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秒,江野扼住他的下巴,迫使他张大嘴巴。
    石子猛地塞进王虎的嘴里,他慌乱地想张开嘴吐出来,可江野的手指却死死地摁住他的嘴。
    骨节分明的手指加了几分力道,连同声音也硬邦邦的,带着寒冽的冷意。
    “滋味好受吗?”
    王虎拨浪鼓般摇头。
    江野歪了歪头,黑眸中泛起不羁与狠戾。
    王虎对上他的目光,忙不迭地点头。
    “那就行,别吐出来。”江野烦躁地松开摁着他的嘴,嫌恶地擦了把手,旋即狠狠踹了下他的屁股。
    “都给老子滚!”
    语毕,众人如释重负,赶紧作鸟兽散。
    顷刻间,巷子又恢复成一片静谧。
    江野走向林知幼,他微微弯下腰,眼睫淡淡地掀起,和坐在轮椅上的她平视。
    他懒洋洋地扯起嘴角,朝她道:“小孩,没事了。”
    熹微的日光洒在他的身上,像是抖落一层金粉。
    整个人不啻阳光,宛如神祇,耀眼得迷了她的眼。
    —
    当晚,林岚喝得醉醺醺才回到家。
    家里没有开灯,莹白的月光落进屋内,林岚眯着眼对焦了一会儿,才发现林知幼静静地坐在沙发上。
    她抱着怀里的小白兔,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小幼,你怎么还没睡?”
    “我想等你回来。”
    林岚的心里溢出苦涩,她知道林知幼是担心她,想等她回家再去睡觉。
    这孩子年纪小,但心事重。每次都想着别人。
    “妈妈没事,你快去睡吧。”
    林岚脚步虚浮地向前走,刚迈开一步,林知幼就叫住她:“妈,你能不能辞掉酒吧那份工作?”
    林岚怔忡。她知道自从她去酒吧卖酒后,巷子里关于她的闲言碎语就没停过。
    林岚坐到林知幼的身旁,半晌才道:“不行。”
    “为什么?”林知幼攥起拳头,脸上带着满满不解。
    “这份工作可以赚很多钱,我可以给你攒学费,还有医疗费,我们母子俩需要这份工作来……”
    “那我爸爸呢?!”林知幼截住她的话,冷不丁地丢出这句话,林岚整个人霎时僵住。
    “你每天早出晚归,我们活得那么辛苦,那我爸爸在哪儿?”
    “我不想聊这件事。”林岚坐在沙发上,深深地垂下头。
    林知幼挪着身子靠近她,目光灼灼地问:“我爸爸究竟是谁?他这么多年对我们不闻不问,到底是为什么?我们就不配拥有一个温馨美满的家吗?”
    “你没有爸爸!”林岚蓦地抬头,目光笃定又决绝,“林知幼你记住,在这个世界上你没有爸爸,只有我!”
    林知幼的心被刺痛了下,即便这些年来她旁敲侧击问了许多遍,可林岚始终不肯告诉她,她爸爸的存在。
    “你就当你爸早就死了吧。”林岚心灰意冷地说。
    那一刻,林知幼觉得自己的心好似也死了。
    —
    几天后。
    林岚带林知幼去骨科医院复诊。
    林知幼坐在医院走廊的长椅上,旁边的办公室门敞开着,她时不时地听见医生和她妈妈的对话传了过来。
    “她的腿伤恢复得很不错,只要积极复健,恢复正常的行动能力后,还是有机会可以继续滑冰的。”
    林知幼三岁开始学习滑冰,她上小学那会儿,已经夺得国内几个少年组花滑比赛的冠军。
    那时所有人都认为,她是花样滑冰的天才少女。
    然而世事无常。
    林知幼在一次花滑比赛的赛前热身中,和同场的赛手意外相撞。对方的冰刀划伤了她的腿,差点切到她的动脉。
    即便没有致命伤,但她的右脚关节外侧韧带断裂,右腓骨肌腱也遭到损伤。
    经过一系列的治疗,林知幼如今已经可以逐渐摆脱轮椅,尝试用拐杖行路。
    医生深谙她的情况,考虑再三后,朝林岚说:“我见她最近有些气馁,都不爱笑了。其实只要坚持科学康复训练,她以后还是可以重回冰场。”
    “她说她不滑了。”林岚低垂眼睑,“她应该是被吓到了,再加上我们家这种情况,我确实也很难再继续支撑她学习滑冰。”
    林岚曾是一名业余花滑选手,她以前经常陪林知幼一起滑冰。
    那时她知道女儿在花滑上有天赋,便给她报培训班,带她参加考级和各种比赛。
    她努力用双手托起她的梦想,但最终,一切摔得粉碎。
    这也许就是命运吧。
    林岚长叹了一口气。
    医生也摇摇头:“实在是太可惜了。”
    那么有天赋的一个孩子,犹如流星般刹那闪耀,就此陨落。
    换做任何一个人,都会忍不住感叹一声。
    林知幼的眼眶微红,她掏出兜里的耳机塞进耳朵里,将那些对话全都屏蔽在外。
    仿佛只要这么做,她就可以将自己包裹起来,不再受到任何伤害。
    从医院回到鹿鸣巷。
    林岚看了眼腕上的手表,焦急地说:“小幼,我上班快来不及了。你自己回家可以吗?”
    林知幼望向巷子,蜿蜒漫长的小巷一眼仿佛看不到头,但其实也没有很远。
    此时她早已坐回轮椅上,她朝林岚点点头:“我可以。”
    林岚摸摸她的脑袋,转身赶去上班。
    林知幼双手搭在手推圈上,转动轮椅前行。
    轮椅的轮子轧过石板路,留下浅浅的痕迹。
    半晌,前方传来一阵嬉闹声。
    女生穿着轮滑鞋径直滑行,朝不远处的少年笑道:“小橙子,你这滑得不行啊,就比乌龟快那么一点点!”
    思桃伸出两根手指,比出一厘米的距离,气得周澄宙骂骂咧咧。
    “你一个学花滑的跟我比轮滑,这不公平!”
    “这两者能一样吗?”思桃笑道。
    “行!”周澄宙撸起袖子,“你给我等着,我很快就能追上你!”
    两人你追我赶,须臾,思桃的轮滑鞋磕到一块硬物。
    她猝然转身,只见自己的鞋子撞上了一把轮椅的踏板。
    思桃的视线往上移,少女白皙素净的脸蛋映入她的眼帘。
    她的鹿眼清澈明润,唇瓣似樱桃般晶莹透红,整个人看起来清纯又乖软。
    “你好啊,小仙女!”思桃下意识地挥手跟她打招呼。
    林知幼愣怔。思桃扬起嘴角,露出不好意思的笑:“我刚刚没注意看路,撞到你了,实在抱歉!”
    “不过都是因为他,影响我的滑行。”思桃指向周澄宙,“让他请我们吃冰棍吧,当作赔礼道歉!”
    “欸,肥桃。你这话说得有意思,明明是你撞了人,干嘛要我请……”
    话音未落,思桃伸出手肘捅了他一下:“有没有点绅士风度?”
    周澄宙露出一副受内伤的表情:“行行行,我请!”
    他家就在鹿鸣巷里开便利店,冰棍饮料任君挑选。
    周澄宙摆摆手,刚想招呼她们,却听女生清甜的嗓音响起:“不用了,我没事。”
    林知幼淡淡地说:“你们不用赔礼道歉。”
    她说完,推着轮椅走远了。
    思桃望着她纤细的背影,眨眨水亮的眼睛说:“人美心善,真是小天使啊!”
    周澄宙拉了拉她:“行了,别看了,咱俩再比一场!”
    “来啊!”
    他俩又嬉笑玩闹了起来,林知幼推着轮椅,不由得刹住车轮。
    她转过头,望着他俩恣意滑向远方的身影。
    她突然想起以前在冰场上驰骋的自己。
    林知幼的心里有一股难以言喻的挫败感与哀伤蔓延开来。
    她回过头,推着轮椅缓缓地回到家。
    这一天,她终于从柜子里拿出了以前陪伴自己度过日日夜夜的那双冰鞋。
    冰鞋的鞋面变得旧旧的,花刀也生了锈。
    刀齿前端布满了浅浅的划痕,那是她曾经的“战绩”。
    而如今,她再也不能穿上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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