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弟俩正说着话,阿鸾跑了进来,“阿娘!”

    阿鸾今日下课的早,他年纪小,师傅也不敢说多了,怕这么小的孩子累着了。他还没有正式册封皇太子,还跟着母亲住在长秋宫,听说舅舅来了就一路小跑进来。

    “阿鸾回来了啊?”萧妙音瞧着阿鸾跑过来,伸出手臂让阿鸾过来,阿鸾几下子就爬上床。

    阿鸾乌溜溜的眼睛看着那边的萧弘,抬起头看着她,“阿娘,那就是舅舅吗?”

    阿鸾在宫里见得最多的是堂兄弟还有叔父们,对于舅父之类见得不多。大舅父倒是见过,不过那会他才一点点大,能记得住才怪。如今见着一个自然是好奇的很,只差没将萧弘当做稀罕物什看了。

    “那就是舅父。来,阿鸾,叫阿舅。”说着萧妙音就把阿鸾抱下床,让他到萧弘面前,阿鸾听话的走过去,瞧着萧弘。

    萧弘也见过这个小外甥,不过那会阿鸾还小,话都还说不全,这会都已经长成个小子了。

    “阿舅。”阿鸾开口叫道。

    “阿鸾。”萧弘长得好,对这个外甥也是相当的和气,他在自己手边的矮案上抓了一把干果送到阿鸾面前,“阿鸾要不要?”

    阿鸾瞧着舅舅手里一把葡萄干,只拿起几颗吃了,然后小脸上一脸严肃,“不能吃了,再吃会牙疼的。”

    说着阿鸾就去看萧妙音,满满的都是求表扬,“阿娘,是不是?”

    “嗯,阿鸾乖。”萧妙音笑道。

    “那么阿舅带着阿鸾去玩好不好?”萧弘自己也是个少年,甚至连元服的年纪都还不到,一大一小两个孩子就玩到一块去了。

    萧弘在姐姐这里放开了手脚,把外甥放在肩膀上坐着,顶着到处跑。阿鸾还没有玩过这样的游戏,那些宫人和中官总是害怕他受伤,所以这种游戏别说玩了,就是提都不敢提。

    现在一群人看着皇子被人顶在肩膀上哈哈的笑个没完,不禁捏了一把冷汗。皇子正好就在多动的年纪,要是一个不注意说不定就能栽下来。

    顿时皇子身边的那些人一股脑的去看刘琦,指望着他能够在皇后面前说句话,结果刘琦看见萧弘一双手都是稳稳的在皇子身上,过了一会就转过头了。

    “快点儿再快点嘛!”阿鸾喜欢那种风中奔跑的感觉,低下头催促萧弘。

    “不行了。再快说不定就摔着了。”萧弘把肩膀上的外甥放下来,阿鸾小脸红扑扑的,黑眼睛乌亮乌亮,“阿舅,儿还要来!”

    “不行啦。”萧弘在外甥的脸上捏了捏。

    阿鸾嗷呜一下就要这个舅父继续和他玩儿。

    两个正闹着,中官突然唱道,“陛下至——”

    这下萧弘也不敢抱着阿鸾了,直接就向走进来的男子行礼,“臣拜见陛下。”

    拓跋演身上着常服,他见着萧弘,点了点头,“不必多礼。”说玩这句话之后还给萧弘回了一礼。

    “阿爷!”阿鸾见着他,嗷呜一下就扑在他腿上撒娇。

    萧妙音走出来,发现拓跋演面色不佳,知道他眼下心情不好,也不知道到底是那个惹了他。

    “阿鸾乖,去和阿舅玩。”萧妙音揉揉阿鸾的脑袋,阿鸾年纪小,但是知道看大人的脸色,见着自家阿爷面色黑,立刻听话的撒开手,跑到萧弘身边了。

    中官过来带着萧弘和阿鸾往外面走。

    等到清场之后,萧妙音和拓跋演回到内殿问他,“怎么了?看你一脸不开心的样子。”

    拓跋演似是有些疲惫,他摇了摇头,身体就倒下来,脑袋搁在她的腿上。不管外面怎么样,长秋宫这里总是有他的一片清净的地方。

    “还不是那些事。”拓跋演从鼻子里发出一声轻哼。

    萧妙音听得他这么一句就知道他应该是和莫那缕这些鲜卑老臣给吵起来了

    “我算是明白当年刘邦为甚要那些泥腿子出身的功臣学礼仪了。”拓跋演长长的吐出一口气萧妙音低下头看他,也不说话,知道这会儿拓跋演想要的更多是有个人听他说话。

    “那么要不要叫个人去教呢。”萧妙音听到这话也起了开玩笑的心思。

    汉人的礼节很多都是脱胎于周礼,而周礼十分的复杂繁琐,拿着这个折腾人倒是相当不错的。

    “有人教,也要他肯学啊。”拓跋演脸上的笑凝结起来,眼里有寒意浮动,如今就是看两方谁能够先沉不住气了。

    他记着那一份恩情,愿意抬一抬手。就看对方肯不肯接。

    **

    莫那缕从宫中回来,强行将怒气压下,到了他这个份上,喜怒是不会完全表露坐在脸上。但这份平静也只是维持到他上车为止,到了车内,车廉垂下,莫那缕脸上就露出冷笑来。

    区区竖子,当年在萧氏那个妇人的手下苟延残喘,差点就被废掉,是他出来劝说萧氏打消了那个念头。他还记得那个小子才被放出来的时候,对他就是一个大礼。

    到了如今却在他这个恩人面前耍起了皇帝威风!

    莫那缕思及此处,面色更加难看。

    说起来平城那边也该送来消息了。莫那缕靠在凭几上,他垂下头,嫌恶的看着自己身上的那一套官服。这官服都是按照汉人的那一套来的,袍服宽大,头上戴着的也是笼纱冠。这一身莫那缕原本是不想穿上身的,但是皇帝态度强硬。到了眼下,更是看着不顺眼。

    犊车入了府门,莫那缕从车上下来,家人过来搀扶被他一巴掌拍开。

    “平城那边的人回来了么?”这会莫那缕心里只关心这么一件事。

    “郎主,已经回来了。”家人答道。

    “让他们进来见我。”莫那缕抬脚就将穿着的履给蹬掉踏上台阶。

    莫那缕直觉觉得那个道士有问题,这天下就没有不漏风的墙,他还就不信了。

    结果派去平城的那些人都回来了,将这次前往平城查到的事都给莫那缕说了。

    莫那缕知道之后脸上的笑意越来越浓,完全不见方才那副暴露的样子。果然,果然啊!老天终究还是不负他,叫他知道了这件成年往事。

    那些家人只是凭借莫那缕那几句话把这件事挖出来可是花了不少的力气,幸亏平城内的道观也只有那么几家,而且又是容貌出众,那么就更加容易找了,皇天不负有心人,他们这会还真的查出了什么。

    莫那缕听着那些派到平城那些家人们说的话,他仰天长笑,没想到自己多了一个心眼,竟然还能挖出这么一段秘辛来。

    宫中的事,莫那缕向来不怎么关心的。但后宫妃嫔真的大胆起来,为了活命,甚么都做的出来。

    笑完之后,莫那缕严肃起面孔,“这件事千真万确么?”嘴上这么说,但是莫那缕心里已经打定了注意,哪怕这个是假的,也要弄成个真的。

    “郎主,千真万确,小人还特地去找了那些留在平城的,常山太妃的娘家仆妇。”这么大的事,家人哪里敢脑子一热就拍下来?他们还是花费了一番功夫去求证,甚至还将罗家主母都已经养老的乳娘给抓了起来,威胁不说就杀了乳娘的孙儿。

    那乳娘已经七老八十,老的不成样了,见着孙儿被人拿刀对着,顿时痛哭流涕,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嗯。”莫那缕点了点头,他挥手让家人退出去,又屏退了左右。他一个人在屋内嘿嘿嘿的笑出了声。

    上天待他果然不薄。

    莫那缕想起了今日在皇帝面前受的那股窝囊气,笑意里都带着一点解恨,架子摆的那么高。明明嘴上都还没长出毛来,就迫不及待的想让他们这些老臣对他百依百顺,简直是做梦。

    别说他们鲜卑人原本就不是汉人所谓的甚么天子就是上天之子。不过类似于部落间推出一个共同首领罢了。首领做的好也就罢了,但是要真的犯糊涂,直接可以踢下去。

    莫那缕想着又笑了,如今天子的政令是要执行到底,那么换个人就行了。先帝留下来的子嗣就有好几个,还别说有那么多的宗室在,哪里会愁皇帝没有人做呢?

    **

    常山王府内还是一片没有收拾过来的场景,原本从平城到洛阳就花了好几个月的时间,王府里人多东西也多,整理起来就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更别提还有手脚不干净敢拿主人东西的。

    常山王妃这段时间是忙的焦头烂额,别看内宅事没有外面事那么上台面,但是真当家起来,不必那些三公六卿的闲多少。

    还别提前段日子宫里的太皇太后没了,外命妇还要进宫哭灵,来来去去的,何氏累得喘一口气都没时间。她不仅仅要忙那些庶务,还得在婆母常山太妃面前伺候。

    何妃知道,自己并不是常山太妃喜欢的新妇。她听府里的老人讲,常山太妃和娘家嫂子胡夫人一开始想要的王妃是娘家侄女,谁知道竟然被皇太后从里头插了一手,最后王妃就变成是她了。

    向来常山太妃也的确有不喜欢她的理由。

    “王妃,太妃又有些不好了。”何妃靠在凭几上,手里看着那些清单,外面一个侍女走进来道。

    不知道是不是水土不服,到了洛阳之后,太妃的身体时不时的就要出些毛病。头疼脑热那是家常便饭,她这个做新妇的也要在阿家面前伺候着。

    何妃突然觉得有些腹疼,她最近身体总是不舒服,她看向身旁的侍女,“快些去请医正给太妃诊治。”说着就要起来。

    小腹处一阵酸痛,她身子晃了晃,旁边的侍女眼疾手快的将她扶住,“王妃,您最近身体不好,还是多休息吧?”

    “又不是不能动,怕甚么?”何妃也想休息,但是太妃那边实在是不好交代。她扶着侍女的手就往外面走。

    太妃躺在床上,咳嗽了几声。她最近老是心神不宁,就算是睡着了也能梦见当年的事,当年对她来说是一段不能触摸的往事。她恨不得忘记个干净,当做从来就没有有过这么一回事。

    但是最近却是频频梦见。这让她坐立难安,连带着身体都有些不好了。

    “医正,太妃怎么样?”何妃笼着双手站在一旁,看见医正已经为婆母诊脉完了,她出声问道。

    “太妃乃是心事过重,需要静心调养。”医正给了这么一句话。

    眠榻上的太妃听到医正这话,鼻子里轻哼了一声。何妃立刻请医正出去开药方。

    胡氏坐在常山太妃的身边,她从进来开始就没有正眼瞧过何妃一眼,心里她总是想着是这个太后侄女抢了自家女儿的位置。

    “太妃,放宽心,眼下日子都好过起来了,你也要好好的过下去,有些是就别想了。”

    “我哪里想要去想,但是夜里梦到那些事,心里就烦躁。”太妃和自家嫂子说道。

    两人正说着话,一个侍女慌慌张张的跑进来,胡氏见状呵斥道,“没规没距的,在太妃面前,怎么这么没规矩?!”

    侍女是何妃身边的人,满脸焦急,“王妃晕过去了!”、

    “甚么?”太妃和胡氏都惊讶道。

    常山王从宫里回来的时候已经临近夜禁,他是踩着点回来了,一回来之后,他就房间王府内有些不太对劲。何氏没有出来迎接,而那些家人也是畏畏缩缩。

    “到底出了甚么事?”常山王看着管事。

    管事头低着,抬都不敢抬起来,他眼一闭心一横,“大王,王妃……小产了。”

    “甚么?”常山王抬头往何妃的屋子的方向看了一眼,抬起脚就急匆匆的走了过去。

    常山太妃没有在新妇的房内,出事之后,她说头疼一直躺在她自己房内不出来。何妃那里她也没看过,胡氏倒是过来主持了一下事务,但她终究不是王府里的人,见着天色不早了也回去了。

    何妃面色苍白躺在那里,她也没想到自己有孩子了,原本常山王和她就不亲近,哪怕没有妾侍,和她也不过是有那么几次罢了,谁知道竟然就有了。偏偏她还没注意,一不小心就没了。

    “大王。”身旁的侍女见着常山王进来,连忙俯身下来。

    何妃听到这么一句挣扎着就要起来。

    “你别起来。”常山王伸手按在她肩膀上,让她躺着。

    在外面的时候,他都问了疾医。这一次小产,是劳累过度引起的,原本怀胎前三月就胎不稳,加上这两三月来各种事几乎是接连不断,孕妇操劳过度孩子也就没了。

    “大王……”何妃见到常山王,终于忍不住抽泣,“是妾不好……”她进门这么一年多,好不容易有个孩子,谁知道她竟然把孩子给弄没了。要是有个孩子,她日后的日子也会好过许多,要是她注意一下,也不会是这样。

    “这事和你没关系。”常山王叹口气,“你原本就忙,怨不到你。这孩子……和你我没缘分,别放在心上。”

    何妃对孩子在自己肚子里两三个月一点感觉都没有,甚至孕吐都无,原先还不觉得,可是真的对着常山王,她终于忍不住哭了出来。

    常山王安抚好了何妃就到母亲这里来,他听说何妃出事的时候,正好在给太妃侍疾。他想问问到底怎么一回事,听那些侍婢们说,不如听听母亲是怎么讲的。

    谁知道他到了母亲房间里,将这件事一提,常山太妃就发起火来,“何氏的事我是真的不知道,而且我从来没有让她到我面前伺候着!”

    常山太妃心里也不舒服,好好的孙儿孙女没了,她这个做祖母的心里哪里会好受?听到儿子来问,她当儿子是来兴师问罪的,说了几句就发火。

    “那也是我的孙儿,她自己瞒着不说怪谁?我会害她么?虎毒不食子!”常山太妃气的狠了,面颊上苍白,弯下腰剧烈咳嗽,常山王不知道自己不过是来问问,太妃就气成这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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