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寒缓缓点头,冷声道:“我去圣地的时候,圣地里已经没有夜色妖华了。”

    一朵也没有。

    因为临寒去的时候,褚妖儿身上的封印已经全部解开了,东灵圣地里的次封印也是悉数回归了主封印上,所以圣地里看不到半点夜色妖华的踪迹。

    有的,只是那翻滚着惊涛骇浪的黑色的水,湖泊一样,汪洋一样,给人一种危险感。

    就好像眼前所看到的这些。

    而且,根本就是一模一样。

    褚妖儿长长呼出一口气来:“不用想了,这是大帝。他的本尊,已经变得和以前不一样了。”

    她目光似是在看着面前黑暗,又似是穿过了这重重黑暗,到达了某一个尽头,血红的眼眸悠远而深沉,好似有着千万年光阴从她眸底深处闪过,是鲜少能见到这样的她:“他为了毁灭,已经是不择手段了。”然后轻轻笑了一笑,“临寒,我猜,你去圣地的时候,除了至尊称号,圣地里其他地方,都被他的本尊给覆盖了吧。”

    临寒“嗯”了一声:“无从下脚。”

    连能让人站立的地方都是没有,可见参商大帝的本尊,如今是扩张到了何等地步。

    若非至尊称号是属于她掌管,怕是连至尊称号,都要被他给覆盖毁灭掉的。

    眼前这个地狱第十八层,也已是全部的被他本尊覆盖,除了他的本尊,再看不到别的。

    这样的变化,这样的大帝……

    他到底,是变得有多么可怕呢?

    而她明知这是个鸿门宴,却还是赴约前来,她的把握,她的胜算,应该是有几成?

    之前祁皇有和她提起过一件事。

    祁皇说如今的参商大帝,似乎是探索出了修炼上的一条新道路,好似他准备通过这条新道路,来继续脱离东灵。

    祁皇说现在的参商大帝,很是危险。

    褚妖儿觉得,现在的他,当然危险。

    以前的他也很危险。

    他一直都很危险。

    他的危险,在于他的存在是极特殊的,东灵上除了造物

    上除了造物主外,便只有她能和他真正对抗。

    所以他很少会展现出他的全部力量,以致于哪怕是当初那场天变,他也只是为了逼她现身而已,她心里清楚,他对于天变,是根本没有动用多少力量,因为他全部的力量,都用来抹杀她。

    连她这个拥有着复生之力的人,都能被他一击击杀。

    更谈何其他人?

    不管褚妖儿怎么说,说了多少次,大帝他都是从来不相信,他是不可能脱离东灵的。

    可事实就是如此。

    不管他怎样探索,怎样创新,怎样研究,怎样努力,他都是无法摆脱东灵,无法离开东灵。

    因为他是东灵所有负面物质的结合体,他是东灵的一部分,不是可有可无,但也并不是举足轻重,甚至可以说他就是东灵,但东灵却并不是他,这是个很微妙的关系。

    而正因为他是东灵,但东灵位面却并不是他,所以如果东灵一旦毁了,那么他也就不存在;而非东灵毁了,他却还能继续存在。

    这个道理,他懂,但他不接受。

    所以他如此倔强,如此固执,一直一直的钻研着自己该怎样才能脱离东灵,在进行毁灭的同时,而不会让自己也毁灭。

    他舍不得他自己死,他是个很自私的人。

    宁愿亲手将她这个唯一能陪他的人给杀死,他也不让她阻止他要摆脱东灵的欲望。

    他就是这样的一个人。

    这样矛盾,这样极端,这样自以为是,这样自大妄为。

    “大帝。”

    身前黑暗悄无声息,似是有谁正在其中沉睡。

    褚妖儿声音轻缓,毫无波澜,毫无情绪,竟是有那么一种冰冷无情的味道在其中流淌,让得刚刚还是平静得好似黑夜一样的黑暗,立时产生了些许波动。

    褚妖儿灵识感应着那波动,知道他醒来了,她轻轻拂袖,浅紫色的云袖在黑暗中漾开一线光芒,然这光芒却是转瞬即逝。

    不过她也并不在意,只道:“依你之言,我来赴约了。”

    音落。

    眼前的黑暗,一下子便有所动静,如同退潮般“哗啦啦”的收敛了起来。那被黑暗给覆盖着的四大险地里第一个险地冰火两重天,便也终于是展现在了褚妖儿的眼前。

    偌大的第十八层里,冰与火覆盖了一切,天上,地下,四面八方,入目所及,全是冰色与火色,一面是极冷,一面是极热,若是寻常人来到这里,没有足够的心境,怕是能被这样的环境给直接逼疯。

    但此刻,身在这里的,却是整个参商海,乃至于整个东灵位面,除却造物主之外,实力最强的人马。

    一半冰,一半火,两种相互交织着的颜色倒映在褚妖儿的眼里,莫名映得她一双血眸,突地冷了三分。

    她周身气息,亦是随之变得冰冷漠然。

    若非手中什么都没有,并未化出妖邪剑来,此刻的她,就和许多许多年前一样,仗剑踏血,步步尽是业火血莲。

    那样的杀戮无情,那样的冰冷无情!

    断绝七情六欲,断绝人生百态,只知杀戮,也只懂杀戮。

    面对着这样的褚妖儿,那由无穷黑暗所幻化而成的人,一时间便是感到十分的熟悉。

    熟悉到了骨子里。

    熟悉到了即便全身骨头都化作了齑粉,魂魄也是化作了虚无,却还是不会忘记这个人的音容笑貌。

    忘不掉。

    怎样都忘不掉。

    亲手杀了她也好,亲自逼迫她也罢,终究是最亲密的,任何的事实都无法抹除他和她之间的联系。

    毕竟曾那样的亲密,也曾那样的……

    爱过?

    不知道。

    也不明白。

    但也不需要知道,不需要明白。

    “你来了。”

    隔着整整一个冰火两重天,对面那好似地狱里正在缓缓绽放着的曼珠沙华一样的男人,轻声低语:“我等你好久了,你总算来了。”

    他声音还是一如既往的阴沉而诡谲,却又带着点如同大提琴所弹奏出来的乐曲那般的华丽,让人听着虽感到不舒服,但却还是能耐着性子继续听下去,和他的人一样,矛盾至极。

    他整个人,所有,全部,一切都是极其矛盾的,让人觉得难受,但却又觉得他必须要存在的那种矛盾。

    这却是因为他的本尊乃东灵负面物质了,是东灵必有的,但他自己却并非东灵。

    如果在他和褚妖儿之间,要选择谁能够代表东灵,那么毫无疑问的,绝对是褚妖儿,而非他。

    参商大帝说完了,上前一步,瞬间便是缩地成寸,只是那么一个念头闪过的时间而已,他便已跨越了冰火两重天,来到了褚妖儿的面前。

    他速度太快,快到连姬华都只是刚刚反应过来,还未来得及出手,他便已拽住了褚妖儿的手,身形微微一动,便是带着褚妖儿再度跨越了冰火两重天,来到了四大险地之二的雷霆之海。

    这样的速度,已然是超越了在场的所有人。

    这才是真正的他。

    这才是真正的参商大帝,一个由着整个位面的负面物质,所凝聚而成的人。

    那么,何为负面物质?

    负面,这又何解?

    正如与光明相对的是黑暗,与善良相对的是邪恶。一切象征着光明美好的事物,那是为一个位面最本质

    位面最本质的地方,是一个位面之所以能够存在于大千世界之中的根本。

    没有这些积极向上的本质,即便这个位面级别再高,居住在其上的生命能力再强,也是无法抗衡位面要在宇宙之中分崩离析的后果。

    而与光明美好所相对应的,诸如阴险,诸如狡诈,诸如欲望,诸如野心,一切不符合位面本质的存在,便是负面,是所有位面全都有的、且无法将其全部隔离出去的物质。

    这种负面物质,与本质一样,乃是位面能够立足的基础。

    没有本质,便没有负面;没有负面,亦没有本质。

    这就好比说最黑暗的地方,永远都有着那么一线生机的光明;而光明最遥远的地方,便是那永无边际的黑暗。

    有生命的地方就有人,有人的地方就有野心。

    而野心无穷大。

    故而负面便也无穷大。

    既已无穷大,在无法脱离位面的前提之下,便能够到达连位面本质都无法到达的地方,完全可以说负面物质所化身成的灵物,乃是该位面上实力真正最强的存在,但再强,也是无法摆脱位面的控制,终其一生都只能以一种极其矛盾的姿态,存在于位面之上。

    所以说负面物质,对于位面来讲,并非举足轻重,但却也并非可有可无,乃是一种必须存在,可又不是多么重要的存在。

    因而,对于参商大帝,造物主一直采取的都是放逐的姿态,任其在遗失之地里自生自灭,但却又念及他的本质,这便留得褚妖儿陪同着他,一直生活在遗失之地里。

    结果这一留,便是留出了日后的诸多隐患,倒也不知这么一个举动,是对还是错了。

    又或者,对与错,终究只是人类自己分辨出来的而已。

    胜败分明,胜者书写历史,历史便是胜者眼中的,而非败者所看到的。

    这就是矛盾。

    对与错,真与假的矛盾。

    亦是一个位面上,本质与负面的矛盾。

    “轰隆!”

    “咔——嚓!”

    日以继夜不停翻滚咆哮着的雷霆声声怒吼,刺亮的闪电在身后爆炸开来。那白到了极致的光芒,映得褚妖儿脸色苍白如纸,血红的眸子里,却是越发的森冷。

    冷得那血色都是要在她眼中凝结成冰,散发着一股死寂而漠然的意味。

    看到这样的褚妖儿,虽冰冷,却还是毫不慌张,姬华七人便也只得暂时放下心来,明白如今的参商大帝,不会轻易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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