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皇:“……”

    他深吸一口气,克制住自己想要对临寒出手的冲动。

    其实在见到褚妖儿之前,他们两个便已是朋友,见到褚妖儿之后,更是朋友中的朋友,完全没有什么朋友妻不可欺的理论,并且,因着褚妖儿的关系,两人比以前还要更加要好。

    只是,这个要好,却是建立在和平共处的基础上。

    现如今,他好不容易从东灵圣地里出来,还没见到褚妖儿,就听临寒说自己伤了褚妖儿。

    祁皇开始凝神思索。

    自己是出手呢,还是出手呢,还是出手呢?

    居然敢伤了妖儿!

    不能忍!

    不过祁皇就是祁皇,城府极深,心思是七人之中最深沉的,在这一方面上,连姬华都是要甘拜下风。是以,想要对临寒出手的冲动,也只是持续了那么一瞬而已,很快便压了下去,因他第一时间觉得,事情必定没有临寒所说的那么简单。

    事情当然不简单。

    能让临寒伤害了褚妖儿,这背后原因,岂能是一句两句话就能说得清楚的?

    祁皇强行平复了心神。

    然后

    然后:“怎么伤的?伤到了那里?伤得严重不严重?有没有危险?她人呢?你为什么没和她在一起?现在谁在她身边?有人照顾她吗?”

    一个个的问题犹如机关枪一样被祁皇问出口,饶是临寒,也是愣忡一瞬,然后一个个的回答了。

    “她自己伤的。伤到了眼睛。伤得好像很严重。应该有危险。她走了。姬华不让我跟上,让我想清楚再说。姬华在她身边。有人照顾她。”

    祁皇听了,皱眉:“自己伤的?”

    临寒如实道:“自残。”

    祁皇眉头皱得更深。

    将临寒的回答给整理一遍后,祁皇已经得知了事情的大致轮廓。

    不过只有轮廓是根本不够的,他需要得知事情的前因后果,才能将临寒这件事给做最好的处理。

    于是祁皇一扫小摊子上的雪,在一张小凳子上坐了下来:“你把整件事情好好的跟我说说。”

    临寒对祁皇一直都是非常的信任,闻言也只犹豫了一瞬,便坐了下来,开始从头说起了。

    这个头,自然是从当初施展夜色妖华之前,参商大帝说的那一句话,送的那一枚丹丸说起。

    不过临寒向来都是寡言少语,再复杂的事到了他这里,也能被三言两语讲清楚。是以本该是一件极其冗长的事情,但在他口中,不过两三分钟的功夫,就已经将事情给讲述完毕。

    祁皇听完了,右手搭在落了雪的桌面上,积雪融化成水,浸湿了那银色的衣袖,祁皇也不甚在意,只食指颇有节奏地敲击着桌面,笃笃笃,笃笃笃,仿佛蕴含着某种韵律,听得临寒正茫然而焦躁的心,立时便平静下来了。

    临寒眸光依旧冰冷,但比起之前,现在的眸光明显是缓和了许多。

    他看着祁皇。

    尽管面色还是一如既往的冷,但这并不妨碍祁皇从他脸上看出紧张忐忑的神情来。

    祁皇想得很快。

    不过在下定结论之前,出于谨慎,祁皇还是道:“你在遗失之城那段,再讲一遍。”顿了顿,补上一句,“仔细点,细节全都说出来,不要漏掉任何一点,这段很关键。”

    临寒微微拧了眉,显然是不太想回忆当初那件事。

    但祁皇都这样说了,明显那段是有哪里不对劲的,于是临寒只好努力充当个话唠,将当时的那个场景给原原本本地讲述了一遍。

    这一讲,祁皇立即明白了。

    这位天下间独一无二的皇者立时无语:“怎么说你也都是个神尊吧,能和大帝并列,怎么一见到大帝,你就变得如此之蠢?”

    临寒不解。

    他哪里蠢?

    明明都是他亲眼看到的,亲耳听到的,都是事实,不容置疑。

    祁皇道:“你说妖儿和大帝好上,还跟你说她一直都是在骗你?临寒,你傻啊,妖儿要是能骗你,她当初还能被大帝给杀了?”不知是不是在东灵圣地里呆得久了,被墨衍和玉缠那两个祸害近朱者赤近墨者黑,祁皇如今说起话来,竟也是有些毒舌,“她说什么你就信什么,难怪你能让妖儿这么伤心,还不惜自残。”

    如果没猜错的话,在遗失之城的时候,临寒所听到的、所看到的,应该都只是虚拟出来的,而非真实。

    否则,妖儿真的投入了参商大帝怀抱的话,又怎会现在还出现在古城这里?

    这明显是前后矛盾,聪明人稍微想一想就能想出个所以然来。

    可临寒这家伙却不是,只一根筋的抱着自己“亲眼目睹”来思索,坚决认定自己看到的就是真实的,这才将妖儿给气到连眼睛都不想要了的地步。

    望着身边的人,祁皇更觉无语。

    这是得有多蠢,才不会觉得不对劲。

    转而又忍不住开始唏嘘,幸亏自己和他关系好,否则,就他这蠢脑袋,没人提点的话,怕是一辈子都要栽进自己的想法里,永远都出不来。

    好像当着他的面说他蠢有些不太妥当。

    不过还是算了吧,反正这家伙是真蠢,如果自己是妖儿的话,早该被这家伙给蠢得一拳揍飞他了。

    “你是说……”

    临寒相信祁皇,因而此刻祁皇一说,他一点就透,想清楚了什么,眸中也是微微的发亮:“我当时看到的,都是假的?妖儿没有……”

    妖儿没有利用他,也没有欺骗他,更没有背叛他?

    是真的吗?

    这是真的吗?

    “自然是没有的。”祁皇道,“如果我猜得不错的话,大帝应该有设一道禁制或者阵法,来混淆你的视听,不让你看到真实的,以此来加速崩毁你的心境。”

    说起心境,祁皇是非常了解这个玩意儿对修炼者的重要,不由又问了:“你和妖儿在极北的时候有一次,在寒宫的时候又有一次,是不是?”

    临寒有些迟疑:“妖儿说孩子是在极北的时候怀上的。”

    可是他并不记得在极北发生的事情。

    祁皇听了,心里头满满当当的全是嫉妒,跟之前的姬华一样,满心的羡慕嫉妒恨。

    这家伙这么蠢,伤妖儿这么深,居然还能让妖儿的第一个孩子就是他的……

    简直天理难容!

    不过嫉妒归嫉妒,祁皇还是不忘继续点醒他:“那就对了,你在遗失之城的时候,经受的刺激太大,导致你离开遗失之城后,再发生的事情,就

    的事情,就都不记得了,所以你没什么印象,以为妖儿在骗你。”

    所以才会到了今天,逼得褚妖儿不惜以自残为代价,来逼迫他清醒。

    思及于此,祁皇眉眼再度变得凌厉,刀锋一样,割得临寒那冰冷的表情堪堪破裂:“现在知道了?到底是妖儿对不起你,还是你对不起妖儿?”

    临寒果然已经想通,闻言神色有些呐呐:“是我对不起妖儿。”

    祁皇道:“既然知道是你对不起妖儿,还不赶紧去找到妖儿负荆请罪?”

    临寒有些为难:“古城这里没有荆条。”

    祁皇:“……那就负皇请罪吧。”

    带上一个皇者去请罪,也跟荆条差不多吧。

    好吧,差得很多,至少一个是植物,一个是人类。

    不过也算诚心,至少是个真人。

    说完,便起身来。

    看看周围的雪已经没足那般厚,祁皇再道:“把这里清理干净,走了。”

    临寒依言一个拂袖,浅浅月白之中,一道呈现着冰白色泽的光芒一闪而过,这方圆百丈地域里的积雪,便是统统消失无踪,地面洁净而干燥,像是从没落过雪一样。

    做完这些,等祁皇感应了一番褚妖儿的气息,这便往前一踏,身形轻轻晃了那么一晃,便已是消失了,赶去褚妖儿所在的城主府。

    临寒沉默着,紧随其后,也是去了城主府。

    这才有了眼下面对着姬华,在祁皇充当和事佬的情形之下,坦诚自己的错误,表明自己要向褚妖儿认错的一幕。

    然姬华的态度,却是让得临寒隐隐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他抬头看向姬华。

    但见那茶香袅袅,紫衣男子的五官被水汽氤氲,让人看不清楚那眉眼间此时是呈现着何等神态。只能听着姬华的话,忍不住的开始想,莫非等妖儿醒后,当真会如姬华所说,看他造化如何,才能得知可否与妖儿见面?

    想到这里,临寒有些如坐针毡,但却不敢有什么反驳。

    他与姬华虽然相处得不算多,但对于姬华,这个默认为是七人之首的男人,不论是出于那一方面,气势也好,能力也罢,他和另外五人,向来都是要被姬华稳压一头的,这是绝对毋庸置疑的。

    否则,当初施展夜色妖华的时候,何以是姬华占据了第一片花瓣的位置?

    分明就是因为姬华乃默认最能承担整个夜色妖华的最强者,那等以自身血肉为引,位面法则为契,受日月炙烤七七四十九天的痛苦,可并不是口头上说说,就能够承受得了的。

    七人之中,也唯有姬华能承担这个重任。

    祁皇也是听出了姬华话语之中不对劲,当即沉吟一番,才认真问道:“妖儿伤得很严重?”

    “还好,再晚一会儿,就真的瞎了。”

    姬华回答得有些轻描淡写。

    但就是这样的轻描淡写,却是让得祁皇心脏都是倏然紧缩了一下。

    于是祁皇也不说话了。

    偌大的会客厅,这三个关系匪浅的男人,都静坐着,没人再说话。

    只偶尔侍女进来上茶,滚烫的茶水倾倒在茶杯里,发出点点细微声响,才会打破这里滞涩的气氛,令得这三人看起来不太像是雕像。

    不知过了多久,外头阳光愈发刺眼,但温度却还是很低,似乎再过两天,古城这里就会下雪了。

    终于有侍女来报:“启禀古帝,帝妃醒了。”

    姬华起身,走出会客厅,看也不看临寒一眼,便接过侍女递来的盛着药碗的托盘,转头对祁皇道:“去跟我一起看看妖儿吧,知道你回来了,她会很高兴的。”

    祁皇应下。

    两人并肩离去,临寒坐不住,踌躇片刻,便也跟了上去。

    只是等临寒跟过去的时候,褚妖儿住下的那间卧房,房门还是紧闭着,半点都没有要开门见客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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