皎然心道卫星倒是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干的都不是人事儿讨人厌呢。见卫林伸出手想要拉卫星,卫星忙着和皎然斗嘴,没注意到,皎然上前一把就抓住卫林的手,放在鼻尖闻了闻。
    “你作甚么!”卫星惊呼一声,皱着眉将卫林的手抢了回来。
    皎然退开两步,使劲闻了闻手尖残留的味道,“是小公子自己乱吃东西,吃坏肚子了吧。”
    “你!”卫星瞪着皎然想要站起来理论,“我看你才是信口雌黄,为了替自己脱罪,栽赃到我弟弟头上来……”
    “姐姐!”卫星还没说完,就被卫林拉住袖子,那声“姐姐”像是使出浑身气力,卫星凑到卫林耳边听他说话,脸上因怒气涨红的脸此刻转成另一种红。
    “皎然姑娘先出去吧。”凌昱对着皎然道,皎然咬着嘴有些不服气,但好像看到凌昱对她轻轻摇了头,便听话地退到门外院子。
    院子里三三两两站着些人,有的人和卫星交好放心不下,有的人和凌家相熟不好意思继续独自快活,于是便后脚也跟来聊表关切。
    “小当家,人可有大碍?”姚姐急切问。
    “然姐姐,卫星姑娘可有为难你?”何婉儿向里面探了探头。
    皎然摇摇头。玲珑却跟她想到一块去了,在她耳边笑得狡黠,“皎然姑娘,那小公子可还好?”
    两人相视一笑,看来想的都是同一画面,俱心照不宣地拿起手巾捂嘴。
    “你个促狭鬼!”皎然伸手戳了戳玲珑的额头,想起刚刚卫林和卫星脸上的神色,又想了下里头可能出现的场景,为卫林的菊花默哀了两息的功夫,也不知道是谁造的孽哩,这种当场不战,背后兴兵的人最讨厌了,可怜了一个小孩。
    廊边栽有桂树,皎然顺手折下一枝,放到鼻尖深嗅一口,自打金玉露热卖,对桂花真是怎么看怎么欢喜,金灿灿的跟金子一样好看,这桂花于她而言可不就是金子嘛。
    皎然算着时辰,可怜卫林该拉了几次,好生酸爽,反反复复不知数到第几瓣,凌昱终于迈出门来。
    四散闲坐的人一窝蜂涌来,围在廊下,叽叽喳喳问如何如何。好好一个秋日宴弄成这般,虽说平昌侯府定不敢找凌家的茬儿,但人与人交往,总要顾及面上一层纸,更别说世家之间,所以无论好歹,凌昱总要给个说法。
    “卫林已无大碍,让大家担心了。”凌昱站在阶上,目光在人群中梭巡了一圈,最后定在皎然身上,皎然心肝一颤,就见凌昱步下台阶朝她走来,“方才卫星姑娘气急,皎然姑娘莫要介意,先回去吧。”
    就这样?皎然眨了又眨眼睛,怀疑自己听错,很想问为什么,可凌昱给了她台阶下,又不能拆自己和他的台。
    凌昱看皎然怔住,似是有些无奈,笑了笑道,“皎然姑娘可是刚刚受了惊?卫星姑娘并无恶意。”边说着,还伸出手替皎然拂去肩上的花瓣。
    皎然浑身一阵激灵,顿感脚下有千斤重,往后退一步也不是,跪下也不是,众目睽睽之下,凌昱这番言语和动作,真是让她本就不大好的名誉,更加雪上加霜。
    人微言轻,贵女们嚼皎然的舌根,可不会顾及那些话会不会被风吹到她耳朵里,是以皎然知道自个儿早就名誉扫地。
    站在门后的卫星闻言,气得几乎发抖,冲下来就想给皎然一耳光,手还没落下,就被凌昱架住。
    “二公子,是她!就是她!”卫星鼻子里喷着气,却依然在瞪皎然。
    “卫星姑娘自重,你可有什么证据?”凌昱轻轻放下卫星的手,问道。
    “除了她还能有谁?”卫星不服气,但也没再抬起手来。
    如此高高拿起轻轻放下,不止卫星,在场之人都难以理解,却没人敢站出来反驳凌昱一句。
    就连长平公主,也觉得凌昱是在偏袒,站在一旁默然,并不想替皎然说话。
    卫星一耳光没落下来,但皎然却觉脸上火辣无比,这凌昱和卫星,一个帮她一个想要揍她,却仿佛一人一边给了她一巴掌。
    回后厨的路上,皎然全程双手捧脸,真是有苦难言,凌昱这么搞,反倒真像在心存偏袒,有些此地无银三百两,真想把凌昱的脑袋摘下来敲打敲打,让他尝一尝什么叫憋屈的滋味。
    贵女公子哥都回去继续宴饮,皎然没脸再去马场,何婉儿心本就不在后厨,皎然便派她和玲珑前去盯场。
    皎然呆呆蹲在树下,拿一根枯枝在地上画圈圈,圆圈越画越大,越画越乱,最后干脆将枯枝折断扔在地上,郁闷极了,这都叫些什么事儿啊?
    本想找个地方清净一会,却没想刚踏出园门,玲珑小跑着就追过来了,“姑娘,姑娘,又出事儿了。”
    皎然心中本就还没放晴,这下又轰隆隆下起雷暴雨,脸上担着个愁布袋就被玲珑拽到马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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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
    昨晚梦见俺成了秃头,还被鬼追了一路,害得我上山下海还爬楼,呜呜,为啥噩梦都如此清晰啊呜呜呜,大家早点睡,别做秃头girl
    第55章 第五十五回
    一回到马场,皎然就被众人审视的目光送到凌昱跟前,凌昱正背对众人,单膝跪地同坐在案几前的几人说话,“腹部绞痛,可有出恭之意?”
    皎然跪坐在凌昱旁,见眼前三人正屈身捂肚,摇头道:“未有,只是实在难受,一阵一阵的。”
    “凌公子,这是?”皎然看向凌昱。
    凌昱看了眼案几上的酒注子,“这三位都吃了这壶酒。”
    皎然转身拿起酒注子,揭开小盖子闻了闻,是酒馆的夜来红。此酒味浓,掺东掺西难以辨别,皎然又端来白瓷盏倒了一杯,正是珠滴小红,光滑不挂,看不出是否加了别的东西。无痕无极,好生心机,也不知是谁看她不顺眼给她摆这么一道道,这回真是有理也说不清。
    皎然心中难受,后头看热闹的人却难掩兴奋,若适才是凌昱有心按下,那这回呢?证据确凿,是继续偏袒还是公事公办?
    “凌公子,我没有理由害他。”皎然有些急躁,环视了一圈,使劲琢磨到底招谁惹谁了,可在场之人,也就得罪过凌昱。
    “姑娘或许不想害人,但兴许是贵酒馆的酒出了问题呢?”后面有人高声道。
    有人开头,便有人开始附和,“对啊!商人逐利,滥竽充数也不是没可能。”
    “是啊,是啊,商户之人最是贪财无义,这么大的酒会,许是滥竽充数却不巧翻车。”
    皎然脑袋嗡嗡地响,做生意最重信誉,若酒馆掺假、吃坏人的消息传出去,以后生意是不用做了。
    一想到半年来的心血可能付诸东流,皎然不知哪来的勇气,端起酒杯就往嘴里送,她还真不信了!
    只是还没送到嘴边,手腕就被凌昱抓住,皎然惯性挣扎,扭着手腕想挣脱,“凌公子!”凌昱却抓得愈紧,皎然有些吃痛,眉头微皱。
    “别冲动。”凌昱将酒杯从皎然手中取出,这才放开皎然的手,“吃了这酒,若真同他们一样,除了证明酒有问题,还能有什么结果。”
    皎然垂下眼皮欲哭无泪,凌昱说得在理,但听他暗示这酒真的有问题,心里又有些失落。
    凌昱从皎然脸上扫过,站起来捋了捋袍子上的折痕,众人看凌昱转过来,都在等他开口,却见凌昱低声向身边的小童不知说了什么。
    不过一会,小童带回消失了半天的薛能,一道前来的,还有一个着粗布麻衣的少妇,这人正是这次酒会管酒的李娘子。
    “这蠢妇才是罪魁祸首,大家莫要错怪皎然姑娘。”薛能一来,就先替皎然脱罪。
    皎然听到身后的动静,赶紧站起来,踉踉跄跄险些没往前栽去,凌昱伸出一只手想要托住她,皎然却不自觉撑在膝盖上,成功躲避了他的好意。
    李娘子一看到凌昱就扑通一声跪下,咚咚咚磕起头来,“三公子恕罪,三公子开恩,奴家财迷心窍,那许家娘子给了奴家一锭银子,让奴家寻一味浓色浓的来客酒,把柿子掐汁到里头去,说并不会有什么大碍,奴家这才一时犯蠢,公子恕罪啊!”
    柿子与酒相克,皎然倒吸一口冷气,思索自己何时挡许家酒肆的财路了?
    中秋揭榜日,来客是状元,这许家在第二,第二的赏赐和荣耀自然没状元盛大,可许家就隔着果子巷两条街,是个两层酒楼,比来客大了去,为何要跟她过不去。
    看来常言道“当行厌当行”诚不欺人,是她大意,可皎然还是困惑,难道来客已经如此抢手?让别人不惜置它于死地?
    却不知那许家还真是怕来客越做越大,眼看酒会一个接一个,许家却只出了些酒,顶多算个陪衬,如此下去,可不是要让位了吗?这才想搞坏来客的名声,把它扼杀在摇篮中,殊不知猛兽在未出笼前,才最好下手。
    那李娘子没听凌昱喊停,压根不敢停下,一下下磕得皎然都觉得头疼,往凌昱看去,却见他寒着一张脸,冷笑一声问道,“那卫林公子呢?”
    皎然忍不住在凌昱脸上多扫寻几眼,在院子里闻到卫林的手,加上李娘子的说辞,她已经猜的八九不离十,凌昱应该也早就猜出来了。
    李娘子哭得眼泪花花,“奴家不知,奴家只知后面的事,这要问许家娘子。”李娘子抬起头,一眼就看到在人群后探头的许家娘子,指着她喊道:“就是她,许家娘子,就是她!”
    许家娘子早就做好跑路的准备,拔腿便逃,却没跑几步,就咚的一声重重摔在地上。
    皎然站在凌昱身旁,看着他随手抄起案几上一根筷子,流星赶月般一射一飞,李娘子就倒了下来。
    远远瞧着都痛,皎然不由想起在白矾楼时,隔着一道屏风,凌昱也是这样用小石子弹了她的脑袋,皎然抬手摸了摸额头那处,当时疼得她直骂娘,可现在看到许家娘子膝盖上的鲜血,又庆幸凌昱当时手下留情,不然她可要破相了。
    许家娘子被薛能押回来,扔到李娘子身旁,许是知道疼了,许娘子这才老实交代。卫林中招和皎然所猜无异,卫林在后院玩耍,吃了许家娘子给的柿饼,回到马场又吃了金玉露,酒和柿饼一同下肚,才有了后面这一串事儿。
    短短一日过得真是惊心动魄,好在最后能还人清白,又拿到尾款银票,皎然是个心大之人,只要结果是好的,途中波折通通可以烟消云散。
    几人披着粉色霞光,笑意开怀,收拾好行装准备回程,这才发现,“诶,芝芝呢?”
    “对哦,芝芝姑娘呢?”
    跟着皎然忙活了一下午,众人也才发现不见了陶芝芝的踪影。
    “不会又去看稻田了吧?”皎然想着该借头驴去庄园外看看,她在这边心惊胆战,陶芝芝在那边风吹麦浪,想想就气。
    玲珑拿行李往马车上一放,掀开门帘张大了嘴:“在这呢!芝芝姑娘在马车里睡觉呢。”
    众人又无语又好笑,陶芝芝被玲珑的高呼声惊醒,揉着惺忪睡眼,“啊?马球赛打完了是吧?谁赢了呀?”
    “……”
    皎然看着陶芝芝脸上的睡痕就来气,差点忘了大小姐是要午睡的人呢,“你可真幸福,你不知我们刚才被欺负成什么样呢?”皎然满脸小媳妇的委屈状。
    “什么?什么?”陶芝芝一听就来劲,反正看皎然的神色,一点不像输阵之人,便来了精神要听戏。
    玲珑和姚姐一唱一和讲刚才发生的事儿,陶芝芝听得直拍大腿,咋呼咋呼的,陶芝芝懊恼,皎然她们看她懊恼,却更加开心。
    这边皎然她们开开心心,那边凌昱就没这么幸运了。
    因着平日嘉禾公主想把凌昱抓到跟前教训一顿,寻各种各样的理由都被凌昱四两拨千斤搪塞回来,今日澹园的事儿闹得这么大,嘉禾公主自然也知晓,当即就派人将凌昱提溜了回来。
    第56章 第五十六回
    凌昱回到嘉禾公主的芳茹园时,已是明月挂枝头,檐角栖鹊鸦。
    嘉禾公主等啊等,没脾气也等出脾气来了,是以凌昱一踏入茶室,便见嘉禾公主正慵慵懒懒侧倚在美人靠上,一个眼风也不扫给他。
    燕草跪坐在榻边轻摇团扇,青萝在案几边垂首冲茶,瓷盏相触,发出清脆声响,苏嬷嬷则拿着美人捶,一下下给嘉禾公主敲打经络。
    “哟,公主您瞧,昱哥儿来了。”苏嬷嬷一见凌昱的影儿,先开了口。
    嘉禾公主动都不肯动一下,“昱哥儿?昱哥儿是谁啊?我还有个孩儿叫昱哥儿吗?”
    凌昱毕恭毕敬喊了声“娘亲”,笑着接过苏嬷嬷手中的美人捶,轻轻巧巧给嘉禾公主敲打起来,“孩儿刚从老祖宗那里请完安过来,听老祖宗说,嘉禾公主正挂念凌三天瑞呢,娘亲思念,孩儿这不就来了吗?”
    “哦?还知道我是你娘亲呢。”嘉禾公主接过青萝端来的茶盏,不悦地看向凌昱,“天天给老祖宗晨昏定省,怎么偏忘了我这个当娘的?”
    凌昱看着嘉禾公主饮下,双手接过来,这才笑道,“老祖宗年迈,说句不中听的,见一日少一日,孩儿自然日日不敢怠慢,娘亲看着和孩儿相差无几,也就大姐一般的年纪,孩儿也便偷懒了。”
    “你呀!有你这样编排我和老祖宗的吗。”嘉禾公主嗔了凌昱一眼,嘴上苛责,心中却十分受用,转身拿过燕草手中的团扇,吩咐道,“去、去把宫里送来的阳春白雪糕端来,给公子尝尝。”
    想了想又道,“还有小厨房里冰镇着的燕窝羹,三公子不爱甜口,照我的喜好减半下些冰糖。”
    燕草笑笑,“知道了,公主娘娘。”主子的喜好,做下人的一清二楚着呢,但嘉禾公主体贴儿子,她们照听照做就是。
    “公主知道昱哥儿要来,下午特地留着,涵姐儿要多吃一口都不让呢,昱哥儿待会可要好好尝尝。”苏嬷嬷道。
    凌昱自是乖巧应是。
    “你说说澹园是怎么回事吧,好好的秋日宴,怎么差点闹出人命来?”嘉禾公主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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