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秀芬找了个人把它们两个人送到火车站,把他们托付给火车站工作人员又嘱咐了孟新辞几句才离开。

    万均修居住的城市,就在隔壁省的省会,也是西南方的小城市,坐火车几个小时就到了。

    火车还有一会才靠站,孟新辞因为先前淋过雨的原因,这会被火车站里的冷风一吹冻得直发抖。万均修带着他来到车站旁边的小吃店,打算给他点个连汤带水的吃食,想着小孩吃完了身上会暖和些。

    孟新辞看着贴在墙上的菜单,面无表情地点了一碗小面、一碗豆花,还加了两个锅盔。

    恁个多,吃的完哦?老板看着柜台前的一大一小,疑惑地问了一句。

    孟新辞也抬头满脸狡黠地看着万均修,一脸挑衅地问万均修:我长身体,吃得多。你养不养得起哦?

    点小吃的时候万均修就已经很惊讶了,小孩点的量一个成人都吃不完,孟新辞怎么可能吃得下去。

    再一看小孩这副表情,就知道他是故意的。心里再无奈,也只能先任他发泄,脸还是依旧地温柔笑容:那么大的小伙子了,能吃是好事,长身体呢,是该多吃点。你自己拉开叔叔腿上的背包付钱,叔叔包里有钱。

    孟新辞搞不懂万均修是真的脾气好,还是只是暂时的。

    好像不管自己做什么,说什么,他都不会生气。

    孟新辞,你要再努把力啊!等他烦了,他就不会带你走了,你就可以回家了!

    孟新辞默默在心里给自己打气,手也没闲着,拉开背包拉链掏出钱包付款。

    他看到钱包里其实没多少钱,红色的毛爷爷一个巴掌都数的过来,剩下的大多都是小面额的零钱。

    孟新辞心里一面同情万均修,看他样子也不像是个能赚大钱家里有钱的。估计来接自己这一趟,也花了好多钱了。

    一边抬头朝小吃店老板开口说:还要一瓶冰红茶。

    付了钱,孟新辞把钱包帮万均修收进双肩包里,用余光瞟了一眼万均修。

    这个人怎么还是不生气啊

    小吃端上桌,万均修没有动筷子,只是笑着让孟新辞趁热吃。

    为了避免一些麻烦,他在外面一般不吃东西也很少喝水。

    更何况他感觉不到饥饿,买这些东西的初衷也只是想让孟新辞吃饱了身上就没那么冷了。

    孟新辞倒是不客气,他是真的饿了,又冷又饿。一碗小面吃得狼吞虎咽,要是觉得噎就端起旁边的豆花吃两口。才一小会,豆花和小面都见底,只是旁边纸袋里里装着的锅盔是怎么都都吃不下了。

    孟新辞小手不知道往哪里放,他摸摸泛着油花的纸袋,又把手缩回去。

    心里也懊悔怎么会一股脑点那么多,以前跟着爷爷奶奶来城里,都是一个锅盔就能管一天的。太浪费了,实在是太浪费了,还有那瓶冰红茶,连瓶盖都没拧开。

    从小吃端上桌,万均修就一直看着孟新辞吃东西。大抵小孩是真的饿坏了,风卷残云的样子看得他鼻子发酸,不晓得这段时间是不是都没好好吃过饭。

    这会他吃饱了,又不知道怎么处理点多了的这两个锅盔,这种样子实在是又心疼又好笑。他安慰孟新辞:喜欢吃就拿着,一会车上吃。得亏你多点了点东西,不然一会坐好几个小时的火车又要饿了。

    孟新辞看到万均修一脸温柔相就烦躁,哼了声鼻音抓起纸袋就往外走。

    万均修怕他又变卦,跑躲起来,急忙转动轮椅跟着追出去。

    小孩就是不愿意和他走在一起,走得很快,几乎是小跑着。

    万均修折腾了那么久,体力早就消耗得差不多,两条胳膊费劲地转动轮椅也追不上小孩健康的两条腿。只能扯着嗓子喊:新辞,你慢点,我要追不上你了。

    孟新辞停住脚步,看着万均修。

    万均修以为小孩终于肯听话等他了,忙不迭更努力转动轮椅赶上孟新辞。没想到离孟新辞只有一点点距离的时候,孟新辞转过身又小跑着跑远了。

    故意的,故意的,他绝对是故意的啊!

    不计较,不计较,不要和留守儿童计较,先带回家最重要,这些以后都可以慢慢教。

    万均修一边深呼吸,一边劝自己。不要和小孩子生气,不要生气,要耐心,要温柔,要用爱感化小孩子。

    凭着残疾证,万均修只花了一半的钱换了个卧铺,可以稍微躺会,连带着孟新辞也沾光可以躺在他身边。

    可孟新辞并不想躺在他身边,他还没有从方才上车时的震撼里走出来。上车的时候万均修上不去,还是火车站的工作人员抱他上去的。

    那些人抱着万均修的时候,他的腿悬在半空中一晃一晃的,脚踝稍微露出来一些,又细又瘦,感觉只剩皮包着骨头。孟新辞觉得万均修的两条腿,就不是正常人的腿,看起来太奇怪了,像年久失修的破玩偶。

    不仅如此,他的鞋子还啪嗒掉了一只。孟新辞跟在后面,亲眼看着鞋子从万均修的脚上滑落在地。他把鞋子捡起来拎在手里,不知道是要帮他穿起来,还是就这么提着。

    这会的孟新辞,反而没了刚刚的嚣张气焰,变得不敢靠近万均修。说是两个人一起躺着,实际上孟新辞半个身体都在外面。

    跟着这个人走,没有人问过他愿不愿意。可如果留在老家,好像也没有好到哪里去。对于未来,他不知道怎么办。

    孟新辞原本是生活在城里的,两岁多的时候母亲下夜班不慎出车祸去世以后就被爷爷奶奶接到村里养,不知道是老人一直照顾不周的原因还是这段时间因为天灾寄宿在别人家的原因。

    他不但瘦个子还小,面黄肌瘦的样子,用肉眼看压根看不出来已经十二岁了。

    睡吧,睡会,一会就到了。孟新辞睡着了,万均修却睡不着。一是身体不舒服,二是心里激动。

    下了火车,万均修没有着急回家,而是先带着孟新辞走进火车站旁边的地下商场。

    尽管他的背部已经痛得让他直不起身子,也不想孩子连件像样的衣服都没有。

    孟新辞也发现了,从下火车,万均修就一直佝偻着身子,连转动轮椅都慢了很多。

    在老家的时候孟新辞看过孟秀芬帮万均修推轮椅,他觉得他推得动的。只是他现在心里还在较劲,不想帮他。

    其实应该到排便的时间了,放眼望去这种地下商场也不会有无障碍卫生间来让他上厕所。只能先找个男厕把集尿袋里的尿液先清理干净。万均修身上虽然穿着纸尿裤,按理来说不会有什么事,却也希望天公作美,不要让他在商场里丢这个人。

    地下商场的衣服不贵,也不是什么好牌子。有些是仿版,有些是杂牌,不过总比孟新辞现在身上的这身好多了。

    万均修帮他买了好几套运动装,方便以后换着穿。先买这几套,等过段时间你去上学了,我再给你买几套热天穿的。万均修想帮孟新辞把拉链拉起来,手在衣服拉链上蹭半天也没拉起来。只能尴尬地笑笑,扭头请店主帮忙把吊牌剪掉。

    那套衣服就不要了,以后穿新的。

    走出服装店,孟均修回过头看了一眼垃圾桶里的旧衣服,才发现那套衣服被自己穿得有多脏。

    第3章

    万均修住的小区叫益康新村,是上世纪末就建的老小区,连外墙都是水磨石的。

    他住在一楼,采光差的要死,白天都要开灯。

    不过还好他住一楼,加上残联的帮着说说话,才能把楼道前的几级小台阶用水泥抹成小坡,方便他进出。

    受伤以后他第一次回家第一个念头就是暗自庆幸,还好住在一楼,哪怕是住二楼他都没办法上去,难不成要在小区过道里搭个棚?

    万均修抬手把灯打开,往里进了点好让孟新辞进来。我今天实在没力气了,你帮我擦一下轮椅吧,不然进家会把地板弄脏的。

    平时万均修都是自己撑着把自己挪到鞋柜旁边的换鞋凳上擦干净轮椅再进家,可是今天几乎是坐了一天,又长途跋涉这一路,实在是没力气了。

    要是咬着牙挪也不是不行,就是样子难看。小孩才第一天到家里,就让他看到这些,他会害怕的。

    孟新辞不说话,也不打算帮忙,只是静静地站在玄关前。万均修看他这样,心里了然小孩是不会帮自己了。只能艰难地撑着门口的换鞋凳移动身体到凳子上,等坐稳了再自己一点点把轮椅轮子擦干净。

    而这个难看又漫长的过程,特别今天那么累,万均修连抹布都拿不稳。他知道这些全被站在一旁的孟新辞看在眼里,他不敢抬头看孟新辞嫌弃的表情。这些事情,他和孟新辞都要面对的。

    万均修对着孟新辞讲话,语气尽可能的温柔,尽可能地耐心:新辞你先去洗澡,洗好了就出来吃东西,吃饱了睡一觉。嗯?卫生间就在最里面那间,天气冷,你把浴霸也开了。

    孟新辞还是不说话,只是脱了外套往里面走。

    万均修知道他换了新环境一时难以适应,但孩子一直不讲话肯定不行。

    他又叫住孟新辞:新辞,我知道最近几个月你的生活很糟糕,包括今天我把你接过来,这些都让你一时半会接受不了。不过我答应了你爸会照顾好你,就一定会的,你有什么需要我做的我帮忙的你就说,我一定会努力做到的。你也不用顺着户口本上的关系叫我什么爸爸你的爸爸永远是孟添,也不用叫我叔叔。你可以叫我哥,反正我大你才十几岁,你要是这些都不想叫,可以叫我万均修。

    孟新辞没动,定定地看着万均修。看得万均修都有点心里发毛,刚想说算了。过了许久孟新辞只是轻轻点点头,转身进了浴室。

    孟新辞走进卫生间打开灯,靠在门上发蒙。

    这卫生间他从来没见过,不是他土没见识,没见过现代化卫浴,以前去同学家玩也是见过现代化卫浴的,他只是没见过这样的。

    洗手台很低,毛巾架也好,柜子也好,都低低矮矮的。马桶边有两根金属扶手,洗澡的莲蓬头底下还有一个塑料靠背椅子。

    孟新辞轻轻地把塑料椅子搬开,打开水龙头放水准备洗澡。

    他没用这种水龙头洗过澡,不晓得怎么调热水,只能冲着温吞水胡乱地、快速地洗一下就出来了。走出浴室前还不忘把塑料椅子放回原位。

    他不知道用哪块毛巾擦头发,只能像小狗一样随便甩甩水,还偏偏头控一控耳朵里的积水。

    孟新辞走到客厅,看到万均修还在厨房。

    他走到厨房门口,趴在门上够着头往里看。他这时候才发现万均修好像手掌是不能用的,他不管做什么都是胳膊在使劲儿,这会正在用两个手掌夹着锅铲在锅子里翻动,是青椒炒腊肠。旁边的电饭锅已经跳了,隐隐传出白米饭的香气。

    孟新辞咽了一口口水,肚子不争气地响起来。

    万均修侧眼看到趴在门口的孟新辞,扭头朝他笑了一下,抬胳膊指着橱柜说:刚好你出来了,你拿一下盘子,可以吃饭了。

    万均修慢悠悠地一点一点把腊肠乘在盘子里,转头看到孟新辞拿着先前在火车站路边买的锅盔在吃。锅盔这会已经凉了,外面的面皮变得很硬,里面的肉馅这会被油脂凝固起来,万均修看起来都知道不好吃。

    他抬手摸摸小孩的头,耐心问他:新辞,这个已经凉了,我做好了饭,不吃这个了行吗?

    孟新辞头一偏,万均修的胳膊掉了下来,他不说话,还是自顾自地啃着凉了的锅盔。

    那要不然我给你热一下行吗?万均修拿她没办法,只能想个折中的法子问他。

    小孩同意了,把锅盔递给万均修。

    万均修把锅盔放在电饭锅里,洒了一点水又按下煮饭键仔焖一会。隔了一会才打卡锅盖把锅盔拿出来递给孟新辞。

    万均修以为终于可以松一口气,小祖宗又不满意了。

    小祖宗把锅盔摔在料理台上,跺着脚地朝万均修吼道:都不脆了!都不好吃了!这哪是锅盔,这是粑粑!

    万均修看看料理台上那个被连馅儿都被摔出来的锅盔,头疼地说:刚刚是凉的我怕你吃了拉肚子,确实是我疏忽了没想那么多,那不然先吃饭吧,明天我带你出去买行吗?

    不说还好,说了孟新辞更生气,吼声更大,眼角都带着泪花:谁要你买啊,这里有吗?这是我从老家带来的!

    凉的锅盔孟新辞吃过,带回家上锅蒸得软趴趴的他也吃过。

    他最开始其实没有那么生气的,只是想让万均修觉得他麻烦,到后来他自己也觉得委屈。

    脏衣服在商场已经扔掉了,这会锅盔又被万均修弄得不像样,好像自己从老家带来的东西一样不剩了。

    他被带到一个他不熟悉的地方,身上空无一物。

    心里的恐慌,害怕有谁问过他?有谁问过他要不要被领养,有谁顾及过他的心情?

    他觉得他现在就像商场里扔掉的那些脏衣服,就像现在这个不像样子的锅盔,就是没人要,没人在乎的,可以随手扔掉的破东西。

    孟新辞由起初的暴怒已经变成了委屈,嘴巴里呜咽着,任万均修怎么劝都不管用。

    万均修想要把孟新辞搂进怀里帮他擦擦眼泪,奈何小孩根本不让他靠近,他坐在轮椅上行动本就不方便,尝试了几次只能作罢。

    他知道小孩为什么发难,他不想孟新辞那么难过,也不想违背与昔日好友的约定。

    万均修犯了难,只能坐在一旁等孟新辞哭声小一点再同他讲道理。

    叔叔给你讲个故事吧,等说完了,你要是想清楚了那咱们和好行吗?万均修好言好语。

    孟新辞用手揉着眼睛,不服气地看着万均修。

    万均修看孟新辞不说话,只当他同意了,便自己开口接着讲话:我很小的时候我妈就不知道去哪里了,一直跟着我爸生活,可惜我爸运气不好,我刚上高中他早上去上班的时候就掉河里淹死了。从那会开始我就一个人生活了,就是你们口中的孤儿。吃过百家饭,穿过别人给的衣服,还领过一段时间的低保。说着万均修还笑起来,不瞒你说,其实我一直到高中毕业,成绩都挺好的,但是上大学太费钱了,才选择去当兵。本来是想着在部队里进修,等退伍了回来还能转业能有个班上。没想到我运气也不好,现在就是你看到的这样,受伤了,只能坐轮椅上做点小生意。

    万均修说得坦荡,孟新辞却听得心头一紧,这会反倒愿意直视万均修肯听他好好说话了。

    可能你还不太明白如果你一个人生活要面临什么,说实话真的挺辛苦的,还很受欺负。我没有别的意图,只是想先把你带回来,替你爸爸先照顾你。等你等你长大了,你就可以去你自己想去的地方了。跟着我,别的不说,至少能有个住处,有学上,有饭吃。对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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