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百里又说,我称呼您的猫配偶为黎少爷,您认为这样可接受吗?

    崖会泉说:听着像我有了个弟弟。

    在这个家独霸少爷称呼长达数十年,崖会泉是真不习惯从电子管家嘴里听到一个新的少爷。

    当然,考虑到这位全家独一无二的少爷正心情不佳,他这话说得其实也有挑刺嫌疑。

    但屋内的其他两位家庭成员都没提出异议。

    那我就只能称呼您的配偶为黎先生了。百里说。

    电子管家抱着仅存的选项,不再等人评价,他直接转朝向猫询问:您认为黎先生是可接受的吗?

    猫就比难搞的人类要懂事多了,一点也没有让AI为难的意思。

    它走到距离最近的智能家电跟前,抬起一只前爪,像是靠家电间接跟电子管家握了下手,咪呜一声,表示接受。

    崖会泉等猫又走回自己身边,他记起这才是黎旦旦悲剧的当事对象,伸手在猫的头顶摸了一把,手指还从两只茸茸耳朵之间分开,分别摩挲了下小猫的耳朵后背。

    什么你都接受。身为悲剧始作俑者的人说,你这么擅长听话,能懂人类文字语言,怎么在发现自己叫黎旦旦时不挠我?

    黎旦旦这只猫,可能是一只天生放纵随性的洒脱猫,比较不拘小节。

    所以在发觉自己叫黎旦旦时震惊归震惊,还能以超出常猫的聪明迅速领略背后的不祥深意,它在震惊过去后,便展现出了自己超凡的适应能力。

    我不会挠你的。黎旦旦对心情不太好的人说,非常安抚。

    但人听来,小猫只是在很轻柔的咪呜喵。

    你以后就是我们家唯一的好脾气。崖会泉用手指点了下小猫鼻尖。

    猫为此歪了下头,却是在一瞬间觉得哪里有些违和,总感觉听见这个人夸自己好脾气,有哪部分不太对劲。

    黎先生。

    时间线回到当下的深夜里,电子管家又轻轻叫了走廊上的猫一声。

    从猫住进这栋房子后,崖会泉隔壁已成了猫的固定房间,无论白天黎旦旦是自行溜达去全家哪个角落睡觉犯懒,到了夜间,它都会像被养出了人类习惯一样,回到自己的专属房间进行夜间睡眠。

    您是觉得今天白日里的运动量仍不够充足,想要来开始今晚的跑酷吗?百里问着,还启用了走廊上的一盏小壁灯,将光线调节得和他声音一样小而轻柔。

    猫在灯光下停了下来。

    黎旦旦朝不远处的壁挂式温度控制器抬头,在微光照耀下的墙壁上投出一道静谧影子。

    如果是的话,我想推荐您去一楼的游乐室里跑酷。百里继续小声说,那里有您的所有玩具和足够的活动空间,我也能在那里为您开启隔音降噪功能,您可以尽情锻炼。

    墙壁上的影子没动。

    但我不推荐您在走廊跑酷,少爷没有在楼上区域开放降噪系统的习惯,明天就是出席政治舞会的日子,他需要充足睡眠。

    墙壁上的影子这回,就无声摇晃了一下尾巴。

    猫没有离开原位,它收回投给温控器的注视,在走廊壁灯映照不到的昏暗里,看着隔壁闭合的房门。

    百里就与猫一同顿了顿,电子管家试着解读猫咪行为:或者。他说,您不想要锻炼,只是今天想要换个地方睡,准备进少爷的房间试试看吗?

    五分钟后,也不知道他们是怎么办到的,人工智能和通人情过分的猫达成了一场跨越物种及语言的交流。

    崖会泉闭合的房门被百里悄然打开,猫踩着绝对寂静的步伐,以比那天那位狮子女士乌珊莎更不着痕迹的动作,进到了人的房间。

    没被惊动的人一无所察。

    崖会泉之前在疗养舱里躺了那么长的时间,又还必须由医疗监察中心代为看护,轻易不得放人回家,这说明他在刚返回蒙特时,状态其实非常差。

    用一块电池来作比喻,刚返回蒙特那会的崖上将就好比一块损耗到了极限的电池,消耗殆尽还不足以形容,他是把自己用到了透支。

    不管精神力还是体力都是。

    而从某种层面来说,精神力透支要比体力透支更可怕。

    精神力直接关联大脑,极限情况下过度取用精神力,就像压榨一颗菜籽或者花生。

    当最后一丝力量被逼出来的同时,受压榨的本体也早辗碾成粉,不得全尸。

    崖会泉差不多就是把自己逼到了跟一颗菜籽或者花生也没区别的境界。

    他能够重新从疗养舱里醒过来,还依旧活蹦乱跳,没有脑损伤,也没有在大脑的自动保护机制下变成一个从此长期躺疗养舱的植物人,就已可见其身体素质之强。

    但他再强,也还没有脱离肉^体凡胎,是个血肉做的人类。

    他还不算完全恢复,精神力透支给他留下了一点后遗症,在崖上将的个人信条里可归在小事分类里,一般只会发作在晚上,并且频率不高,就是有点不规律。

    实际上,当这件小事出现的时候,那感觉近似于将针缓缓推进人的大脑,在一下一下地戳刺神经,然后引起整片整片的连带反应。

    那种感受不能说是纯粹的痛或者别的什么,它太复杂了,既有神经穿刺一样的尖锐,又有头疼脑热一样的酸胀及晕眩感。

    人会好似身处在两种极端状态里想要因晕眩而昏睡,又会因来自神经的尖锐痛觉而难以真正昏过去。

    同时,人却也算不上清醒,意识混沌而模糊。

    崖会泉从回家起总共发作过两次,他什么也没说,镇定类药物长期使用会造成一定依赖性,他在这方面把控得十分严格,回家的第一天,就已经把禁止擅自对他使用镇定药物放进了百里的指令库里。

    发作的时候,他就用常人难以想象的意志力和耐力忍过去。

    猫溜进房间的这一晚,黎旦旦就像是隔着一道墙壁的距离,忽然感觉到了这边的人可能正不太舒适。

    它悄无声息跳上人的枕边,借着猫科天生优越的夜视能力,看清了人正睡得不□□稳,额头上有一层薄薄的冷汗,黏住些许散乱的发丝。

    后遗症才发作没多久,崖会泉难受却还不算狼狈。

    他好像生来懂得怎么克制自己,在这种意识不清的混沌状态里,也本能调节着呼吸频率,脸微微偏转向一边,一侧流畅的下颌线隐没在枕头里。

    如果没有额上的冷汗,没有皱着的眉心,他简直没有异状。

    猫检查完了人的情况,它略一偏头,接着静悄悄走到枕头上方,先小心翼翼帮人舔了舔被冷汗打湿的鬓角,又把黏在人额头上的头发也捋走了,然后在人脑袋上方横趴下来,把自己暖融融的肚皮贴到崖会泉头顶,延展的四肢伸出去,爪垫刚好搭在太阳穴上,尾巴则卷过身,像块智能擦一样,替人盖住了沁出冷汗的额头。

    第19章 猫肚皮 将军不说话,目光很可怕

    崖会泉醒的时候,后遗症的副作用已经基本消退干净,他在一点残余的昏沉里醒转,却是第一时间注意到头顶仿佛不太对劲。

    有个暖烘烘毛茸茸的东西,正像一顶帽子,严丝合缝地罩着他的脑袋。

    还有个毛乎乎的长条物搭在他额头,并由于对方毛发足够蓬松,还遮住了他部分眼睛,像个毛绒款的加热眼罩,替他热敷了整宿的上眼皮。

    这什么?

    刚醒的人愣了一瞬,没弄明白这是怎么一个情形,他从拉至胸口的被沿里抽出一只手,循着听见呼吸声的一侧摸了上去,然后确认是他的猫。

    崖会泉的手便顿住了。

    这还是第一回 ,他在自己的私人休息空间里醒来,听见身旁有另一道呼吸。

    习惯将私人领地划分得界限分明的人,通常会抵触这种不请自来的入侵。

    于他们而言,某一日醒来却在自己的领地里看见另一个人,那绝不是一桩惊喜,反倒可能冒犯他们,让他们在猝不及防的入侵感下产生防御性的火气。

    但崖会泉此时不觉得冒犯,也不想生气。

    他只觉得有点新奇。

    被一只毛茸茸的小动物闯入了领地,和被人闯进来的感觉就是不太相同,这些柔软无害的小生命总是更容易降低孤僻者的防线。

    觉得新奇的顿了半晌,崖会泉的手持续向上探,接着,他掌心贴上整片的绒绒温暖,摸到了属于猫的小小脉搏,还感受到了对方肚腹柔软起伏的频率。

    他还抽空从猫的姿态到进房间的原因都倒推了一遍,然后想:是因为担心我才过来的么?

    人以为是自己昨晚把猫惊动了。

    崖会泉不喜欢在楼上开隔音降噪装置,所以偶尔会被猫的夜间跑酷吵醒。

    猫的听力远胜人类,如果换做是人在深夜制造出了一点异样响动,那猫想来也只能被动倾听。

    他的猫在表达关心,并试图提供帮助这个念头一冒出来,崖会泉心里就不仅没有被入侵地盘的恼怒,完全相反,他心里似乎还有个角落正不易察觉的软下去,感受约等于他第一次摸到小猫咪的爪子,并捏到了上面肉垫。

    只有挡在眼前的尾巴因为实在掻得人眼皮有些痒,被小心移走了,至于还顶在头顶的猫肚皮,崖将军那才刚脱离后遗症副作用不久,还不够和平时一样坚韧的神经挣扎了一下,就决定放任自我。

    他往充满温暖的猫肚皮里侧过脸,并在三分钟后,在他养猫已经有段时日的今天,体会到了什么是吸猫的乐趣。

    要说这项活动哪里有缺陷,体验到了吸猫的将军客观评判,认为它恐怕具有一定成瘾性。

    以及

    你睡着后怎么像个小发动机。崖会泉靠着人家的肚皮,捏着人家的肉垫,却对人家的小呼噜进行了挑剔。

    黎旦旦好像就被这句小发动机给挑醒了,它把眼皮睁开,露出氤氲着困倦雾气的一双蓝眼睛,看得人又迅速闭嘴,只默然伸手挠挠它下巴,再看它眼睛先是重新眯起,继而彻底慢慢合上。

    并将小呼噜打得更大,变成一台能耗升级的发动机。

    不久前才被崖会泉亲口夸过是全家唯一的好脾气的猫,看起来似乎就也有一点小脾气。

    不过崖将军倒是不以为忤,反而觉得这样更像是亲生的。

    少爷。百里的声音闯了进来,电子管家冷静地提醒,您还有一场重要政治舞会需要出席,入场时间最迟在晚八点。

    还早。崖会泉用更冷静的语气把百里打发回去。

    可百里没那么好打发,他继续说:第二翼队长佩朗翠正在线上呼叫您,想要向您征询,您是需要他先去会场一步,还是让他和卢队长一起行动,先与您汇合后再一道去往宴会场地?

    第二翼队长,就是上回在给崖会泉传递联姻信息之前,展露出了非凡同事情谊,快准狠坑了卢思明一把的那位,大名佩朗翠,是个不折不扣的青年男性,但又因名字里有个翠字,亲同事们经常无视其本人意愿,管他叫翠翠。

    让他先去场地。崖会泉在思考了片刻后说,

    百里便像个熟练的搬运工,把这条口令又转递出去。

    第二翼队长先行一步去往宴会场地。

    卢思明在崖会泉奔赴重要会议及其他重要公开场合时,一般都是固定随行人员。不能擅自提前到场或早退,所以这天下午,他先到达崖家跟长官汇合,并继全星首个得知崖上将的配偶是一只猫的人之后,他又成为全星盟第一个获悉,自家长官的猫配偶原来叫黎旦旦的人。

    卢队长在听完这个名字后沉默了足足三分钟,五官差点控制不住,想起黎这个姓氏还是他陪将军一起定的,当时他还急忙吹了一波将军的彩虹屁,也是真心觉得黎这个姓寓意很好,字形也好,怎么起名都不会太难听但谁能想到呢!

    谁能想到,他们英明神武的将军在取名字这方面,是真的就如此令人始料未及,是个文艺审美不可捉摸的男人呢!

    全靠长官杀气逼人,卢队长才勉力控制住了表情。

    他一句异议也不敢提,顶着一脑门的求生欲,欲盖弥彰的转移话题,生硬夸起猫真可爱。

    好在黎旦旦这会睡饱了,精神好了,又是一只仍然能算全家最好脾气的小猫咪了。

    猫很给卢队长面子,助他逃脱了长官的低气压区。

    而曾经坑了同事一回,同事遂没告诉他长官对象是只猫,还提前去了宴会场,更不知道长官的猫叫黎旦旦的第二翼队长佩朗翠,这位先生就没有这么好运了。

    将军,您带了猫?这是佩朗翠队长在看见崖会泉带着的猫时,脱口而出的第一句话。

    紧接着,因为猫脖颈上就挂着一个醒目的猫牌,在座各位又谁的视力水平都不差,他还下意识读了猫牌上的名字:黎旦旦?

    这人一读完就震惊了,他继续充满敬佩地说:这谁给猫起的名字,也太损了,将军,这是谁的猫放到您这,您居然还答应帮人寄养?

    内心笃信自家将军不会养宠物,第二翼队长根本没看见卢思明使眼色使得要飞了。

    他一股脑把自己的疑问三连问完,方才惊觉四周似乎有点寂静。

    也有点空旷。

    佩朗翠的眼皮忽然就跳了一下。

    他左顾右盼,又还不死心地张望了一下已经落锁的车。

    佩朗翠:将军,您的那个您的伴侣呢?

    崖会泉:

    将军不说话,目光很可怕。

    他面无表情看着自己刻板印象眼中的部下。

    卢思明小心翼翼,在崖会泉背后抬起右手,伸出一根宛如命运权杖般的手指默默把猫指了一下。

    佩朗翠:

    晚了完了,糟了凉了!

    第20章 赴宴 历史总是惊人的相似

    兄弟。佩朗翠喊出这两个字的语气沉痛至极,还一脸我必将看不见明天早晨的太阳表情,他有气无力伸手搭着卢思明肩膀,对亲同事说,我承认上次是我坑了你,你也完全可以坑回来,但我们要讲亲同事之间互坑的基本法,不能我丢一个难搞的差给你,你下次还给我的坑就变成了重型粒子炮级,是准备直接把我埋下去,行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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