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过段时间,亚洲公路摩托车锦标赛就要在桐城举行。
    江野所属的ace车队,与滨城其他几支车队商议后,决定举办一场摩托车友谊赛,为之后的大赛做铺垫,锻炼提升下彼此的实战技能。
    虽说是友谊赛,但这场比赛却并不友好。
    林知幼接到江野受伤的消息时,急匆匆地赶到医院。
    彼时江野坐在医院走廊的长椅上,手早已缠着绷带,眼里满是不甘。
    原来,今天他参加摩托车友谊赛时,遇上蒋祐。
    蒋祐骑着摩托车在最后一圈弯道突然使阴招,伸手捏住江野的手把,做出令他刹车的恶劣行为。
    当时江野正准备压弯,一时没反应过来,连人带车全都摔滚在地。
    后续他虽然快速起身,重启车子继续跑完全程,但只拿了个第三名,与冠军失之交臂。
    姜玉茹和江弨得知消息后,跟着林知幼一起赶到医院。
    姜玉茹看着江野受伤的手臂,眉头深深蹙起。
    虽然医生说他的伤并不严重,修养几天就无碍,但她还是忍不住朝江野喊道:“我都跟你说了别碰摩托车,这多危险啊!”
    “……”
    “你好好学专业不好吗?将来找份靠谱的工作,怎么都比这个强!”
    “医生说我没事。”江野一字一句地说,漆黑的眼里带起几分烦躁。
    姜玉茹拔高了音量:“你现在是没事,那以后呢?”她痛心疾首道,“你能不能让我们省点心?!”
    “妈!”江野抬眸喊了她一声。他抑制着自己的情绪,半晌才说:“你们先回去吧。”
    语毕,江野站起身,径直往医院门口走去。
    姜玉茹气得快要七窍生烟:“臭小子,有你这么跟妈妈说话的吗?你给我回来!”
    她叫嚣着就想追出去,江弨赶紧拉住她的胳臂,将姜玉茹拦下。
    江弨叹了口气:“算了,孩子大了,有自己的想法。”
    林知幼朝姜玉茹靠近,轻声道:“干妈,你别生气。”
    姜玉茹捂着起伏的胸口,闭了闭眼,气得已经说不出话来了。
    从那天起,江野连续好几个星期都没有回家。
    林知幼知道他一心为梦想拼搏,赛车是他人生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她懂他的冲劲,知晓他的无奈,也明白姜玉茹的担忧与良苦用心。
    林知幼掏出自己的笔记本,刷刷地写下一行字。
    ——希望时间能化解一切,希望江野和干妈能够快点和好。
    那段日子,林知幼总是会想起江野。
    她想听听他的声音,知道他现在过得怎么样。
    于是趁着周末,林知幼搭乘公交车来到了滨城大学。
    她走到江野的宿舍楼下,正巧看见他独自一人往北亭广场的方向走去。
    北亭广场位于滨城大学的外环路,那里聚集着各种美食小摊和大排档,是大学生们吃宵夜的最佳圣地。
    今晚江野和朋友约好在北亭广场那儿集合聚餐。
    他走在夜幕之下,四周道路宽阔,几乎没什么人。
    林知幼悄悄地跟在江野的身后,微微踟蹰。
    她不知道该上前跟他说些什么。江野也曾说过,希望她不要来滨城大学。
    她看着他清癯的身影,好似比之前在医院见到时更瘦削了些。
    他最近为了准备亚洲公路摩托车锦标赛,一直在积极备战,肯定很辛苦。
    林知幼讪讪地想。下一秒,她的耳边划过呼呼的风声。
    有一道疾驰的摩托车幻影霎时闯进她的视线中。
    来人气势汹汹,身骑摩托,戴着头盔,手里甩着一根铁棍直冲冲地朝江野驶去。
    林知幼见那辆摩托车离江野越来越近,她眼眶骤紧,当下什么也来不及想,不管不顾地就冲上前去。
    铁棍甩向江野的那一刻,林知幼用尽全力将他蓦地推开。
    伴随“嘭”地一声,一股力道重重地砸在她的头上。
    林知幼的眼前霎时一片空白。耳边传来了一阵嘹亮的男声,好似啼血的夜莺划破黑夜,凄厉而哀绝。
    ——“糯糯!”
    —
    林知幼再次醒来时,鼻尖就嗅到了一股消毒水的味道。
    她甫睁开眼,林岚憔悴苍白的面容在她的视线中渐渐清晰。
    她拉起林知幼的手,急声道:“小幼,你感觉怎么样?”
    “我的头……”林知幼艰难地吐出声,发现自己嗓音很哑。
    她感觉自己的身体软绵绵的,脑袋也晕晕胀胀,十分难受。
    林知幼捂着脑袋,望向四周。
    诺大的病房里,江弨和姜玉茹站在她的床头。姜玉茹的眼里蓄着泪水,强忍着没有掉落。
    “幼幼,干妈对不起你。”
    “没事。”林知幼的声音发涩,勉力地扯起嘴角。
    姜玉茹的眼泪却瞬间夺眶而出:“怎么会没事……”
    林知幼的脑袋因为遭受铁棍的袭击,被诊断为轻微脑震荡。
    江野就静静地站在床尾,他一声不吭,长睫低垂,脸色带着几近病态的苍白。
    一见到林知幼醒来,他眉心一颤,下意识地朝前走了几步。
    姜玉茹见他走近,眸中积攒着难以言喻的情绪。她猛地抬起手,打了他一记响亮的耳光。
    伴随“啪”地一声,姜玉茹的哭喊声也荡漾在寂静的病房中。
    “我叫你不要骑车,不要骑车,你就是不听!”
    “你害死你妹妹还不够吗?!你还要害幼幼!”
    “你到底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什么要这么对我们!”
    姜玉茹拽住江野的衣领,十指攥得紧紧的,指尖泛起了白。
    她歇斯底里地打在他的身上,哭喊着,哀嚎着。
    她的目光宛如刀剑,似要在江野的身上剜出一个血窟窿来。
    她失控地发泄,不仅为了林知幼,也为了她逝去的女儿。
    曾经的伤疤被撕裂开,血肉模糊成一片。
    冰凉的血液倒流进人的身躯里,像冰刀一寸一寸地划破,从内里到组织,割得皮开肉绽,无一幸免。
    那一天,江野一句话都没有说。
    他眦着泛红的眼,薄唇紧抿,咬着牙关,任由姜玉茹发泄地朝他打骂。
    林知幼从未见过这样的江野。
    他被抽去所有的精气神,没有了往日的桀骜不驯,只剩衰颓与狼狈。
    林知幼的心猛地揪起,疼得厉害,比肉.体上的疼痛更让她觉得难以忍受。
    —
    江野被偷袭的这件事发生得很突然,但林知幼记下了那辆摩托车的车牌号。
    事后,这起偷袭事件的始作俑者被揪了出来。
    是蒋祐。
    他和江野早就结下梁子。他嫉恨江野,不想他在亚洲公路摩托车锦标赛继续出尽风头,便想出这样的阴招企图阻止江野参赛,想要断送他的摩托车职业生涯。
    他原以为事情不会败露,谁知最后还是栽了跟头。
    像蒋祐这样心术不正的人,等待他的除了学校处分,还有警方的制裁。
    而江野,自从那日姜玉茹在病房里失控地打了他之后,林知幼就再也没有见过他。
    他从江家搬了出去。
    那天,林知幼躺在医院的病床上。思桃急匆匆地跑来见她,将自己的手机递给了她。
    “野哥留了一条短信给你!”
    林知幼的心跳漏了一拍,她接过那台手机,屏幕里写着三个字。
    ——对不起。
    这一句话,成为了林知幼之后几年里萦绕在心间的魔咒。
    江野留下了这句话,就此离开了她。
    从此山长水远,不再相见。
    就连他大学毕业后去国外受训,林知幼也是听旁人提起。
    他再也没有回过鹿鸣巷。
    他们之间曾经的那段岁月,犹如黄粱一梦。
    兜兜转转这么多年,可她仍旧不愿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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