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还好,林太太并没有如自己当初所料想的那般,对林承志满心厌烦,从而将他从□□成了一个郁郁寡欢,性格扭曲,长大后反人类饭社会的人。

    林太太对他真真正正的做到了视如己出这四个字,所以这才有了今日这个活泼开朗的林承志。

    “唉,二姐,”斜靠在门框上抖腿的林承志忽然站直了身子,腿也没抖了,伸手指着林琼玉就说道,“你看你身上的这件袄子,颜色和我身上的这件棉袍是一样的呢。”

    林琼玉又是一头黑线了。

    “废话。你我身上的衣裳哪件不是娘亲自挑选的?见着我们又是亲姐弟,有件把颜色一样的衣裳又怎么了?”

    林承志嘿嘿一笑:“这不是二姐你生的这般花容月貌的,我怕我们穿着同样颜色的衣裳,怕到时我们站在一起,我生的这副好样貌就被你生生的给比下去了么。”

    严格说来,林承志的相貌随了她亲娘周秀兰一些,面皮白净,很是俊秀,长大后不知道会俘获多少少女的芳心。

    林琼玉面无表情的听完他这番油腔滑调的话,面无表情的就问着:“娘和大姐都准备好了?”

    “早就是好了,正在花厅里等着吃早饭呢。这不,娘都等得有些不耐烦了,让我过来催你呢。”

    林琼玉听了,伸手拿了桌上放着的小手炉,便和林承志一起往花厅的方向走去。

    林宅花厅里面,林太太正和林琼萱坐在那里,不时的就往外面张望着。

    ☆、第39章 拜访李宅

    林琼萱前些日子刚刚及笄,及笄礼在林太太的操持下也是办的很风光。

    现下她穿着藕荷色的小袄,姜黄色的长裙,正俏生生的坐在林太太身旁。

    她眉眼五官处随了安彩萍,细眉细眼,笑容温柔,很是清秀。

    林承志拉了林琼玉上前,笑着打了一声招呼:“大姐早。”

    林琼玉随即也便跟着说了一声:“大姐早。”

    想一开始那会,林琼玉这声姐是有些叫不出来的,可后来她想着,同在一个宅子里,早晚见面,总是不开口叫人是不行的。而且后来约莫是穿过来的年头有些久了,上辈子的事如前尘往事般,记得就有些不大真切了,恍惚之间就真的以为自己只是林琼玉,林琼萱的妹妹罢了,所以后来这声姐也就自然而然的叫了出来。

    既然是第一声姐叫了出来,那往后再叫也就是没有人任何的心理障碍了。所以现下但凡两个人见面了,还不待林琼萱开口说什么呢,林琼玉就先一声姐叫了出来。

    林琼萱听得他们姐弟俩的问候,面上浮现了一个清丽的笑容出来。

    她对着他们姐弟二人点了点头,温温柔柔的也开口打着招呼:“二妹五弟早。”

    这些年来,许是林琼萱的年岁慢慢长大了的缘故,也许是因着彩霞时时在旁边提点的缘故,当初那个见着外人就神情不安,总是往她娘身后躲的小女孩已经是长成了现下这个进退有礼,不再畏惧生人的少女。

    林太太见着林琼玉,就笑着骂道:“偏你做事最是慢条斯理的,一大家子的人都在这等着你吃早饭呢。现下还不赶紧的过来吃饭?待会儿吃完了饭我们就要出发的。”

    林琼玉闻言,赶忙的就在拉开了椅子坐到了桌旁。林承志随即也便坐到了她身旁。

    旁边立时便有丫鬟盛好了碧梗米粥端了过来。林琼玉便伸手拿起了面前放在白瓷筷托上搁着的象牙筷,开始低头专注的喝起粥来。

    在吃饭睡觉上面,林太太坚决的执行了古人所倡导的食不言寝不语,所以一时虽然他们娘儿四个坐在这里喝着粥,屋子里伺候着的丫鬟仆妇也是有个七八个,但竟然是半点咳嗽声都没有的,甚或是碗筷相碰的声音都听不到。

    等到粥喝完了,丫鬟上前来收拾了碗筷下去。

    因着他们刚吃完早饭的,也不好立时就启程去李家的。所以他们娘儿四个便坐在椅子上,有一搭没一搭的聊些家常。

    林太太就对着林琼萱说道:“萱儿,前些次日我让你给你送去的那些缎子你可是都绣好了?”

    自打林琼萱及笄之后,林太太早就是和她兄长家去了一封书信,商议着何时让赵志成和林琼萱成亲的事。她兄长也很快的就有书信回过来,说是眼见得现下赵志成刚刚中了举,三年后就要进京殿试的,而且左右现下林琼萱也不过才刚刚及笄的,莫若等到赵志成考完了殿试之后再成亲,也省得少年人一成亲,留恋温柔乡,就把读书上进的事给忘了。

    林太太对此也表示了同意。而后她便将她兄长的话对林琼萱说了一遍,为免她心中有什么不痛快的,所以便又让人从库房里几匹绸缎来给了林琼萱,让她闲着的时候绣些嫁妆。

    现下林琼萱听得林太太这么一问,微微的欠了欠身子,便含笑答道:“大娘给我的那些缎子多着呢,哪里能这么快的就都绣完了。”

    林太太点了点头:“等那些缎子用完了你就对我说,我再让人采购一批去。我们林家的女儿,出嫁的时候定然是不能寒酸的,不然白白的就叫人笑话了。”

    左右库房里的绫罗绸缎多着呢,放在那也是白放了。

    林琼萱笑着回答了一声是。

    林太太这时便又转过头来对着林琼玉说道:“你看你萱姐,也不过就比你大了五岁的年纪,女红针黹,哪样不是精通的了?便是手再灵巧的绣娘都比不上她的。你再看看你,虽说是样样都会一些儿罢,可到底是一样都不精通。没的绣出来一对五彩鸳鸯,一打眼看上去却像是一对杂毛野鸭子。你萱姐现下嫁妆都是绣了好几箱子在那里的了,你呢,绣的嫁妆在哪里?可是有一些儿?莫不成到最后还要娘来帮你绣嫁妆不成?”

    林承志在旁边掩着嘴偷笑。

    林琼玉先是狠狠的剜了他一眼之后,而后方才对着林太太说道:“娘,这事能不能不提?”

    林太太就道:“为什么不提?我晓得你不大乐意娘给你结的这门亲事。可是玉儿,娘不还是为着你着想?你别看咱们家现下吃的穿的都是顶好的,用的玩的也都不差,可是说了出去毕竟是个商人,士农工商,说到底不过就是个下九流罢了,来日能有个什么前途?那钱家,家境是差了些,但人家说了出去毕竟是当官的,前途大着呢。别的不说,见着人家前两年就进了京的。虽说现如今也只是京城衙门里的一个主簿罢了,但来日就不会往上升的?你未来的夫婿,生在那样一个书香门第的世家里,耳濡目染的也都是孔孟之道,往来结交的也多是官宦子弟,还愁来日不能弄个官来做做的?到那时你方才会说,娘现如今一片苦心的为你筹划的不错呢。”

    林琼玉由不得的就伸手扶了扶额头。

    该怎么跟林太太说呢?说管他什么狗屁的当官不当官的,手中有钱才是王道?还是说老娘实在是看不上钱少康那个尿性?

    她觉得无论是怎么说那都是改变不了林太太心中认定的那个,当官的才是有出息的这个观念。

    而城门失火,也殃及池鱼了。林太太望了还在掩口偷笑的林承志一眼,说道:“你倒还好意思在这笑呢。想你外祖父好歹也是个秀才出身,现见着你表兄,大姐夫又是中了举的,只等着三年后中了殿试之后就能出仕做官的,你却是在这里做什么?别的不说,连本孟子都还背不下来的。改明儿我就请个西席先生来,先给他准备一根粗粗的竹棍子,告诉他,若是你不听话了,或是读书不上进了,也不用给你讲什么道理的,直接就是上竹棍子抽手掌心也好,抽小腿也好,还是抽屁股也好,可劲儿的抽,不用手软。”

    林承志一听,倾身过去拉了林太太的一只衣袖子,讨好的就笑道:“都说是打在儿身,痛在娘心的,若是赶明儿你请的西席先生真的用竹棍子抽我了,娘你就不心疼的?可得要替我向先生好好的求求情才是。”

    林太太原本是绷着一张脸的,可这会被林承志这么一说,掌不住的就笑了。

    她伸出食指狠狠的戳了一下他的额头,笑骂着道:“求什么情?先生打你了,我只会在旁边拍掌说好的份,没的还替你求情呢。若是让先生再打得你重些,让你好好的长些记性,这个我倒是快要开口求的。”

    林承志闻言,由不得的就转头向着林琼玉哀嚎了一声:“二姐,我其实不是娘亲生的吧?我一定是她捡来的。不然怎么的就撺掇着先生要狠狠的打我呢。”

    林琼玉一听他说起这个,生怕林太太想到其他方面去了,忙忙的就岔开了话题,问着林太太:“娘,这都多早晚的功夫了,我们还去不去李家了?”

    原本林太太听了林承志的话是有些开始晃神了,可好在林琼玉及时的就开了口,于是她怔了一怔之后,随后就道:“怎么不去?彩衣,你去跟外面的小厮说一声,让他们把马车准备好。”

    彩衣答应着去了,片刻之后就回来禀报,说是马车早就备好了的,正在大门口候着呢,请太太姑娘公子上车。

    林太太闻言,起身带了林琼玉他们就向大门口走去。

    大门口一溜三辆马车正在那等候着,赶车的小厮见着了林太太,齐齐的弯身叫了一声太太。

    林太太点了点头,而后领着林承志坐了一辆马车,随后林琼萱和林琼玉坐了一辆,落后各人又带了一个贴身丫鬟或者仆妇的,一共四个人,又是坐了一辆马车。

    一行三辆马车,在渐次小下来的风雪中向着李宅驶去。

    如林太太昨晚所说,李宅是在郊外,依山而建。别的不说,单是这座山,景致也是宜人的很。

    山上的树木多是青松之类,现下虽已是隆冬,但松树青翠依旧。因着昨日晚间又下了一场雪的缘故,现下松树上又是积了一层雪。

    打远处一看,上层是皑皑白雪,但下面却又露出来些许松树原有的青翠之色,白白绿绿,更兼着偶尔风过,吹起一阵细雪,如白雾般散入各处,如此景致,端的是赏心悦目。

    林琼玉是没有林琼萱那么斯文讲礼,只是端坐在马车里不动的,她直接的就是伸手撩开了马车旁侧上挂着的帘子,转身笑着说道:“大姐,快来看,外面的那座山好看不好看?”

    说罢,又是深深的呼吸了一口。

    雪后独有的清新空气霎时沁入心脾。

    林琼萱在林琼玉的身后探头一看,随即也便笑道:“好看。”

    林琼玉原本是想直接将手中的帘子挂到旁侧的小银钩上,好好的吹一吹外面那凛冽的雪后冷空气,但偏头望了一眼身形单薄的林琼萱,到底还是将手中的帘子又放了下来。

    林太太总是惦记着林琼玉昨日晚间说怕冷的事,所以马车里早早的就是叫人铺上了厚厚的坐垫子,又放了一个黄铜火盆,里面的银丝炭现下正烧得旺旺的呢。因着这,屋外虽说是寒风正刮着,但马车里面却是暖和的很。

    但林琼玉这个人是属狗鼻子的,这么狭小的空间里拢着一盆炭火,她鼻尖总是能闻到木炭烧过后的味道。

    这味道让她觉得很是不舒服,但她望了一眼身旁端坐着的林琼萱,到底还是忍了下来没去拉开帘子的冲动。

    好在李宅很快的就到了。

    阿棠和小荷过来掀开了帘子,分别扶着林琼玉和林琼萱下了马车。

    而那边厢,早有李宅的下人飞也似的跑了进去禀报着李太太,说是林太太和她家的哥儿姐儿来了。

    李太太领着一众丫鬟仆妇亲自的出来迎接了。

    她生就一张方圆脸,杏眼平眉,端庄的青衣范,论起来也算是一个美人,就是面相有些显老罢了。

    现下她穿着一件烟霞色松竹梅暗纹的对襟袄,浅蓝色的素面缎子长裙,自打见到林太太的那一刻起,面上就带着得体的笑容。

    “林太太,这一路过来可冷?原是想着请你们今日过来赏梅的,不想不巧的很,昨日晚间却是下了一场雪。先前我还在想着,不然遣了个人去你府上,请你过两日等雪化了再来赏梅的,不想刚刚我就听丫鬟说你们来了,可把我给高兴得跟什么似的。”

    林太太一听,便笑道:“要我说,这场雪下的不是不巧,而是顶巧的。下雪天赏梅可不是最好的?梅花或红或绿,映着白雪,再有暗香袭人,哪里讨这样好的景致去。”

    李太太笑了一笑,又开口招呼着林琼玉他们。

    “这是萱姐儿?几时不见,萱姐儿出落的越发动人了。这是玉姐儿罢?林太太,你瞧瞧,你这玉姐儿生下来的时候就是那般齐整的一个孩子,现在更是不得了了,怨不得的你这般疼她。这位一定是志哥儿了,竟是长的这般的高了?来,来,快随我到我屋子里来,我那里拢了一个大火盆呢。”

    她这一番话说下来,是把所有人都给照顾到了。林琼玉一时就觉得,自己真的是把这李太太给想差了。

    原本按照钱太太的说法,说是这李太太自诩她祖父是个翰林出身的,性子就有些孤傲,很是瞧不上其他人,那时林琼玉想当然的就以为这李太太定然是个冷性子,只怕是见着人都不会用正眼瞧的,更不说是这般和颜悦色的说话了。

    可现下看来,这李太太还是蛮会长袖善舞的嘛。

    长袖善舞的李太太现下正在和林太太走在前面,林琼玉他们跟在后面,但李太太也不冷落他们的,时不时的就回来和他们说上几句话。

    不一会儿的功夫,李太太所住的上房也就到了。

    李太太的这住的上房和林太太却又不一样。

    想林太太所住的上房,当面五间正房,两边东西厢房簇拥着。院子里虽说也是有花草木石,但说到底不过就是点缀而已,盖不过房子的峥嵘去。如果一定要用一个词来形容,那就是端庄大气,像极了一个大家闺秀,一举一动皆是有规则可循的。可李太太所住的这个上房,自打走了进去,头一眼见到的并不是前面的那五间清厦,却是满目的花木异草,青翠欲滴。非但如此,鼻中也是可闻到各种清香,可仔细一闻,竟是不知晓这到底是些什么香味。

    只是他们刚刚走过来的时候,见着这院子外面不过是一溜的水磨青砖墙,青瓦盖顶罢了,看来是一些儿都不算出彩的,但哪里知晓里面竟然是如此的清雅了。

    李太太见着林太太他们四个人都在站在院门口看着的,面上都有些惊异之色,便笑道:“林太太,教你看笑话儿了。我住的这院子哪里比得上你住的那院子大气了?说不得,也只能随便的住住也就罢了。”

    林太太回过神来,转头对着她说道:“这般的屋子还只是要随便的住住?住在这般的屋子里月夜煮茶弹琴的,竟是连香都不用点了。可知有多清雅呢。我便是想要个这样的院子住住都不能的。你当我家那院子住着舒服呢,左右出门看的都只是墙壁石头罢了,哪里有你这里的好?不过你毕竟是翰林家出来的小姐,跟我们不一样,身份清贵的,想来也只有你才配住这般清雅的院子。像我这等俗人原是不配的。”

    林太太这番话,一半儿自然是恭维,不过一半儿也说的是真心话。

    想她们的这些太太圈子里,若是认真说起来,也就李太太的身份最是清贵。

    但凡人就没有不喜欢被人恭维的,何况林太太这番恭维话又正好是说到了李太太的心坎里,于是一时李太太的面上就排下了满面的笑来,说道:“林太太你又何必过谦?谁不知晓你在家的时候便是个才女?诗词歌赋都是会的,琴棋书画也是样样精通的。你若是生就个男儿身,怕不是来日就会出阁入相的?”

    林琼玉在旁边听着她二人互相恭维的话,心里想着,这个李太太看来是个很自重自己身份的人,最得意的事儿估计就是她自己的出身了,这点倒是和她娘很像的。只是说到她娘的这个诗词歌赋都会,琴棋书画也是样样精通的这事,她想着,诗词歌赋我是不知道娘她到底会不会的,反正我日常是没看到她做什么诗词歌赋的,至于那琴棋书画,说起来就全都是泪了。

    因着林太太自己是琴棋书画都会的,所以她自然而然的也就要求自己的女儿也要会。就为着这,林琼玉觉得自己都能生生的呕出来一盆血,而后就着自己呕出来的这盆血写出一部血泪史来。

    书名她都想好了的,就叫做,论那些年我学琴棋书画的惨痛经历。

    想她上辈子也就一个普通人家出身的普通小孩,她唯一会的乐器也就是在路旁揪了根草过来,去掉叶子,然后对着这中空的草茎吹出些不成曲调的声音而已。

    当然,如果这去掉了叶子的光杆草茎也算是种乐器的话。

    而那边厢,林太太和李太太总算是互相恭维完了,这当会李太太已经是在说道:“林太太,这边请。”

    随着她的引路手势,一行人踏上了中间石子铺就的一条蜿蜒曲折的路。

    行至阶上,前面早就是有丫鬟打起了门帘来。

    进至屋子里,果真如李太太先前所说,屋子中已是拢了一个大大的黄铜火盆,里面的炭火正烧得红通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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