洒试了下水温后,才一点一点地将她的头发打湿。

    其实许多事情就算苏雨不说,他也能一清二楚。比如她这阵子会每天去他那边,恐怕是因为在家里珀西总会时不时地找她,她害怕她会控制不住自己;再比如她现在会愿意让他帮她洗头,是因为她想要自己慢慢习惯他的触碰,习惯和他的亲密。

    周越泽知道,无论苏雨是否爱他,她都在认真地经营这桩婚姻。

    由于手的缘故,苏雨向来是将洗澡和洗头分开进行,为的就是尽量减少左手与水接触的时间,以免不小心截面处发生感染。而在手刚出事那会儿,她洗头发时总会有菲佣帮忙,后来她就努力适应用一只手洗头,现在也渐渐习惯了,虽然每次洗头总是要比正常人麻烦并且困难许多。

    周越泽的动作很轻,苏雨感觉他洗得好像比她家的菲佣还要仔细和小心翼翼。刚开始她还有些拘谨,后面也逐渐放松下来,只是没想到在冲泡沫时,他的手在滑过她的耳畔时令她的身体忍不住颤了颤。

    周越泽突然噗嗤一声笑了,盯着苏雨发红的耳根意味深长道:“碰到你的敏、感、点了么?”

    “你……”苏雨的脸火辣辣地烧着,当时她确实感觉身体里像是有一股电流穿过。她想反驳,或者是啐周越泽一句,但“你”了半天,终是很不争气地转移话题道:“你今天下午去哪里了?”

    话刚说完,苏雨就意识到自己真的有够怂的……

    “去吴氏。明天我要去b市,大概会呆挺长的时间。”周越泽也不再逗苏雨,十分配合地回道。

    苏雨顿了顿,不由想到了吴氏的老总吴轶炀。

    其实当她得知周越泽他们是要与吴轶炀合作时还挺吃惊的,一是因为吴氏向来经营的项目和挖矿八竿子打不着边,二是她当时特意向煤老板高立文引见周越泽,高立文刚好那阵子矿井发生坍塌事故,不是理应要对周越泽的研究很感兴趣吗?就算不敢兴趣,看在她苏家的面子上,不是也该做做样子,约周越泽谈谈吗?

    可是她问过周越泽,他告诉她高立文竟然没有找过他一次。

    “哦,你以后不要将我一个人留在一个陌生封闭的房间里,我其实有心理阴影。”良久,苏雨才再一次开口说话。

    她还记得下午她醒来时,看见房间里周越泽不在,走出房间时客厅里也找不到一个人的影子,只剩下冰冷的机械仪器与她作伴,她望着四周灰白且陈旧的墙壁,心忍不住一点一点地揪紧,呼吸也愈发困难,几乎是下意识地打开屋门冲了出去,十分张皇失地跑出了小区。

    外界对于苏雨断手的传言只有一种,就是苏雨在回去的途中遭遇抢劫,劫匪为了争取时间直接将她的手砍了下来。由此可见,苏老爷子苏长铭的保密工作做得当真滴水不漏。

    这世界上有一些真相,往往只有少数人才会知道。

    当时苏家的司机确实因为害怕将苏雨一个人抛下自己先跑了,劫匪本来也确实打算摘去苏雨手上的钻石戒指和手链后就离开,但是他们最后却将苏雨打晕后带走了。

    这世界上有一种东西就像是无底洞,那就是人的*和贪念。

    劫匪见苏雨浑身名牌,以及那价值不菲的钻石戒指,很快就猜出了她的家境可能不是一般的好,所以那枚戒指和手链已经无法满足他们了,他们打算从她的身上谋取到更多的利益。因此他们将她绑架了。

    苏雨当时就是在类似周越泽工作室的那种房子醒来的,那个地方的墙壁也是灰白破旧的,可能原本被人当成了仓库,也是凌乱地摆着许多东西。房子里一片死寂,她手脚被绑着躺在地上,吓得哭都哭不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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