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凝恍若未闻。
    但因为开启备用传送阵,须得七人之力,他们谁也走不开,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魔气化成粗绫子,卷住千凝的细腰,一下把她往回带!
    千凝闭了闭眼。
    风卷着她鬓边发丝,贴在她的嘴唇上,戊玖的魔丹被要挟着,跟在她身侧。
    在陆决卷回千凝的瞬间,一刹那,一道比任何时候还要强大的杀招,朝沈誉击过去,沈誉不得不避开,下一刻,就看陆决手里揽着一个女子。
    是那玄天皿。
    陆决立于半空,暗红衣袖猎猎,他淡淡地看了眼沈誉,不恋战,往后一退,后脚踏入一个半空裂开的传送阵。
    陆决带着玄天皿跑了。
    沈誉“啧”了声。
    因为千凝的离开,那边在开启传送阵的修士也不得不停下,谢承宣问沈誉:“前辈,现在该怎么办?”
    沈誉耷拉着长卷的眼睫,有些厌烦:“追。”
    跟陆决对打,好不容易有点意思了,但陆决居然抱着人就跑,太扫兴了……最重要的,是不能让陆决回无极门。
    他们能把千凝带出来一次,却一定带不出来第二次。
    这时,陆决落在离昊海结界三千里的地方,尚在极北之境,临时结成的传送阵,并不能将他们传送回无极门。
    他低头看了看怀中女子。
    早在大婚之前,他就察觉到,女子和修真界的人有所联系。
    她想走。
    这段时间,他隐而不发,只是给她机会,而她却真的胆敢在大婚之日,就在他的眼皮子底下,离开他身边。
    他一手掐住千凝的下颌,目光冷得,几乎能结成冰霜。
    千凝不惧,直直地看着他,问:“现在,玖玖的魔丹可以给我了么?”
    陆决眯起眼睛。
    在她眼里,他就比不过一个戊字卫的魔修?
    他不答,又问一句:“为什么要走。”
    千凝那双眼睛,恢复光明之时,与他想象的一样,温和清澈又明亮,被她装在眼里,就是被她好好爱着,全身心地爱着。
    可此刻,她的眼里,再不是只专注地看着他。
    她咬了咬嘴唇,声音艰涩:“因为,你不是我的十三。”
    “陆决,你为什么,要装作我的十三?”她抬手打在他胸膛上,眼泪盈满眼眶,“你骗我,你骗我!”
    她说,他骗她。
    陆决哂笑:“我从没说过我是十三。”
    千凝用力掰他环着她腰肢的手:“但你没说你不是!”她直直盯着他,两行清泪慢慢流下来:“你骗我,陆决。”
    她叫他陆决,不再是“十三”。
    陆决的心,堕入一片空无一物的地方,在他百年的人生里,他第一次感觉到茫然。
    他脸色黑沉沉的,额中心的荼蘼魔纹,却有一瞬的闪现,好一会儿,他将被煞骨侵蚀,仍有些焦黑的那只手,放在千凝脖颈上。
    他似乎又在考虑,此时此刻,是否应该杀掉她。
    千凝轻吸一口气,然后闭上眼睛。
    与以往每一次,他想杀她,她慷然赴死不同,以前的她,是知道他是十三,所以无怨无悔,但此刻,她已然不在乎他。
    所以就算被他杀了,那就杀了,人固有一死而已。
    陆决突然烦躁,遽然扯住她的衣襟,把她拉过来,他只道:“忘掉十三,我饶你不死。”
    千凝笑了笑:“若我忘不掉呢。”
    她将手放在陆决手上,声音低低的,似乎在蛊惑他:“杀了我吧,陆决。”
    “我爱的根本不是你,”她不惧他的恐怖威压,说,“一想到我曾把你当成十三,我就对不起十三。”
    “你杀了我,就是我对十三的交代。”
    语罢,她又闭上眼睛,不再看他。
    交代。
    她做的所有事,全部是为了一个叫十三的男人,她要给那个死去的男人交代,可她对他,就不需要交代!
    陆决额间魔纹大盛。
    他从鼻腔里笑了一声,似乎十分不屑,可他的身体的变化,将他的伪装狠狠揭下。
    察觉他心性大动,身上一半煞骨疯狂起伏,啃噬他的骨肉与理智,他脖颈处,控制不住,爬出几道暗红的魔纹。
    他恨极了,杀了她?不行,他不允许,但若是,废了她,让她什么都做不了,从此再也离不开他呢?
    尤其那双眼睛。
    似乎等不到他的回应,她睁开眼睛,黑曜石一般的眼瞳里,一片清明澄澈,唯独没有他的影子。
    对,只要让她看不见,一切就像以前那样,能回到原来的轨迹。
    他将她扯得近了些,双手慢慢伸向她的眼睛。
    他心内有什么在汹涌波动,呼吸渐渐急促,只要能回到最初,他什么都没所谓,只要……
    “噗呲”。
    刀刺入□□的声音,打断陆决所有思绪。
    他慢慢低下头,千凝柔弱的手里,握着一把短刀,那把短刀,对准他胸口下方储存魔丹的地方,狠狠扎了进去。
    他没有察觉,他毫无防备。
    血汩汩地流出来,然而在暗红色的衣裳上,却看不清那些血渍。
    这把刀,是她曾经奋不顾身,也要拿来保护他的刀,如今,它扎在他的魔丹里。
    瞬间,一种陌生的感受,贯穿他的身体,流窜他的四肢百骸,百年未曾尝过的滋味,如今附满他全身,每呼吸一口,就深入一份。
    这是疼。
    原来,疼是这种感觉。
    她曾忍受千万般疼痛,向他靠近,如今却把这种疼痛,赐予他。
    一口鲜血从陆决嘴角涌了出来。
    他看着千凝,看着她的冷漠,看着她的决绝,直到这一刻,他好像才明白,自己想要从她身上得到的是什么。
    不是一个废人,而是一个爱着他的人。
    可是那份爱,已经不再是他的,或者说,从头到尾,就不是他的。
    为什么,就不能属于他呢。
    他想要她,只想要她。
    他缓缓伸出手,指腹抚摸着她的脸:“如果,让我做你的十……”
    “尊上!”
    无极门的人追上来,项天纵见着这一幕,几乎目眦欲裂。
    与此同时,沈誉也快赶到这里。
    千凝仰起头,踮起脚尖,将刀更用力地扎进他身体里,嘴唇,却吻在陆决干净玉白的脸颊上,低语:
    “永别了。”
    第二十六章 主动权还是在自己手上(三……
    天剑阁那几个修士的实力, 半分不及沈誉,以防万一,沈誉没等他们, 独自一人追上来。
    便看, 陆决背对他, 背影倾斜,空气中,魔气的流动极其诡谲, 毫无规律,是从陆决身上倾泻出来。
    他灵敏地察觉,陆决的状况不对,他似乎受到几乎致命的伤害。
    紧跟着, 无极门的人也出现了。
    他们惊慌失措:“尊上!”
    那个玄天皿女子,则从陆决身前露出一张小脸,神色晦暗莫名, 她朝一旁跑去,接住一颗险些掉到地上的一颗魔丹。
    沈誉记得,那颗魔丹,是跟在玄天皿身边的魔修的, 陆决本来操纵魔气把持那颗魔丹, 而如今,他竟然连把持魔气都做不到。
    很快,玄天皿发现他。
    她朝他跑来,而身后那些无极门的人,也潮涌一般冲过来,沈誉立时凌空跃到女子身边,猛地拽起她的胳膊, 一手挡住魔修们的进攻,往后退。
    沈誉很奇怪,他忍不住盯着陆决的背影。
    难以想象,刚刚,还与他打得难以分出伯仲的男人,此时,却一动不动。
    正正好,陆决扭过脖颈回头,这魔界之主,眉间绽放一朵纯白荼蘼,然而,唇角鲜红的血液,却一滴滴往下颌滴。
    沈誉暗暗吃惊。
    陆决已是大尊期的修为,相当于修士的大乘期,修士的元婴期过后,才是大乘期,实则陆决的修为,比他还要高一阶,他尚且不觉自己能打败陆决,谁能让这男人受这么严重的伤?
    却看,陆决盯着他手里的女子。
    那眼神,仿若深渊,难以说清楚是什么感觉。
    沈誉也看向自己手里的玄天皿。
    女子面容苍白,牙关正瑟瑟发抖,仿佛害怕极了,眼睫坠着一滴泪,是那般的无辜、纯洁,又善良。
    来不及再想,沈誉祭出自己的长剑,拉着这玄天皿站上去,躲避无极门的追杀。
    但只要陆决不追上来,什么情况,沈誉都能应对,而陆决受重伤,确实也追不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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