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当年的顾飒将军不在,若是他在,定不会让国朝将士受辱至此。”傅铮恨恨道。
    听得傅铮提及顾飒将军,心水心头莫名一滞,她想起前一夜与她共眠之人,那样浓黑的眉目,坚毅的面庞,以及说起坚持不用麻沸散刺青时的意气风发与得意洋洋。
    不知为何,她突然觉着,或许有一天,他也会磨炼成当年叱咤疆场,以一挡百的顾飒将军。
    “那日,梨霜的母亲本可以不随军出战的,可偏前一夜军中许多人得了疟疾,她不放心便一起跟去了战场,仗败撤退时,她不忍心将受伤将士落下,于是执意留下来帮那些受腿伤之人,可谁知落入了金人之手。”
    原来如此,心水心下暗惊,战火纷飞下,一个女子落入敌手,下场可想而知。
    “那金人王子仓央错见她是女子,便有意用她来羞辱国朝,于是在两.军再一次交战前,当着众人辱了她母亲的清白,使她母亲咬舌自尽,而这一幕,恰被梨霜亲眼见到,至此精神大受刺激。”
    心水的心,渐渐下沉,也慢慢理解了冷梨霜,可她更多的心,被钉在了傅铮的那句金人王子仓央错上。
    “后来,如梨霜所说,她父亲在她母亲亡故后不久,因为救我父亲丢了性命,自此成了我的妹妹,所以公主……给我一些时间,我会好好劝导梨霜……”
    往事太过痛苦,傅铮说罢,袖下之手已经完全握紧,显然痛苦至极,“对梨霜,我有怜惜……更不能不顾她……”
    心水的目光长久地落在了傅铮那握紧的拳头上,她默默上前,以双手握住了他,这一次再没有了笑意,只微微斜靠在他臂膀边,与他一起看庭前开得异常鲜艳的花。
    许多人在静默中从她脑海里闪过,远嫁金国的长姐,恨无力改变局势一怒之下投身军营的夏江。
    又是金国,凶狠野蛮,厮杀成性的金国。自长姐嫁去金国,如今已有一年之久,也不知长姐与那金国王子仓央错,过得怎么样?
    那金国王子是怎样的人?能做得出命令将士当众辱人妻子之事的,又能是什么好人?
    思及此,心水只觉通身冰凉,她看了看纱帐内情绪不稳的冷梨霜,又想起长姐出嫁时,她给长姐的那把小匕首,她突然有些害怕了起来,她很怕长姐有朝一日也会如此。
    她有一些慌,心乱之下,突地想起昨日里叼着狗尾巴草扫她鼻子的玉面铁将军小顾飒,并想起了他的那句:“公主你放心,我们迟早会山河无恙。”
    “公主妹妹,不说往事了,我给你瞧瞧手疾吧。”一阵沉默后,傅铮已将心中愤恨收起,转而向心水提议道。
    “好。”心水蓦然回神,暗暗责怪自己,今儿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老是想起那个顾飒。
    她搓了搓脸,将那哄她过夜的人忘却,而后抬手,卷袖,露出腕上胎记。
    玉镯之下,那胎记甚是刺眼难看。
    心水想起当年钦天监的话,说什么她这胎记,是上辈子她的情.郎留给她的,说是前世不舍,约定了今世再来寻她。
    心水想,这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玩意儿,她要为这胎记烦死了,长在手腕上,难看至极,且她才不信钦天监的话呢。
    上世那人若真心爱她,会舍得这样掐她掐成这样?
    若真是如此,那这男人不要也罢。
    于是心水抬手,想都不想,问向傅铮,“哥哥,我这手腕上的胎记能去除掉吗?”
    第18章 情话   浮云逐明月,清风追花香
    “怎么样?哥哥,能将它去除掉吗?”心水又一次追问。
    阳光下,女子手腕如剔透莹白的玉石,精致之下,没有一丝一毫的瑕疵。
    傅铮只看一眼,便极快地移开了视线,心跳加快乱如夏雨砸面,使他一时觉得甚至难以呼吸。
    她太美了,犹如仙子,双眸至纯,可举止投足都透着撩人气息,只是她自己不知,还以灼灼目光向他,顿时使他脸颊大燥,潮红瞬间爬上了耳廓,令他不敢再直视她。
    其实,关于她手上胎记的传闻,他也早有耳闻。
    他本以为自己不在意,不会吃飞醋,可就在她伸手至他面前时,他心底还是泛酸了,但更多的还是怜惜。
    到底是怎样的负心汉,令她在前世如此伤情?
    这样子的玉人儿,他又怎么舍得伤她的?
    而那个让她心许之人,又到底有着怎样的过人之处?
    傅铮想,若真有轮回一说,若他真的可以得遇上辈子伤害心水之人,他定会拼尽全力,上去好好揍他几拳,直揍到他鼻青眼肿,跪地求饶,才能罢休。
    而后,他要再与那人公平竞争,他要竭尽全力,将心水抢到自己身边,不再给那人再次伤害心水的机会。
    她受过的伤,他不要她再经历第二次。
    傅铮强压下自己心头因瞧见心水手腕,而带来的强烈心悸,温和回复她刚刚的问话,“怕是不能。”
    “为何?”心水闻言抬头看他,面上紧蹙眉头,心内懊恼不已,极度不开心,更进一步逼问傅铮,“哥哥,你的医术已经精湛到无人可比,你都不能,那是不是上天注定,我此生都要与这恼人的胎记共度一生了?”
    “不,并非如此。”傅铮连忙摆手。
    “那是为何?我怨恨这个胎记,它让我不舒服,每次看见它,都像是提醒着我,以前在我身上一定有不好的回忆,而且每次看见它,我心底都是郁郁的,沉重得喘不过气来。”心水愤愤,连声说道。
    近来,梦见那个人的次数越来越多,尤其是前一夜与那玉面铁将军顾飒宿在船上时,梦里那人似乎就在自己眼前。
    在梦中有那么一瞬,她似乎都能见到他长得什么模样了,结果她在梦中惊醒,一睁眼竟是那水雾蒙蒙中,独立船头的顾飒,像是梦给自己开了个玩笑。
    “公主。”傅铮叫停心水,举目看向不远处庭院中缀满枝头,灿紫一片的紫藤花架。
    “哥哥。”心水情绪低落,回应他一句。
    傅铮想了许久,似下定了很大决心一般,继续说道,“我不能够给公主去胎记,是因为我怕公主你疼,怕你流泪,怕你的手臂因此不能完全康复,反而让你失望......若如此,我宁愿我不通医术。”
    傅铮的理由,心水竟无法反驳。
    她于片刻怔松后,慢慢......慢慢地……在他的话语中,品出了一丝丝甜蜜的味道。
    傅铮略作停顿,继而鼓足勇气继续说道:“还有,在你身上动针动刀,我舍不得,甚至连你的一根头发丝儿,我都舍不得你掉......你是我心中至贵珍宝......”
    傅铮的情话,说得心水猝不及防,那甜蜜之感,逐渐扩大,最终占据全身。
    心水微愣,转脸向一侧,终是忍不住笑出了声。
    傅铮亦是含笑,将心底的喜悦强压在理智和教养规矩的重重约束之下。
    阳光在空气里跳跃,流淌着浅浅暖意。
    心水羞臊,却又不想被他看穿,只得假意摇扇转移话题道:“这天气啊,真的好热啊。”
    “嗯,是好热。”傅铮看出了心水的害羞,也忍笑跟着附和一句,随即伸手,将心水耳边于无意中滑下的一缕头发丝儿夹到了耳后。
    在此动作过程中,他的指尖微微触到了她耳后最柔软的禁.地,酥麻无比,使得心水下意识打了个战.栗。
    而她这不自禁的动作,显然他也意识到了,他也是一怔,但他表现得比她淡定沉稳多了,他只装作不知,默默收手,直到指藏袖衫,这才狠狠掐在了自己手心上,以告诉自己这一切都不是梦。
    “我俩好像傻子。”心水笑。
    傅铮欠身请阿颜帮他端来热水,将手浸入其中,待手心变得暖和,这才抬手并以干爽帕子拭干,想起她不喜他直接触她,于是又取来轻纱手帕覆到心水腕上,帮她细细按捏起手腕来。
    “去胎记并非易事,需要削皮换肤,血淋淋的极为渗人,我虽嫉妒那给妹妹留胎记之人,但我想,前世皆已成往事,再有痴怨,那也是上一世的事情。”
    “若可以,这一世,请换我来做护花使者,我不贪心,不求来世,只为今生。此生愿如浮云逐明月,清风追花香,不离不弃,无怨无悔,日夜相随。”
    “哎呀。”心水本就害羞,再听傅铮情话,更是羞得抬不起头来,忙举袂掩面,默默偷笑。
    傅铮瞧她面若桃花,眼中宠溺更甚。
    腕上给自己按捏之人,指若玉珠,温柔均匀,手法细致,不轻不重,每一下都使得心水熨帖极了。
    心水于袖下偷窥傅铮,阳光下傅铮的侧颜勾出了那属于成年男子独有的成熟的气息,如雕如琢。
    心水想,就这样有他帮自己按.摩一辈子,其实也不错。
    许是察觉到了她的目光,傅铮亦是抬头,与她相视一笑。
    阁外,花枝摇曳生姿,一阵暖风后,落花零落成雨,纷纷扬扬而下,铺了满地的粉红。
    傅铮看了看外面晴好的天空,想了想继续说道:“这几日都是好天气,妹妹有没有兴趣一起去打马球?”
    第19章 马球   半路杀出个程咬金
    傅铮所提议的马球赛,在他说出后的第五天,如他所愿,顺利开赛。
    只是,他提了个开头,本意只想让心水跟着一起锻炼身体,用他的话说,心水体虚,若多加运动,全身气血活络,身子也会跟着好很多,所以一定要多走走。
    可却没承想,皇帝爹爹不知如何听的,竟完全曲解了傅铮的意思,或许也是他有意为之,总之召集来了好些朝中有名头的年轻文武官员作陪。
    大张旗鼓,举行了一场马球赛。
    而这些文武官员,一个个皆是俊朗青年,无论姿容相貌,还是品性学识,皆是人中翘楚。
    此外,令心水同样没想到的是,宁王叔叔身边的顾飒竟然也来了,正威风凛凛跟在宁王叔叔身后。
    他本就生得姿容出众,此刻骑在通体皆白的高头大马上,着一身玄色劲装,更显腰腿修长有力。
    他一手勾着马缰,一手紧握长剑,身姿笔挺,犹如劲松,目不斜视,任由马儿饮清露,杨柳拂身畔,那样的冷冽和禁.欲模样,冷冷地散发着拒人于千里外的疏离。
    因着气质出众,他的到来,着实吸引了观台上好些年轻内人和女眷们的炽热目光,她们以视线追随着他,并小声议论着他年纪几何,是否婚配,且是否有心仪及相好之人。
    可是,纵使她们目光灼灼,面染桃花,频频向他递去盈盈秋水,但他自始至终,都没有看她们一眼。
    相反,远远地,他许是也看到她了,于垂杨柳树下冲她扬了扬眉,眨了个眼睛。
    因着他的动作,瞬间无数目光向心水扫来。
    心水未料得他竟如此大胆,连忙扭头,装作从不曾留意到他,只快步行至看台处,那里傅铮正与皇后娘娘在愉快交谈。
    “今儿无论如何都要拔得头筹,因为今儿的彩头非比寻常。”瞧见心水的到来,皇后打趣儿傅铮道。
    心水闻言面上闪过一丝羞涩,她知晓今儿皇帝爹爹竟然还为马球赛设立了彩头,是心水的一支凤求凰玉钗。
    对于这样的彩头,心水初闻时其实是有些不悦的,毕竟她还是未出阁的女子,她的贴身之物怎可被人追逐。
    而且私心里,她很是担心,怕万一傅铮不能取胜,会心有芥蒂和不悦。
    可是皇帝爹爹一再坚持,心水纵使不愿,也只能作罢。
    以公主之物为赏,这事儿便多了几分不一样的意思。
    年轻公子哥儿均想得到那玉钗,一个个摩拳擦掌,跃跃欲试,谁都不让谁。
    一时间,马球场上所有人皆斗志昂扬。
    真的是一不小心,搞大了。
    心水连连抚额,放柔了声音,宽慰在一旁换衣休整的傅铮,“哥哥,你放心,我的珠钗多得是,若是今儿没得到头筹也没关系,我私下偷偷赠你就好。”
    傅铮听言,温和笑笑,落掌于心水头顶,轻揉她脑袋,“我们会赢的。”
    傅铮话音未落,就见一把剑柄从自己身侧伸过来,他刚想回身去看究竟是何人竟这么无礼,结果便觉臂下吃痛得被那剑柄挑了起来,将他抚在心水头顶的手,毫不客气地打到了一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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