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有人不许她置身事外,老夫人终于开口,“阿李,你就当孝顺我老人家了,不如你去和使君求个情,把明儿放回来,我们肯定好好补偿那户人家。还有李家六娘那,等明儿出来便让他去负荆请罪。”老夫人觉得苏启明那么倒霉和他冲撞了李昭有莫大的关系。

    顿时,屋子里落针可闻,尤氏眼神闪烁的看着苏夫人,长泰伯看着她的目光中带着难堪和希望。

    苏夫人慢慢地开口,“一码归一码,母亲这话我可不敢和使君说,否则使君定要气我居然以为他是在公器私用。何况六娘自己都说了,集市上那事她已经不放在心上了,母亲一而再再而三的提起,可不是要叫六娘忘不了,于小娘子而言,那总归不是什么体面事。”

    长泰伯老夫人嘴角耷拉下来,要怒却被尤氏握了握,强自压下怒气好声好气道,“是我糊涂了,那你说该怎么办?”

    “母亲这么说可不是要羞死我,我一个妇道人家,哪里懂这种事情。”苏夫人诚惶诚恐道,“我只知道,国有国法,家有家规,律法岂容儿戏。前年我娘家一远房侄孙惊马,不慎使一无辜百姓身亡,最终被流放二年。那时使君就说,不怕犯错就怕犯了错不肯承认只想着逃避律法的惩处,最终只会是错上加错。”

    说的长泰伯母子、尤氏脸都绿了,这案子他们也有所闻,判决结果一下,百姓无不交口称赞,世家勋贵子弟也都安分不少。他们当时还心道李徽惯会收买民心,若那是他儿子,看他舍不舍得。现在换成自家儿子了,不用问,李徽肯定舍得。

    长泰老夫人彻底黑了脸,呵斥道,“你是不肯帮忙了?”

    苏夫人躬了躬身,“非我不愿是我无能。”

    “将心比心,若是绾绾出了事,你难道会不厚着脸面去求情吗?明儿虽不是你肚子里出来的,可也喊你一声母亲,他又是咱们府上唯一的男嗣,你就忍心眼睁睁看着他受苦。”长泰伯老夫人开始打亲情牌。

    殊不知这让苏夫人心中更恨,“绾绾心地纯善,岂会做出这种事情来!母亲这话莫说了,叫绾绾知道她不知该有多伤心。”

    长泰伯老夫人一噎,简直想捡了手边的茶杯砸到苏夫人那张满是爱莫能助的脸上。心中又诧异,苏夫人态度隐隐不同往日,可具体又说不上来,下意识的老夫人去看尤氏。

    尤氏双眼透红,对比苏夫人更显得她心急如焚,言辞恳切,“明儿出了事,绾绾脸上也不好看,何况绾绾只明儿一个兄弟,明儿要是没了前程,绾绾可不是少了一个助力。”

    “对对对”长泰伯老夫人一连说了三个好,苏启明是她养大的,苏夫人感情不深,但苏绾可是苏夫人的命根子眼珠子,苏夫人能不顾谁都不能不顾苏绾啊!老夫人话里带了些不自知的威胁,“明儿承了你的情,自然会好好待绾绾。”

    “这理我也知道,只是我实在无能为力,母亲另请高明吧。”苏夫人语气极尽无奈。这样的兄弟留着也是拖后腿,绾绾不稀罕。

    见苏夫人油盐不进,老夫人再也忍不住,一拍案几道,“李氏,这就是你对婆母的态度,处处忤逆,这就是你们李氏的教养!”

    “在母亲看来,若不愿听从您的命令行违法之事便是忤逆,那确是儿媳忤逆了,请母亲开宗祠请族老治我罪。我们李氏的教养之中确无这一条,李氏家训第一条便是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苏夫人说着请罪,却只是躬身而已。

    长泰伯老夫人气得要命,哆哆嗦嗦地指着她道,“你这是威胁我吗,你以为我不敢,我……”她确实不敢,要是敢用这个治罪苏夫人,苏氏宗族和外人的口水都能淹死她,她不占理。

    长泰伯察觉不妙,不再由着母亲胡搅蛮缠,赶紧上前安抚。当年他想让苏夫人亲自教养苏启明,无奈拗不过老母亲撞墙跳井的闹,自此以后,苏夫人对苏启明就淡淡的,那态度就像是对一个普通的庶子,而非唯一的将来要给她养老送终的庶子。

    很多年前他就开始后悔,他外家骤然富贵,母亲见识有限,哪里比得上世家出身的妻子会教养儿子。可是悔之晚矣,苏夫人已经不肯接手了。若是儿子由苏夫人抚养,未必会犯这种错,再退一步,至少今天苏夫人不会袖手旁观。

    他们夫妻之间隔阂早生,他不能再让苏夫人寒了心,苏绾早已出嫁,刚刚生下第二子,膝下二儿一女,在婆家已经站稳,岳父一家蒸蒸日上。换句话说,苏夫人根本不用那么在意长泰伯府了。

    “明儿身陷牢笼,母亲茶饭不思乱了分寸,并非有意要生你气,你莫上心。”长泰伯温声对苏夫人道,“我知你素来疼爱明儿,这次的确是他胡来,让他长点教训也好。”

    苏夫人拿帕子按了按嘴,遮住嘴角的讥笑,这个男人总是这样,只会躲在别人背后适当的时候跳出来捡好处,他不就是想等着老夫人逼得她妥协,自己好继续当君子吗?实在是令人恶心至极,还好她从来没喜欢他过。

    她嫁他,只因老伯爷对父亲有救命之恩,否则如何会下嫁。嫁过来她想好好过日子的,可事实证明她想得太美了!

    “我去给母亲熬点鸡丝粥。”苏夫人贤惠道。

    长泰伯感动地看着苏夫人,“有劳夫人了。”

    苏夫人微微一笑,不得不说这个男人长了幅好皮相,这么深情看着你的时候,你会觉得自己被如珠如宝的深爱着,苏夫人不动声色的瞥一眼酸溜溜的尤氏,突然觉得自己前头那十几年活的像个笑话。

    屋里只剩下自己人了,尤氏便放开了嗓子哭,她长相妩媚娇艳,笑起来风情万种,哭起来就不够楚楚可怜了,加之到底三十好几快四十的人了,保养再好脸上也有了岁月的痕迹,一哭,皱纹全跑出来,没能成功引起长泰伯的怜惜反倒是令他不忍直视的转过头。

    尤氏却顾不上他,抱着老夫人的胳膊哭的打嗝,“这可如何是好,表嫂不肯施以援手,明儿可怎么办,他打小锦衣玉食哪里受得了这罪,姨母,姨母,您可要救救他,便是叫我替了他我都甘愿。”

    老夫人也是心疼的直抽抽,那可是老苏家唯一的独苗苗,冲着儿子道,“你倒是说啊,怎么办?那是你儿子,唯一的儿子!”

    尤氏满脸希冀的去看长泰伯,浑然不知脂粉糊了一脸。

    长泰伯忍了又忍,才道,“展飞杨油盐不进,他背后是使君,使君眼里揉不得沙子,夫人不肯出面,我能怎么办?压良为贱,幸好没出人命,按律杖二十,徒一年,交二百金可免徒刑。”权贵从来没有与平民在法律上有过平等。

    老夫人和尤氏又是欢喜又是心疼。

    欢喜宝贝疙瘩没大碍。

    心疼宝贝疙瘩要被杖刑,而且有了这个名声到底不美,四年前王氏拒婚一事,已经让宝贝丢人,再来一桩,怎么办啊。苏启明都十六了,婚事也没个着落呢。

    尤氏不死心,“我们多交些金钱,能不能把杖刑也免了,”拭泪道,“明儿哪里受得了这个苦。”

    铁青着脸的长泰伯瞪她一眼,恨声道,“那是他咎由自取,经此教训看他敢不敢再胡作非为。”

    尤氏被呛了,也知道苏启明这次犯的事大,讪讪的缩回去。

    老夫人心疼外甥女,妹妹死得早就留下这么个女儿,差不多是她看着当女儿养大的,嗔怪儿子,“你冲她发什么火,伤在儿身,痛在娘心,她还不是心疼明儿。哼,你以为是你媳妇,她不把明儿当儿子当然不心疼连管都不想管,有本事你冲你媳妇发脾气去啊!”

    “母亲说这个作甚!?”长泰伯大惊失色,苏启明庶长子身份已经够尴尬,袭爵之路困难重重,至今还没顺利请封世子,要是再爆出他奸生子的身世,不止苏启明毁了,长泰伯府都未必保得住。

    老夫人自知失言,悻悻然闭嘴。苏启明是儿子和外甥女的骨肉,她特别钟爱几分,但也知道不能为外人道。想到这里怜惜的摸了摸尤氏的手,本来她就是想让外甥女做儿媳的,可老头子不答应,娶了一尊神仙回来。还匆匆给外甥女找了一个短命莽夫嫁了,害了外甥女一辈子啊!

    所以在她把守寡的外甥女接回来照顾后,外甥女和儿子情难自禁,珠胎暗结,她生气之余更多是想着怎么保住这个孩子,苏夫人不能生,注定要由别人来生庶长子,那为什么不能让外甥女生呢。

    她是万万舍不得外甥女去做妾的,不说尤家答不答应,就是她娘家也不会答应,她自己都舍不得,妾通买卖,一个不留神,苏夫人打杀了外甥女她都没法给她报仇。

    于是她使了偷龙转凤的计策,将苏启明变成了长泰伯府正儿八经的庶长子。有了这个儿子,外甥女下半辈子也有依靠了。

    老夫人至今都十分庆幸自己当年以死相逼儿子留下苏启明,否则他们老苏家可不是绝后了。

    “经此一劫,明儿的婚事可怎么办啊?”老夫人另起话题。

    长泰伯面沉如水,他为什么那么希望苏夫人出面向李徽求情,不是舍不得儿子挨打,是舍不得儿子的名声。他只有这么一个庶子,早年因为身世不喜他甚至想过悄悄的抹杀掉这个污点,他的庶长子是要充作嫡子用的,涉及到家族承继,爵位传承,一旦爆出来,宗族和朝廷都不会放过他。可随着自己姬妾无一人生子,他不得不把一颗心渐渐全放到苏启明身上。

    见他模样,老夫人慌了神,“我再去找找你媳妇,我去求她,求她放过明儿!”

    “再这样下去,我们和夫人的关系就彻底闹僵了。”长泰伯连忙阻止,目光闪动,“前几日我正与夫人商量明儿记名之事,夫人并未一口回绝,只说还要考虑。只要夫人愿意把明儿记到她名下,他的身份就能抬高一大截,这点影响可以忽略不计。”在这事上苏夫人态度强硬,总不好在记名这事上还依旧不松口,两相对比只能选其一的,他当然选择记名。

    在礼法上,他所有的庶子庶女都是苏夫人的儿女,李氏外孙。可是在族谱上,他们的生母是谁记载的清清楚楚,李氏不提拨重视他的庶子女没有人会指责李氏薄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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