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仁俊想了想,又道:不过呢,我这里确实有点事想要你帮忙。

    什么事?你尽管开口。

    周仁俊道:最近我们收到线报,金三角毒王罗坤的人最近可能会来港城活动,届时只怕有大批毒品进港。我们暂且不知跟他合作的是港城哪些大佬。你有没有听说过什么消息?

    周少爷好不容易调回O记,一心摩拳擦掌大干一场,这回毒王来港,只怕会涉及不少帮会,他绝不能错过这个大好时机,势必要铲除几个港城毒瘤方才甘心。

    陈迦南如今好不容易跟着乔文脱贫致富,只想好好过个年,赶紧搬进新家,对什么毒王毫无兴趣,漫不经心道:我既不吸粉也不卖粉,哪知道毒王的事。

    周仁俊听他这样说,倒也没失望,只点点头道:总之你听到什么消息,及时告诉我。

    陈迦南大口吃着寿司卷,含含糊糊道:没问题。

    至于有没有上心,则是另当别论。

    乔文默默看他一眼,想得是他幸好没上心。有了上一次的教训,他可不想看到陈迦南又被卷入危险,毒王这名字光是听着就丧心病狂,哪是随便能沾上的。

    但又不得不钦佩周仁俊一个大少爷,好好的阔少日子不过,非要加入O记跟黑社会作斗争,无论怎样,勇气可嘉,值得自己为他默默点个赞。

    第54章

    晚上九点半,乔文陪阿婆听完收音机的戏曲,将金镯子从从床头拿出来,戴在阿婆老迈枯瘦的手腕上,笑道:阿婆,这是阿文送你的新年礼物。

    乔阿婆举起手,看到腕上沉甸甸金灿灿的镯子,睁大眼睛道:阿文,你作何花钱买这么贵重的东西?

    乔文见他要取下来,忙握住她的手阻止她的动作:阿婆,我如今能赚钱了,一个金镯子不算什么,您就好好戴着,何况金子不像别的东西,永远都能保值的。

    乔阿婆听他这样说,方才放下手,只是眼睛一直盯着镯子舍不得移开,大半生已过,曾经的荣华富贵早已成旧梦,这些年在城寨,无非是图片瓦遮身食能果腹,现在看到这样一只镯子在手上,顿时五味杂陈,也不知是该为命运无常,还是孙子终于没有陨落在这暗无天日的城寨里。

    老人家激动地握住乔文的手,道:我的乖孙有出息了。

    乔文笑道:阿婆,这才刚刚开始呢,以后日子会越来越好。她顿了顿,又才继续,我还要告诉你一个好消息。

    乔阿婆抬头看向他。

    乔文稍稍斟酌了下,道:今年运气不错,我买股票赚了很多钱,老板又给了我一笔分红,我凑在一起买了个小公寓,我们能搬出城寨,过上有水有电有瓦斯的生活了。

    乔阿婆定定看着他,并没有马上表达出欣喜,而是蹙眉狐疑地看向他:阿文,买房子可不是小数目,这才半年多,你就赚到这么多钱。你告诉阿婆,你是不是走了什么歪路?

    炒股自然算不上歪路,只不过炒股的本金确实来得不太光明正大,他当然也不能直接告诉阿婆,只笑着道:阿婆,我是什么样的人,你还不清楚么?我就是炒股和老板给的分红。为了让老人家安心,他还专门拿了一份报纸,指着上面一则股市神话的报道,说,你看,今年股市这么好,有人一年赚几百倍,我正好就是运气好的那一波。

    乔阿婆对股票是一知半解,算不上什么坏玩意,但也是投机取巧的东西,他握住乔文的手,阿文,做人呢还是要脚踏实地,投机的事咱们还是不要轻易沾。

    乔文点头:我有分寸的,所以才把股票卖了买了一间小公寓。

    乔阿婆重重叹了口气,道:阿文,你能靠自己从城寨走出去,阿婆很高兴,但我在这里住了十几年,与街坊邻居也都熟悉了,只怕在外面住不习惯,何况我也舍不得档口。如今你长大独立了,也是时候自立门户,你搬出去后,阿婆会经常去看你的。

    乔文眉头一蹙,娇嗔般道;阿婆,你这是说的什么话,难不成我还能让你一个人留在这里过日子。你放心,我都打算好了,阿南一家子也跟我们一起搬出去,就住在我们隔壁,大家互相有个照应。新家离城寨不远,你们不想放弃这里的事,每天往返也很方便。等哪日你愿意在家享福了,或者找到合适的新店铺,再做打算。

    乔阿婆不料孙子竟然考虑得如此妥帖周全,一时又是欣慰又是酸涩。

    能看到孙子长大成人撑起自己的人生,她也算对得起他死去的丈夫而儿子儿媳。他长长叹了口气,起身拍拍乔文的肩膀,阿文,我们给你祖父和爸妈上柱香,然后早点歇息。

    乔文从善如流,跟着阿婆拿了香点上,对着墙上黑白照片鞠了几个躬。其实这些人原本不是他的亲人,但或许有着原身的记忆,此刻祭拜时,也不免生出了几分真情实意。

    阿婆进了屋,乔文躺上自己的床,小小的屋子安静得落地有声,于是窗外各家各户的吵闹,便变得意外清晰,打牌的打孩子的夫妻吵架的,甚至还隐约能听到有那男女在床上打架的声音,组成了一片市井底层的百态。

    乔文安静地躺着,也许是因为今天干了太多事,不免有些兴奋,竟一时有点睡不着,明知道陈迦南最近都没有再来蹭床,以至于总忍不主往黑漆漆的窗口看。

    不过话说回来,这家伙怎么忽然就不爱来蹭床了呢?

    因为林子晖给他提前放了假,又还有几天才过年,一时闲下来的乔文,还挺不习惯,隔日稍稍睡了一个偷工减料的懒觉,吃过阿婆留下的早餐,便开始思考该如何用银行里的这一百来万走下一步棋。

    股市翻过年不久就会引来一场股灾,好几年才会重回牛市。也是因为股市崩盘的原因,资金开始进入房地产,在接下来三四年,将迎来房地产的一个黄金时期,再之后又是地产泡沫。

    也就是说,现在就进入房地产是最佳时期,但问题是他们资金有限,买了自住的公寓后,剩下的钱也就够买两个小公寓,远远不如去买地皮划算。

    然而问题在于,比起房子,地皮难买很多。港城就这么大点,地皮自是有限。在六十年代中期,因为对时局的恐慌,地皮曾大量被抛售,有胆识有远见的资本家们,趁机囤地,将黄金地段的大片地皮收入囊中。这些地皮如今就算在交易,他们凭着那一百多万也买不到个什么。

    所以唯一能做的,是看能否捡漏,买到位置便宜点地段差一点,但是有发展前景的小地皮。

    他买了几份最新的报纸,在广告页面仔细查找,找了半天勉强找到两块地皮,又趁着有时间,实地去考察了一下,然而并不满意。

    不过他也就是随便看看,倒是没指望马上就能看到合适的。坐在出租车上,他拿着手中的报纸随意翻着,忽然看到一则关于最新新上映的电影《南侠》的报道,据说上映几天,所有戏院几乎都满座,火爆全城。

    乔文来这个世界快大半年,还从来没去看过电影,这可是未来的东方好莱坞。思及此,简直觉得自己错过了整个世界。

    于是路过一家戏院,他赶紧买了两张今晚八点的电影票,准备回去叫上陈迦南一块来看这部热映的电影。

    年末是收账的旺季,陈迦南最近是真的忙,每天带着一群马仔早出晚归。乔文回去后,恰好遇到一个眼熟的马仔,便托他去带话,让陈迦南早点回家。

    唔,确实挺早的。

    接到口信的陈迦南,六点钟就匆匆赶回家,敲开乔家的门后,气喘吁吁问:小乔,你找我有事?

    乔文哭笑不得:我不是让你小弟告诉你七点回来就行么?这才六点呢。

    陈迦南道:我怕你找我有事。

    我要真有事,就直接去找你了。他回身拿出两张电影票,在手中扬了扬,我听说最近上映的电影《南侠》很火,今日出门办事正好路过附近的戏院,就买了两张票,请你今晚去看电影。

    陈迦南接过电影票看了一眼,欢喜道:我们好久没一起去看过电影了呢!说着,又将电影票递回乔文手中,你等我一下,我去冲了个凉换身衣服。

    不等乔文说话,人已经一溜烟跑出去。

    乔文:看个电影倒也不必这么认真。

    陈迦南岂止是认真,不仅冲了个香喷喷的凉,还梳了个香喷喷的小分头,穿上熨烫过的衬衣西装,再将一双鲜少穿的皮鞋,擦得蹭亮,方才插着口袋,潇洒帅气地下楼。

    乔文看着他这副郑重其事的打扮,哭笑不得:南哥,你这模样,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要跟女仔约会去呢?

    陈迦南微微一愣,继而又弯唇一笑:反正也差不多。

    乔文没细想他话中深意,换上外套和他一起出门。为了保持形象当然也是因为现在手头足够宽裕,陈迦南没骑摩托车,而是带着乔文去坐的士。

    戏院果然是爆满。好在乔文票买得早,位置还算不错,恰好在中间。唯一不大好的是,好像前后左右都是摩登男女,还是情侣的那种。

    于是两个来看电影的大男人被夹在中间,就多少有点怪怪的。

    《南侠》顾名思义,是一部武侠片。武侠动作片也是近年才刚刚兴起的电影类型,在接下来二十年里,盛极一时,影响了整整一代人,也是港城电影黄金时代的标志。

    对于阅片无数的乔文来说,囿于时代和技术局限,这部电影只能说是差强人意,并不能算多精良,但剧情确实很用心。

    他正看得入目,忽然发觉暗影之下,前方那对情侣不知何时变成了一对接吻鱼,还时不时发出一点嗯嗯的声音。

    他有点尴尬地轻咳一声,对方吻得忘乎所以,浑然不觉。

    陈迦南自然也看到了,并且马上生出了这样那样的联想,联想的人还就坐在自己旁边。幸而他是有理智的人,赶紧将自己拉回神,赶走脑子里肮脏的想法。

    他在黑暗中狠狠瞪着这对浓情蜜意的男女,不是气他们影响自己看电影,而是恼火两人可以如此肆无忌惮,而自己光是想一想就觉得罪恶。

    嫉妒之火撩着他烧着他。

    乔文本想再婉转提醒一下,哪知陈迦南忽然伸手揪住前方男人的头发,直接将人粗暴拉开。

    男人自是不满地转头对他怒目而视,还未开口说话,却见他轻飘飘从腰间抽出一把刀,在椅背上上无声敲了敲,冷飕飕低声道:麻烦不要影响别人看电影。

    乔文:

    别说,还挺有礼貌如果忽视那手中那把在黑暗中闪着寒光的短刀。

    第55章

    看着陈迦南拿刀礼貌地吓走了一对鸳鸯,周边几对原本也是你侬我侬的情侣,忽然就从开放的资本主义情侣,变成封建保守派,老老实实正襟危坐,开始认真欣赏大银幕上的侠客行侠仗义除暴安良。

    后半场电影,由于没了碍事的情侣,乔文和陈迦南的观影体验十分不错。尤其是陈迦南,不用嫉妒眼红,想入非非,又是一个坦坦荡荡的靓仔南。

    从戏院出来,瞧见路边有卖甘蔗的,两人一人买了一节,边走边啃边吹着夜晚凉风聊天。

    见陈迦南脸上脸上颇有几分兴奋,乔文笑着随口问:觉得这电影很好看?

    陈迦南点头:还可以,不过我觉得武打不行,看着太假了。

    乔文笑:拍电影又不像你们真打架,哪能来真的。

    陈迦南不甚在意地摇摇头:反正要是我的话,肯定会让武打看起来更真实,这才刺激嘛!

    乔文笑道:行啊,等我们有钱了也去拍电影,你就负责武行。

    陈迦南拍拍胸口,道:不是我讲大话,要是我做龙虎武师,武打戏绝对比今天这电影好看。

    他只是随口说说,就像是小孩子做不切实际的梦一样,但乔文却是听进了心里。

    接下来二三十年里,电影产业将成为这座城市最重要的产业之一,甚至可以载入史册,多少人在这个行业里创造了神话,成为人们膜拜的偶像。自己或许可以在提前预知的股市和房地产,赚上大笔财富,但这两样都不可能成为真正的事业,说白了还是敲骨吸髓的资本家那一套。但电影不一样,不说利国利民这么大,至少是文化象征,做得好能受人尊重名垂青史。

    何况他本来就对电影很感兴趣。

    在他沉吟时,身旁的陈迦南已经开始比划动作,颇有些兴奋道:刚刚主角和反派决战时,反派出勾拳横扫,男主应该往后弯腰,朝后翻一个跟头,脚在空中正好可以踢中反派下巴。这样既真实又好看,而不是莫名其妙跳起来踩在对方头上。他收回手上动作,又道,我听说京戏这些年不行后,很多武生去电影行做龙虎武师,他们都是戏曲把式,好看是好看,但还是差了点什么。我看还是得习过武才行。

    乔文笑说:你还挺专业的嘛!

    陈迦南被他这一夸,难得不好意思地摆摆手:我也没正儿八经见过人怎么拍电影,就是瞎说。

    乔文道:说得很好啊。

    陈迦南嘻嘻笑了笑,伸手揽住乔文的肩膀:你就别夸我了,也不怕我飘起来。

    乔文也笑:你要飘起来,我也能你拽住。

    陈迦南干脆勾住他的脖子:你这点力气还想拽得住我?

    乔文不甘示弱,反手塞到他腰间挠他。陈迦南不怕疼不怕苦就怕痒,才被挠两下就紧紧拽着他的手求饶。

    这会儿夜色已深,路上行人只得寥寥。两人正在打闹,迎面走来两个洋人,手挽手十分亲密。

    路过两人时,其中一个男人目光落在陈迦南抓着乔文的手上,然后朝他了然一笑,仿佛在说我们是同类。

    陈迦南顿时一个激灵,吓得猛然松开乔文的手,低声啐了声:这些鬼佬真是一点都不讲究,大街上就敢搞同性恋,简直败坏风气。然后欲盖弥彰一般挺起胸膛,小乔,你放心,我不会学他们这样变态的。

    乔文:????

    他狐疑地看向他,对方正是一个义正言辞坦坦然然的模样。他微微蹙了下眉头,又想起之前的一点猜疑,但也只是略微想了一下便作罢,总觉得应该是自己多想了。

    他舒了口气,道:男人和女人,男人和男人,女人和女人,只要你情我愿,不影响别人的生活,就都是正常的,我们不能叫别人变态。

    陈迦南怔愣了下,试探道:你觉得男人爱男人不是变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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