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检法可是维持一个地区秩序最重要的部分,谢尔德要再往上升一升,才能在这个位置上掌握住话语权。

    性格方面的缺陷倒是在路西恩的包容范围之内,在政府管公检法这块的太长袖善舞反而不是好事,从谢尔德对案件纠纷的审理能看得出他虽然木讷老实却很有原则,可以说是个沉闷执拗的人。

    这种有特长的R卡好好养一养,未来也是相当有用的。

    路西恩听谢尔德讲了大半天的各种纠纷案件,从鸡毛蒜皮的小事到见血出人命的官司,听完他还意犹未尽似的,追问起谢尔德对这些案件的看法。

    这个问题谢尔德没有提前准备到,他说得高兴发热的脑袋一下子降温,又耳朵发烫脑袋里空转了几秒,嘴上说出来的话却是半点没过脑子,平民要是知道明白些帝国法律,很多案件其实不必发生他们不懂那些道理,想着用人情去评判自己的行为,才会觉得有的事情没什么可以做其实都是不能做的事情。

    还、还有的事情,他们要是知道就不会被蒙骗或者损失财产,有的时候很多人都不知道自己遭了坑害,还有很多人不敢来政府,也不知道报官和官司的流程,就只好让事情就那么过去了。

    嗯嗯。路西恩听着点头,那你有什么解决的想法吗?

    第47章

    最终, 我们决定挑选有代表性的案件改编成叙事歌诗或者剧本,交给吟游诗人与本地剧团排练展演。维尔维德地方偏远,表演的多是过时无趣的旧段子,相信新故事推出后一定会颇受欢迎, 也可借此使人知晓些律法道理, 不至因无知而犯下罪行错事,算是做教化的善行德政了。

    天高路远, 无法将整场表演呈现于陛下、二位殿下面前, 不由深感遗憾。后选附案件三则,可叹可笑亦是帝都闻所未闻的荒谬之事

    厚厚写了一大叠的文书被翻过一页, 坐在上首的男人看得津津有味,面上浮现出愉快而放松的微笑, 嘴上却道:路西可真是, 好好的总结文书写得跟游记小说似的, 叫人看到了又要笑话。

    你们两个做哥哥的也得说说他, 都是个在外独立的大人了得坚强些,受点委屈病两天就要写上一页纸什么的, 可不是我芬里威德尔家族男人该有的气魄。

    但路西都不姓芬里威德尔了啊。

    人家是维尔维德家族的男人。

    对,还是您亲口分封出去的。

    坐在下首的卢瑟斯和鲁法尔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两兄弟难得统一了吐槽的口径。

    再说了, 您要是那么嫌弃您就别看给我们看啊,要不是路西给他们写了信说有这么份文书,说自己在领地里做了些微末的工作, 有了一点小小的成果,希望哥哥(此处一定是指自己卢瑟斯/鲁法尔备注)有空的时候能看一看, 他们甚至都不知道这份年终总结的存在。

    嘴上嫌弃还自己扣下不给他们看, 难道就是芬里威德尔家族男人的气魄了吗?!

    呸!

    卢瑟斯和鲁法尔一致问候了他们仗着权势欺压儿子的无良父亲aka帝国皇帝威尔罗斯陛下, 并用同样渴望的眼神盯着他手里的文书。

    虽然路西恩离开之后经常给他们写信,聊聊维尔维德的风土人情又聊聊近况,但由于维尔维德太冷路西恩断断续续一直病着,体力支撑不起他写太长的书信,基本一两页纸文字简短,通过传送魔法送来时还裹挟着北地的风雪气息。

    少年的笔调活泼,宛如人就在面前与他们说这说那,或许那时候鼻尖泛红裹在厚毯子里一副病得难受的可怜相,那双蓝眼睛眨巴眨巴,又写满了对外面世界的好奇与憧憬。

    维尔维德的风是冷冽干燥的,落下的雪花洁白蓬松,天空是辽阔的蓝色,白河里泛着火元素的融融暖光,当天气晴好的时候啊,空气是甜的。

    但路西恩是真的没怎么对他们提起过自己作为领主做的事情,怎么弄死执政官的故事跟他们说得像受了天大的委屈,仿佛被骗走了存粮的猫猫哭得眼泪啪嗒啪嗒,絮絮叨叨给他们念了整整两页纸,因为文笔太好感染力太强叫他们都跟着心疼,写了好长的回信又打包了一堆礼物送去安慰路西恩,差点一冲动踏上去维尔维德的路。

    所以说,路西恩时隔几个月送来这么厚厚一沓的【工作】报告,还特意给他们写信讲这件事,信里措辞谨慎态度谦虚,偏偏字里行间就透着要看哦一定要看哦我这么厉害不能不看哦的炫耀意味,眼睛亮晶晶猫猫得意的样子立刻浮现在眼前,他们怎么能不心里痒痒对这份工作报告充满兴趣,以至于试图独占报告的皇帝陛下都显得面目可憎了起来。

    不过这位也没有哪天是不面目可憎的,能当好皇帝的男人必然不可能当好父亲,不然也没法硬下心肠把两个儿子放进角斗场,逼迫他们还有他们背后的势力互相争斗,不管谁赢了都能削弱外戚势力巩固统治,还能从中挑选出更适合继承皇位的那一个。

    卢瑟斯和鲁法尔从很早以前就清醒地明白了这件事,他们背后的势力也早在他们出生前就被安排得明明白白,哪怕他们不想斗争,也注定会被推到无法共存的对立面,迟早有一天得决出个你死我活。

    当然了,要是他们对皇帝陛下的安排有意见又自己能有本事撕剧本,他们那位父亲被推翻了大概也会毫无遗憾地一鞠躬下场,高高兴兴地用自己的尸骨给比他更有能力更有魄力的继承人铺路。

    芬里威德尔家的传统就是如此,路西恩那种热衷过家家游戏的才是异类,从内到外写着我跟你们不一样,反而因此叫他们在长年累月的异类观察中,互相培养出了一点可以称之为亲情的联系。

    在路西恩相关的话题里,他们会比较像是一家人。

    具体表现出来,就是当父亲的对大儿子二儿子炫耀小儿子的漂亮成绩单(bu),还要凡尔赛文学一番小儿子撒娇想他着实可爱,说出你们当哥哥的得照顾弟弟这种ooc发言。

    而大儿子和二儿子也能没什么顾忌地小声逼逼几句老父亲独吞弟弟的来信着实不要脸,并试图从老父亲手里抢来几张纸看看弟弟的漂亮成绩单到底多漂亮。

    是真的很漂亮。

    路西恩对自己写年终总结的水平非常有自信,一点不担心自己在最后提出的几页小小要求会被否决,因而他把总结书交上去之后就当做自己要的已经有了,直接开始往下推工作进度。

    不过首先,送岁节马上就要到了。

    领主老爷也不是半夜鸡叫的周扒皮,深知若要马儿跑就要先把马喂饱的道理,一年到头了该发奖金发奖金该涨工资涨工资,个别干得好的还给升了职当上了小领导,送岁节前大家都高高兴兴地迎接放假通知。

    除了每天每个部门得安排个人在办公室里值班外,送岁节前后他们能有五天的假期休息,这足够他们准备过节的物资跟家里团圆和走亲访友,以及恢复这个过于忙碌的冬天造成的残血状态。

    想想他们明年排满的工作计划,想想领主老爷每月一总结每季一例会的魔鬼日程,他们不趁着这个机会修补修补小心脏,怎么能熬过明年的漫长岁月。

    官员们放假了,工地上辛苦干活的劳役们也都被放回去了。

    乔安听到回去的时候有点不知所措,她除了月前回过一次家之外,一直都待在工地里拼命干活,哪里缺人她就去哪里,同村的人回去了她还在工地坚守,只托人给父母带个一切安好的口信。

    上次回去的经历,只有最开始跟父母见面时是好的。

    父母依旧不同意她在劳役队伍里靠着努力给自己混口饭吃,哪怕她看着不错脸色比在家里好了些,反复地解释工地上的生活没有那么可怕,母亲也只是抱着她哭父亲对着她唉声叹气,好像她做了多么肮脏见不得人的事情一般。

    村子里也有这样那样不干净的流言蜚语传出来,大冬天没事干的男人女人净想着些腌臜无稽的事情,恶心得乔安拎着棒槌把人追出去了老远,插着腰尖声咒骂回去。

    她没吃亏,但也半点高兴不起来,躺在家里只觉得心里空落落冷得难受,止不住地想念起工地里十几个人挤在一起的简陋宿舍。

    跟她一起住的都是寡妇或被赶出家门的可怜女人,为了凑够征召人数而主动或被主动地塞进劳役的队伍里,乔安是她们里唯一的小姑娘,她们有时排挤她有时也会额外照顾她,还有时与她聊起家聊起丈夫,呜呜地流着眼泪哭得说不出话。

    活在村子里的女人就是这样,家里没有男人会被合起伙来欺负,有了男人日子也多的是心酸苦楚,她们还有的甚至是被丈夫赶来做劳役,给家里省下粮食还填了丈夫的人头。

    乔安听了愈发觉得害怕。

    待在家里的两天父亲母亲似乎只操心她还能不能嫁出去她有没有被工地上的男人糟蹋,或者是否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丑事,她在工地上过得怎么样干活多么利索勤奋连工头都夸奖了她,劳作又是多么辛苦冻伤皴裂她疼得想哭

    这些她有好多好多想要说的事情,只得到了不耐烦的行了行了知道了。

    于是乔安不再说了也不再想着要回去了。

    她开始畏惧回去这件事,父亲和母亲对她的关心和爱护,成了她想起就浑身发抖的噩梦。

    管事们组织劳役回去的那天,乔安逃跑了。

    她依稀知道逃跑被抓到会是她不敢想的悲惨下场,也会给父母家人带去灾祸,可对于回去的恐惧压倒了对逃跑的畏惧。当乔安反应过来的时候,她已经站在陌生的道路中央。

    她的鞋子跑掉了,脚踩在地面上冻得青紫,脚底全是血,她却什么都感觉不到。

    乔安茫然地四下张望,荒凉的旷野中她渺小得如一片雪花。

    风一吹,太阳一照,她就会消失在这个世界。

    冰冷的空气挤进乔安的肺里,把她的血液冻起来了似的。乔安脑袋里昏沉,只知道拼命移动着双腿往前走,她不知道这条路往哪里去,也不知道自己在哪里。

    她只知道自己倒下,就再也站不起来了。

    夕阳缓缓地往地平线坠下,那是乔安往前走的方向,远处传来模糊的乐声,乔安依稀猜测那是有人在唱送岁节的祷歌。

    团圆,幸福,美满

    世人向往的一切,恍惚如追逐着她的梦魇。

    乔安颤抖着呼出一团白气,雾气朦胧的模糊视线里,她看见道路的那一边出现了马匹飞驰而来的影子。

    小姑娘,你怎么不回家,在这里做什么?

    马匹在乔安身边停下,骑在马上的老爷问她。

    骑马的人或许是金发,颜色明亮得像是太阳。

    这个声音乔安听到过,是她去做劳役时,那个向她问话的管事老爷的声音。

    我

    乔安竭力张开嘴,声音微弱得自己都听不清。

    我逃跑了

    第48章

    罗勒斯庄园远离主宅的边缘区域, 有一座藏在灌木藤蔓之间的二层小楼,篱笆在小楼周围整齐紧密地围出一小片院子,里面什么都没有种也什么都没有养, 只生长些杂草野花, 时不时落下觅食草籽的鸟雀。

    草木茂盛的时节里, 这幢小楼会被完美地掩藏进郁郁葱葱的绿色之间,而冬天灌木的叶子落尽时, 透过交错排列的枝干,就能看到小楼土灰色的屋顶,在蓝得发白的天色下显得安静又和谐。

    这里是劳伦斯的住处。虽然作为管家时劳伦斯大多数时间待在主宅待命,被路西恩提拔之后他又在办公室里扎了根,但劳伦斯的确是有着自己的住处的, 在他少之又少的休假里, 这里是与一切社交工作繁琐杂事隔绝的休憩之所。

    以前只有劳伦斯自己知道这里,这次送岁节放假前为了方便领主老爷在需要的时候能找到人, 劳伦斯把这个地方的位置告知了安娜, 不过领主老爷在这方面表现出了难得的体贴,让他尽管去享受无人打扰的假期时光, 好好恢复这一冬的疲惫辛劳。

    放假嘛,本来就是休养生息的时间, 再魔鬼的领导也不至于让下属假期还要干活,毕竟劳逸结合才能效率最大化。

    劳伦斯感激地领受了领主老爷的这份好意,放假前兢兢业业地站好了最后一班岗, 给所有的工作收尾文件整理好归档,又跟道顿和威廉姆商量着, 由他们几个部门上官自己掏钱包下个味道不错的酒馆, 请下属的官员们好好吃了一顿大醉一场, 醉倒了的就直接隔壁旅店睡下,大家提前庆祝一年过去新年将至。

    只不过宿醉后的脑袋总是不太清醒,劳伦斯骑着马出来差点习惯性地左拐往政府办公楼的方向去,走到一半才意识到今天已经是美好的休假时光,立马掉头往他藏在灌木丛里的休假小屋走。

    所以说

    劳伦斯捂着吹了风疼得要裂开的脑袋,窝在自己温暖小屋的柔软靠椅上,艰难地试图寻找自己从昨晚到现在断了片的记忆。

    他得想起来自己是脑子哪里灌进了酒还是一头撞上什么摔坏了脑袋,才会稀里糊涂地把路上捡的女人带回他的秘密小家。

    赤着脚站在屋子里的姑娘干瘦娇小,说是女人不如说分明还是个黄毛丫头,衣衫褴褛在屋子里直打哆嗦,低低埋着脑袋瑟缩可怜,那种随便一个村子里都能找出七八个同款的乡下姑娘。

    她说自己叫做乔安,是在劳役回家的路上逃出来的,村里的女人不愿意回家往外跑的理由不外乎婚事、暴力、欠债这几个,劳伦斯不用问也能猜出个七八分。

    他只是没法解释清楚自己为什么要把她带回来。

    劳伦斯早就忘了自己跟乔安曾经有过一面之缘,那时候他手上的工作堆积如山忙得要死,出门放风时随口问过话的姑娘也就像一阵风,在他的记忆里没留下半点痕迹。

    他不应该把人带回来的,就是他难得善心大发想要救济下这也算自己管辖范围内的可怜姑娘,也应该是把人送到救济所去,这姑娘有手有脚能吃苦干活,正好填补救济所的人手空缺。

    果然还是不该喝那么多酒。

    劳伦斯思来想去,只能把自己失常的原因归咎到宿醉后遗症上,他一边感慨醉酒误事以后工作时间绝对不能多喝,一边打量着瑟瑟发抖的乔安。

    你劳伦斯一开口,还什么都没来得及说,就看见乔安打了个哆嗦,被他吓到了似的。

    劳伦斯摸了摸自己那张领主老爷都夸好看的脸,自觉也不至于狰狞丑陋得吓到人,但看乔安冻得快傻了的样子,简短道:闭嘴,听话,我就让你留下。能做到吗?

    乔安吸着鼻子,整个人都是木的,听见有人说话脑袋里也反应不过来在说什么。劳伦斯等了几秒就当她默认了,从柜子里拿出一瓶恢复药剂丢给乔安叫她喝,又去打开浴室的热水设施,让乔安赶紧去洗刷干净这姑娘也不知道多久没洗过澡了,劳伦斯都能看到她头发里虱子在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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