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徐秦赧颜。

    郭临望着走出殿门的陈聿修和牵手走在一起的玉锵,开怀大笑着招了招手。“徐秦,放手去干吧!”她说完,快步朝他们跑去。

    “完事了”

    “嗯!”郭临攀住陈聿修的胳膊,嬉笑着大步而走,“以后就是天高海阔,任我们驰骋啦……唉!”

    “怎么了?”陈聿修含笑挑眉。

    “我是想起九年前,被世子换马换车、兼程不休地拉来京城,和今时一路快马进攻回京,有‘异曲同工’之感。”

    “哦,怎么说?”

    她环住他的肩,嘟起嘴:“第一次下朝走出勤政殿,和现在实在太像……”她忿忿地伸出两根手指,“我都有整整二十时辰未睡觉了!你知道我当年下朝后做什么去了吗?”

    陈聿修撇开眼,笑得不动声色:“嗯,在马车上睡到回府也没醒……”

    “好啊……!你从那时就注意我了对不对?”郭临一把跃起,整个人趴在他身上,“我不管,你抱我回去。”

    陈聿修闷哼一声,无奈地摇了摇头,松开牵着玉锵的手,把她打横接住。片刻后,凑到她耳边,轻声道:“为夫尽力。”

    耳畔传来轻柔的呼气,郭临刷地红了脸,忙不迭地埋头进他怀中。

    玉锵望着自己空荡荡的手,老大不满地追上二人:“少儿不宜!”

    “自捂双眼……”闷在衣料间的笑声顺风飘来。

    白子毓迈出殿门,望向越走越远的身影。容色一松,似卸去了层层重压搬,再无拘束。他捏拳清咳几声,听到近旁的轻微脚步声,他侧过头。

    徐公公微微一笑,朝他点了点头,躬身离去。

    191、终·归去来兮 ...

    崇景十五年春,三月十二。皇帝传位魏王,退位太上皇,居养于神龙殿。十日后崩殂,庙号肃宗,享年七十六岁。群臣上谥德圣文武大明孝皇帝,同年五月十八日庚午日葬于皇陵。

    “……今命忠国公昱、尚书左仆射楚王意非赍玺绶授尔,其纂承洪绪,对扬休命,式隆宝祚。以康四海。”

    徐公公阖上卷轴,朗声宣告。花白的胡须在风中飘扬,最后一音收尾,他转向白玉石阶上方,双手恭敬地将卷轴横举,庄重下跪。

    “恭贺吾皇荣登大宝,长乐无极,万岁万万岁!”

    君意沈缓缓放下手中的香,转过身来。额前旒玉微晃,放眼望去,日光倾洒含元殿前的广场,众臣匍匐跪地。远处一群大雁飞来,人字排开,指向遥遥北方。

    “自今日起,改元成康,撤销一切对勤王之军的击杀令。贬刘御史为庶人,提京兆尹白子毓为中书令,封豫国公。”

    勤政殿内,君意沈手扶御案,望着白子毓着绛紫官服沉稳出列。

    “恢复神武旧将之身份,着升徐秦为镇军大将军,统领两代神武军。琼关总将徐庶官复原职,以新降的荣城为关,继续为朕镇守。”

    徐秦、徐庶出列,与白子毓一道跪谢皇恩。君意沈垂了垂头,片刻后转眸望向左旁列首的君意非:“堂兄既已袭爵……还是回到京城,待在朕的近旁吧!”

    君意非抬眼望了望对面列的蒋昱蒋穆父子,心下微叹。新的权力角逐,从这一刻已然开始了……一如当年无畏无知的他们,踏进这座勤政殿时一样。他拱起手:“微臣谨遵圣命。”

    君意沈站起身,袍袖滑下御座,垂荡在身侧。蒋昱见状,便要上前一步……“封后仪式,定于半月后。”君意沈微微扬了扬手,旒玉挡住他全部的神情,只余下挺直的鼻梁下,微抿的嘴唇。

    徐公公迈步上前,挥过拂尘,长喧:“退朝——”

    宫中大喜的晚宴,端容如花的皇后执着酒盏含羞盈盈朝陛下而敬,陛下抬手接过,却在正欲饮下之时,被门外一声通告打断。

    “京兆尹到——”

    他颤抖着放下酒杯,呆呆地转过头。

    仿佛十年一晃却依如旧日那般,那个削瘦的少年身姿大步跨进殿中……他晃了晃头,重新睁开眼,看清一脸憨厚的青年正撩袍叩拜:“微臣金真来迟,还望陛下恕罪。”

    是了……继位之后,继任京兆尹的是白子毓举荐的刑部侍郎金真。这是他亲口下的旨,他怎么忘了呢?

    “金爱卿请起,无需拘礼……”

    “臣还有一事禀报。”金真微笑起身,从衣襟中掏出一封平整的信笺,径直上前走至御案下,双手递呈,“此为某位大人着微臣之手转交陛下,陛下一看便知。”

    皇后垂下眼,望着那杯敬了半晌的酒在他手中抖动渐洒,酒液沾在明黄衣袖边缘,染出深晕。最终,被他一把按在案上。

    君意沈不待徐公公赶来,探身接过信笺。双手几度战栗,额上急出了汗,却怎么也不能打开……却在这时,一双白皙秀美的手温柔地盖在他的手上。取过夹在掌心的信笺,轻巧拆开,递过。

    皇后温和地望向他,浅笑:“陛下。”

    他长长地喘息出声,额上渗出的细汗,泛开一阵凉意。他看了皇后一眼,接来信笺,细致阅下。

    终于,他颤抖阖上信纸,层层笑意晕开在俊逸的容颜。他激动地转眸看向金真,金真含笑点头,躬身退下。

    *

    大齐成康三年四月,苏州郊外。

    芦苇随风波浪般摇摆,碧波万顷中,一个纤细的人影立在田埂上。素青的衣衫飘开在在飞絮间,长长的墨发压在背负身后的手掌上。后脑的发髻松散得几欲坠下,细看过去,却只是用一根锦缎就着玉钗勉强挽住。

    玉色似羊脂雪白,是上好的羊脂白玉。就连那根锦缎,也不是凡物。看着这副“暴殄天物”的场景,马车内一声叹息伴着收扇声而落。倏忽,一个白衣身影走下马车,幽幽叹道:“三年时间,秦家秋夫人都又生了两位小姐,她怎么……连绑发,都这么惨不忍睹。唉……”

    一旁响起一阵清脆的少年音:“毕竟做了十五年的男子,女装女红,就由她缓缓学吧!”

    白衣公子顿了顿,偏头看向马车旁身量已长的俊秀少年。那张五官出落得丰采胜玉,浓眉入鬓,皎如龙潜。恍惚一眼望去,便似看到了曾经风华一代的那人。

    毕竟是叔侄,相似无可厚非。可他清眉浩目间露出的那丝英姿璨然,像极了芦苇间迎风伫立的那名女子,却又令人无可言说了……他长息一声:“你就这么走?……当真不与他们说一声么?”

    少年淡淡而笑:“他们都曾问过我同一道问题,而我的回答……想必早已被他们听懂了真正的含义。说与不说,又有何分?”他阖了阖乌黑温润的眼眸,看着那女子微微侧身,抬手遮阳,望向远处沿田埂而来的修长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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