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人正是自己的属下,他一路狂奔到跟前。面上的表情震惊到扭曲,连礼都忘了行,直接道:“方才传来消息,庆王昨夜外出,遭遇乱党,遇刺身亡了!”

    “什么?”白子毓大惊失色。

    站在他身后的李延更是惊惶不已,他隐隐开始冒出些不安。昨夜郭少爷一夜未归,庆王却恰好在这时死了,难道,这两者间……

    他已经不敢再想下去。倏乎间,浑身如针扎般难受,他怔怔地抬头。白子毓眼色锐利,正紧紧地盯着他。

    “管家是否准备派人去楚王府报信?”

    李延急忙回道:“不,不会,世子殿下一定也知道这个消息,我又怎么能……”

    “你去吧。”

    “啊?”李延迷茫地愣在原地,脑袋根本反应不过来。

    “我说你可以去,最好赶快去通知世子。”白子毓垂头幽幽地叹口气。局面变化得如此之快,他不得不多做几手准备了,“你去告诉世子,郭大人重伤,别的就不用多说了。”

    李延心中一凛,此时此刻他不敢再有半分犹豫:“是。”

    “少爷。”传话的属下站在身旁,望着大步急行的李延的背影,担忧道,“您不担心他对着世子会说些多余的话吗?”

    “哼,那样更好。”白子毓轻哼一声,“阿临只需现在脱身事外,过得今日,就由我们去围魏救赵。”

    他说着转过身,俊朗的脸上尽是倦色,眼眸中还有些许血丝。然而那凝重坚定的目光,仿佛昭示一往无前的决心。纵有一夜不眠又如何,大战在即,刻不容缓:“去派人把秦公子请来,我有要事相商。另外,通知七殿下,准备行动了。”

    “是。”

    安排打点好眼下的一切后,白子毓走进了郭临的卧房。屋子里,预先召来了昨晚给姚易看过伤的大夫,此时大概是刚看诊完,正和阿秋说着药方。

    “怎么样?”白子毓问道。

    老大夫见是他,丧气地摇摇头:“这婢子不肯让老夫把脉瞧伤,老夫就是有天大的本事也没辙啊。好在她刚刚终于肯让老夫瞅了伤口一眼,唔,包得还不错,应该是受伤之后立马就有人包扎了。”

    白子毓看向阿秋,疾言厉色:“为何不让大夫查看伤口?”

    他突然无比严肃的模样顿时骇了阿秋一跳,但她仍然坚定地立在郭临的床头,倔强地摇头,也不说话。

    老大夫见状,连忙解围道:“无事无事,郭大人的伤无事。婢子关心即乱,也是人之常情。”

    白子毓转过头,蹙眉道:“少师说我们大人后脑也受了伤,还请您再瞧瞧。”

    阿秋见老大夫再次望来,心中一跳。想到后脑不是后背,应当没什么关系,便移开了脚步。

    她突然肯听话,想来还是关心郭临的缘故吧。白子毓心下稍安,也就不再责怪。随着老大夫的动作,凝神朝床榻上的郭临看去。

    老大夫眯着眼摸了摸她的后脑处,好一会儿,才道:“还好,这头发上的血块是沾的别处的。后脑确实是撞到了,不过没流血,肿的也不算大。”

    白子毓这才踏实下来,吩咐下人们随大夫出去配药。

    等到屋子里的人尽数散去,他瞟了眼阿秋,径直走到床前,推了推榻上郭临:“阿临,醒醒!”

    “喂!”阿秋跑上前拉住他,气道,“你这是干嘛,没看到少爷受了重伤啊!”

    “我知道,但现在的情形不容他休息。”白子毓压低了嗓音,叹道,“何况,你家少爷不是那么脆弱的人。”

    阿秋气鼓鼓地瞪着他,一时间屋内静谧了下来。

    “……白兄说得对。”床榻上突然传出细微的人声。

    阿秋惊讶回头,望着床上那张苍白的脸,眸中含泪:“少爷,你醒了?”

    “庆王……死了,我哪里敢睡着。”郭临挣扎着撑起身,“阿秋,扶我坐起来。”

    白子毓伸着的手凝在空中,状若无意地收了回来。他没去细想郭临为何舍近求远,只连忙询问最紧要的部分:“你当真看到庆王……被杀?”他斟酌片刻,用了个模糊的“被杀”来掩盖心底的疑惑。

    郭临好笑地望了他一眼:“你放心,人不是我杀的。对了,玉锵怎么样?”

    心底大石终于落地,白子毓例子了身板,觉自己早已是浑身冷汗。他口上虽不说,但心底确如李延一样,担心是郭临一时冲动杀害了皇子。

    “幸好,你没有那么蠢。玉锵已经交给乳母喂奶了,我刚去看过。”白子毓坐到床榻边,“到底什么情况,说来听听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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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皇宫内,御书房。

    徐公公掺住御案之后摇摇欲坠的皇上,老脸上一派焦虑之色:“陛下,您顺顺气。莫要……”

    皇上用力推开他,扶着御案站直。他满脸的怒容,面色亦是不自然的绯红。那鼓瞪着的双眼间,猛然迸发的厉色将跪在殿中的羽林军吓得浑身直抖。

    “说,好端端的,庆王怎么会死?”

    “陛下息怒,末将等随德王殿下寻到庆王殿下在郊外的住房,发现内里全是尸体。有王府侍卫的,也有乱党的。羽林军在四周几番搜索,才在距离那间房子五公里外的庐江江畔找到庆王殿下,那时殿下就已经,已经……”

    徐公公听着这些汇报,心中也是万分揪心。正在此时,肩上突然一沉……

    “陛下,您怎么了?陛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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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太医呢,还没来吗?”嘉庆宫宫门口,一个米分衣宫婢焦急地跺着脚,瞪着眼前大口喘着气的小太监。

    “来了,可是钱太医刚进后宫,就被徐公公的人叫走了。说是陛下突然晕倒……”

    “陛下?”宫婢吃了一惊,“陛下不是一向只由赵医正诊治的吗?怎么……”

    “娘哎,这话你也敢说。”小太监吓得赶紧上前捂住她的嘴,他紧张地环顾了下四周,把宫婢拉到墙角,这才小声道,“听说赵医正随德王殿下去了城外,想来得了消息也会快马加鞭赶回来。”

    “他去了管什么用,庆王殿下都……罢了罢了,你再去请个太医。总不能让娘娘还昏着!”

    “这我晓得的,你只莫要在乱说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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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城郊的官道上,一拨又一拨的羽林军集合而成的声势浩荡的队伍,正快步朝着城门前进。

    道旁跪送的百姓,原本就畏惧这些羽林军。一不小心望见他们吃人一般的面孔,吓得立即匍匐在地,再不敢抬头。

    队伍簇拥着中央的一辆华贵马车,马车近旁的锦衣侍卫,个个都是满脸愤恨,但却一致地保持着静默,不出声。

    因为马车里,那个比他们要悲痛百倍千倍的人,还什么都没说。

    德王端坐在车内正中央,脚边是一把捏碎的破扇。车座上,躺着庆王凝固着血块的尸体。车中还跪了一个人,正小心翼翼地在尽量不翻动庆王的情况下,查看着胸前那道致命的伤口。

    周遭只有车马走时的响动,和万千环绕在外的脚步声。被德王临时抓来的这个仵作,就算见过无数的死人,也是头一次这种情况下验尸,头一次验如此尊贵的尸体。

    德王闭眼良久,冷声道:“看出什么了吗?”

    “……回殿下,”仵作硬着头皮,“造成这个伤口的剑,很,很普通,就是寻常……”

    德王突然睁开眼,目光无波无谰地瞟向他。

    仵作脑中“咯噔”一下,不受控制地脱口道:“不过,剑尖的血槽似乎比寻常的多一道。”

    事实上,他一点也不确定。只看了根本没有清理过的伤口,还是隔着衣料的,鬼才能分辨得出是什么样的兵刃。可那一瞬被德王的目光浑如看着一个死人,他实在禁不住就将胡乱猜测的结论给说出了。

    他不敢抬头,心中此刻已是懊悔万分。万一到时候刑部的仵作给了不一样的结论,这条命也就交代了……

    “哼,呵呵,很好。”德王突然笑起来。那笑声尖锐得不似本音,仿佛是从深处地狱传至人间的修罗,在狰狞地笑看人间。

    “来人!”

    “属下在。”

    “去把那片区域全部封锁,把百姓集中到一处。”德王微微侧头,看向庆王苍白的脸,“记住,找到赵王,格杀勿论。”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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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个京城,马上就要热闹起来了。”七皇子把玩着手里的核桃,望向身前五花大绑的干瘦中年人,一头花白的乱发垂在胸前,“是不是啊,前……赵太医?”

    ☆、第54章 试探无果

    郭临在床榻上只休息了两日,便生龙活虎地起早上朝去了。

    一来,这正是京城动乱,各方势力倾巢涌动的时候,处在这片波涛之中的郭临不可能什么都不做,任凭他人指镝。

    二来呢,实在是因为每每睁开眼,就能看见楚王妃坐在床头,怔怔地看着自己的眼神。偶尔起身出了房门活动,又能碰到红着眼圈的昌荣。在此等惊吓之下,郭临的恢复简直事半功倍。

    自从李延去通告楚王府她受伤之事后,楚王妃就径直搬了行李,带着昌荣住到郭府,悉心照料郭临。虽然郭临早已不是第一次在她们眼皮子底下受伤,以往在琼关,大大小小的伤多了去了。可这一次不同,究竟有什么不同,楚王妃只是隐约的有些感觉,却说不出什么所以然来。

    她不通官场,不知道郭临这些日子与德王、庆王的交锋,何况郭临还是刻意瞒着楚王府行事。她只是借着行走江湖时练就的本能的敏锐,猜测到郭临的这次受伤,过程绝不简单。

    她准备了一箩筐的话要问郭临,可等到她进了房间,看到床榻上那个脸色苍白,胸口处缠着大量绷带的少女,就什么也不想问了。也许,这就是临走时,王爷所说的“孩子们大了,自会飞翔”。

    随着楚王妃一道来的世子,郭临听说在她休息时曾来看过,和白子毓密谈了许久,之后就离开了郭府。谈话的内容,郭临纵使不问,也清楚白子毓不会将要紧的部分透露出来。

    至于最先负伤的姚易,虽然伤处没有郭临来的重。但他那日的昏迷,除了身上外伤,伤口处还被庆王抹了一种毒药。以至于短短几日,行动还是恢复不了。

    郭临前去探望,知他心中一直为没能出力而愧疚难安,便稍加安抚几句。随后,还是将贺柔的事情全盘托出。

    那日她躲在小屋外偷偷,庆王言之凿凿,贺柔对赵王弃之如蔽。她本以为贺柔确实已与姚易互生情愫,却没想到姚易听过后只是淡淡地摇了摇头:“少爷,你该怎么做就怎么做吧。无须有所顾忌。”

    他顿了顿,像是鼓足了勇气,才继续道:“少爷,实不相瞒。七殿下来府上时,我去到她的房间里……被,被她扑上来抱住。”

    郭临一时间瞪大了眼睛,很难想象出身清贵的贺柔,会有这么大胆的举动。

    “我虽然有一刻的意乱情迷,但还是推开她了。这一次她毁容也是,如果她肯听少爷的话,乖乖待在房里,就不会……”他说着说着渐渐垂下了头。

    郭临在心底默默地叹口气,转过身朝房外走去:“你好生休息吧!”

    “少爷,”姚易突然又出声,郭临回头看去,他神情晦涩,“少爷,如果事了以后,她还有命在,赵王也不要她,我想……照料她一生。”

    郭临猛地一震:“姚易你疯了?她可是罪臣之女啊!”

    姚易缓缓地别过头:“她所作所为,无非是为了活下去。况且,擅自出房也是因为担心我才……少爷,我没有办法。”

    “此事休要再提!”郭临正声喝道。她拉开房门,头也不回地走了。

    不是不能理解姚易的英雄主义,正是因为清楚他一贯这种执着,才会把自己所剩无几的信任交付给他。可是时到如今,她才发现自己错了,错在没有早日纠正姚易的愚忠和愚信。她,或者白子毓,早已不算是姚易那样的大义君子。只要不越过底线,行事手段就全凭利益驱使。这种他人的过错,纵然和自己相关,她也不会去揽到自己身上。但姚易不同,他没有白子毓的城府和郭临的断决,他只有忠于自己的正义,才能得到心中的安宁。

    郭临甚至开始怀疑,贺柔是摸准了这一点才会做出自残的举动。

    唉,她现在都能在毫无根据地情况下胡乱猜忌他人,是关心则乱?亦或者,对于京城贵族从心底散发的不信任?

    “少爷,到了!”驾马的车夫喊道。

    “哦,好。”郭临从思绪中回过神,起身挽起车帘跳下马车。

    她走到不远处的一间古朴的朱红大门门口,对守门的下人拱手道:“下官京兆尹郭临,前来接陈少师一同上朝。还望通报一下!”

    下人乍一下被如此位高权重的人物行了礼,呆愣在当场,不知如何反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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