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礼勿听,非礼勿看。”
    还要说些什么,绿衣少年静静抬眼,茶色眸子映着万疏泉不平的傻样,虽不再言语,可神情远不及一般的和蔼。
    杜宜修笑了笑,幸灾乐祸地踢了万疏泉一脚。
    几个人闹出的小动静没有影响宋雅生,他一直盯着陈小哥与乔孜。
    飘在头顶上的魂魄酝酿良久,极为难过地开口道:“阿俏,生死修短无常。可……你这份情谊我会永远记住。我们之间清清白白,你大可放心,不要介怀那些风言风语。”
    那就是两人之间没有私情了。
    “叮,恭喜宿主完成任务【柳暗花明】(1/1),任务奖励技能【头晕目眩】症。”
    “顾名思义,此项技能能够是敌人头晕目眩,从而削减攻击性。激活咒语——你现在怎么样,需要帮忙吗?”
    乔孜:“……”
    果然,就是没有正常的技能咒,她扶着额,见识多了也无力吐槽,恹恹地支着手。
    而说完答案的陈小哥止住泪,大抵是到了魂魄离开的时候,长长一叹,不舍地离开乔孜头顶,向着几个人恭敬行了一礼。
    “愿诸君蒙德天地,岁岁乐无极。”
    话音一落,狂风大作,吹散了魂魄,洒下的点点荧光一点一点覆在地上,万千画卷陡然消失,场景翻覆。
    几个人坐在枯败的小木屋内,默然片刻,有怅然若失感。
    ——
    乔孜了却一桩任务,回来时日暮夕阳倦鸦,水边宋雅生将一篓子鱼放掉大半,嘴里还在嘀咕:“够吃了罢?”
    “够了够了,咱们出门一天,也到了你娘来检查你的时候,快回去。”乔孜道,临水瞧了瞧倒影,春日里水上有浮花,此时染了夕阳橘光,琉璃般剔透,色泽柔和悦目。
    宋雅生领着篓子转身,少女正弯腰看水里的鱼,眼神竟格外专注,没有任何察觉外界的变动。
    乌黑润泽的发丝结成小鬏,绑着胭脂色的发带垂在两鬓,剩余的乌发则盘成圆髻,几根花头簪点缀其中。才成亲做了新妇不久,衣衫靓丽,剪裁合身,勾勒出纤细的身姿。
    “你这里还有锦鲤??”她一兴奋便想追问过去,谁知他还没走。
    一扭头两人撞上,素白的襟口上蹭上胭脂,宋雅生举着手忙道:“都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我往后一些,方才是担心嫂嫂看入了神容易出意外。”
    他绷着面皮,语气恭恭敬敬,与府外的样子简直是天壤之别。
    可乔孜满脑子都是幸运值。
    “话说方才湖里是游过一尾锦鲤吗?”
    “应当是的。”
    乔孜忽然觉得眼前有万丈光芒。
    “嫂嫂喜欢那尾锦鲤?”
    “那就是我的梦中情鱼,你不早说这里有这样的鱼。”乔孜嘴角控制不住上扬,望着他越看越顺眼,重重拍了拍他的肩。
    “明天我们钓锦鲤,拿出你所有的钓鱼本事。”
    四舍五入,一家人,二弟钓鱼也就是她钓鱼了。
    等她炸了锦鲤窝,她就是六朝府邓刚分刚。幸运值飙上来,简直无往不利。
    光想想乔孜就美飞了,倒霉这么久即见甘露,她一路狂奔回去妄图吃点饭压压这股激动情绪。
    而落后的宋雅生看着她轻飘飘的背影,蓦地掩着唇转身跑开。
    恰逢前院掌灯,孟潮青跟着宋父回来,走过穿堂时兄弟两人不期然遇上。
    “长、长兄?”
    第56章
    落寞的光辉下景物黯淡, 孟潮青四周没有仆从跟随,身披暮色,如今抱着一堆书籍微微颔首, 姿态平和。
    “这么匆忙, 当心跌到。”
    “多谢长兄提醒。”宋雅生缓了口气, 孟潮青从他身边走过,余光飘到身上。
    少年清瘦的身躯修长挺秀, 玉帽珠随着动作微微晃动,擦肩时一股草木气息混杂着淡淡幽香散出来,味道极轻,风一吹便消弭殆尽。
    他想不起来这道熟悉感从何而来, 视线瞥过白底绣流云纹的衣缘时顿住一二。
    像是云水间流过一抹落红, 春去无意。
    孟潮青垂眼, 淡声道:“娘在鸳鸯堂摆了饭,快去罢。”
    脚步声渐行渐远。
    月出东山,一抬头,不知何时他也走到了寂寥的院子里。三五盏灯火挂在檐下, 屋里忽传来一声低呼,像是受了不小惊讶。梢头鸟儿被惊飞,振翅落羽, 孟潮青拈着灰褐色羽毛, 不动声色走近。
    隔窗半开, 正房明间里空无一人, 一盏宫灯微微放明。
    “我就说!这里肯定有鬼跳出来!”
    床上有人在小声言语,暗幽幽的卧房内一盏小纱灯搁在床边褆红小几上, 映照出帷帐上一道模糊影子。
    “啊啊啊快暂停, 克服恐惧最好的办法就是正面直视这种鬼东西。”她像在说悄悄话, 若不仔细难听清楚。
    孟潮青轻轻放下书,往里但见一道素白屏风挡着床榻,衣架上挂了乔孜的衣裳,梳妆台面金簪、发带缠在一起,桌案上还摆了新鲜果品,空气里弥漫着一股甜香味。
    不远处有三重帘帐垂落,隔开的小小空间里声音断断续续。
    “不行了、啊、屮艸芔!”
    孟潮青:“……”
    他眼神里意味复杂,垂眸看着床边的一双素履,末了取出悲思剑。
    乌漆的剑身以极快的速度挑开幔帐,幽暗中视线相撞,穿着中衣的少女僵硬地扭过头,鬓发散乱,枕边几个水果滚落,她嘴角似乎抖了抖,吃力地抬起一只手指着他,难以置信:
    “为什么没有声音你做贼吗?”
    “你为什么要拿着剑?你难道要杀了我?你、你你怎么又坏又毒??!”
    接连三个问出口,乔孜胸口剧烈起伏,慌乱中一个枕头砸过去。
    啊啊啊啊啊啊,麻蛋,她在看恐怖片,魂都吓飞了!
    孟潮青侧身躲过,四下都看了遍,没有旁人的身影。
    “只有你一个人?”
    语调微扬,隐隐是不信任的态度,挡住她大半去路,孟潮青垂着凤眸,看向她时声音沉沉。
    “当然是我一个人了!难道还有旁人?你怎么能这样怀疑我!我们如今可是一根绳子上的蚂蚱。”
    乔孜脑子转得快,联想起往先孟潮青对自己的恶意揣测,忍不住指责道:“心里有什么就会想什么,你真龌龊。昨夜促膝长谈后亏我愿意相信你,结果一天工夫不到你自己就心口不一,居然还怀疑我的人品。”
    他本是收了剑,闻言盯了她一会儿,剑又回到手上。
    暗沉沉的灯烛下,孟潮青静静盯着她,他低眉垂眼时掩住了眼中的幽晦,如今眼帘半掀,乌黑的瞳仁里映着一道纤瘦的人影,敛去所有光泽,
    乔孜拢了拢松散的领口,见状雄赳赳气昂昂站起来,输人不输阵,何况面对这个狗东西,越弱他越喜欢欺负。
    “事不过三,你要道歉。”她抬了抬下巴,严肃道,“我的脾气你该知道的。”
    孟潮青:“既然没有人,那你方才是在自言自语么?”
    “对,我有个癖好,就是喜欢自言自语。”
    剑身抵到她的腰侧,轻轻撞了撞,像是警告:“说实话。”
    “你这是跟我说话的态度吗?”乔孜皱眉,一巴掌拍过去,“真当自己是我夫君?居然敢逼问我,胆大包天!”
    孟潮青:“……”
    有几许怪异涌上心头,耳畔都是她充满怒气的声音,字字清晰干脆,少了平日里的几分绵软,像是刺猬身上的刺,扎在手心里直叫人发痒。
    孟潮青问:“我并不曾有管束你的意思,只是在其位,行其事。你今日是不是又跟宋雅生厮混在了一起?”
    “是,我还认识了几个小朋友,玩的特别开心。”乔孜捡回水果,看也不看他,张口就道,“他们都是尊老爱幼的有志少年,比你好百倍。”
    “都说昼想夜梦,今晚想必我做梦都是笑着的。”
    那张粉白的脸上眉眼格外生动,春山秋水,淡墨勾勒,神韵秀彻。竹叶间有飒飒之响动,孟潮青扭头瞥了眼窗外。
    起风了,灯烛摇晃,春夜细雨无声。
    而这方寸之地里,两道影子在幔帐上糊成一团。
    乔孜抱着手臂冷笑:“你没本事,只能在这里吓唬我。有本事你就把剑放下,我们可以赤手空拳单挑。”
    正好让她试试新技能。
    大抵头一次听到这样挑衅的话,孟潮青微微笑了出来。
    “你是医修,修行也没有多少时日,若要单挑,这才是真的欺负你。”
    乔孜:“那你听说过龟兔赛跑的故事吗?”
    她站在床上比他高许多,低着头有耐心道:“从前有一只丑陋而无自知之明的兔子,他觉得自己的速度很快,于是眼高于顶,对于敦厚而善意的乌龟的挑战,他不屑一顾。
    “后来两只小动物阴差阳错有了一场比试,可这只兔子仗着自己速度快,中途睡了一觉,一觉醒来乌龟已经到达终点了,最后他输了。”
    “这个故事告诉我们,做事不要太过自信。”
    孟潮青早听过这则预言,这丑陋而无自知之明的兔子,显然是她在指桑骂槐。
    “……”
    孟潮青收敛思绪,抬手把帐子都挂起来,垂眸扫了乔孜一眼后将衣架上的衣裳丢给她。
    “穿戴整齐,我跟你比。”
    “太累赘了。”乔孜撸起袖子,笑道,“就这样罢,你是想拖延时间?”
    原本背过身的青年闻言悠悠转了回来,面前的少女腕子纤细,裸露的肤色皎皎如雪,只是身子尚未长开,瘦弱如柳,不具任何威胁,看着他笑意里掺杂了一点坏。
    “想好了,等会不准求饶,不准哭。”
    一而再再而三地惹他激他,孟潮青开口说罢,乔孜猛地点头,正经道:
    “你等会也是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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