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儿有凌峰与亲近的友人在那喝酒。

    凌峰交游广阔,京城好些世家公子哥,或官家子弟都有交情,加上凌家本族子弟,友邻亲朋,也有三五十人。

    徐璐相信团哥儿能够满载而归。

    徐璐带了团哥儿去了锦绣阁,团团向一群客人福了身子后才款款离去。

    在进入后花园的的月洞门里,徐璐还遇上一行书生打扮的年轻爷们。一个个头戴四方巾,身穿交领左衽长衫,手上拿着描金折扇,风流翩翩的模样。

    大约有十来人,其中徐珏兄弟也在里头。

    徐璐就想起来了,这些全是徐珏徐珏两兄弟在沈家的同窗。

    徐璐记性不错,还认出了几位。

    礼部右侍郎张家的二公子,张瑞,徐珏兄弟的同窗。

    “子央见过徐家姐姐。”张瑞原来走在人群中间,只眨眼间,就冲到了前方来,向徐璐施礼。

    子央是张瑞的字。

    其余的书生也赶紧向徐璐施礼。

    徐璐还了一礼,笑道:“子央不必多礼。诸位也不必多礼,今儿你们能来,也是我弟弟的福气。三弟四弟,他们可都是你的好友,又是头一次登门作客,你可得好生招呼着。”

    徐珏兄弟上前,笑道:“是。”

    徐璐又对张瑞等人说道:“知道今儿诸位要来,未人和灿坤可兴奋了。我特地给诸位安排在靠湖的颂雅阁。不过未人他们还是头一次请客,若有招待不周的地方,还请海涵。”

    未人是徐珏的字。

    而灿坤则是徐环的字。

    徐璐并未向张家下贴,倒是徐珏兄弟求到凌峰跟前,想借凌家这次春宴,宴请他交好的同窗。

    凌峰对于小舅子一向大方,当下就同意了。

    徐珏兄弟今儿也算是半个主人,他的同窗好友自然由他们来招呼。

    众人赶紧说“乞敢。”

    张瑞更是拱手施礼,文质彬彬地道:“今儿贵府客人众多,徐姐姐怕是忙不过来吧。姐姐不必顾我们,不是还有未人和灿坤么?”

    徐璐笑道:“你们都是我大庆将来的栋梁之材。我却是个俗人,我就是想招待诸位,怕也胆怯,怠慢了各位呢。”

    张瑞赶紧称:“徐家姐姐说笑了。”他还想说什么,可素日里能说善辩的本领这会子却毫无用处。一肚子的话,就那么憋在喉咙里,怎么也说不出来。

    徐璐却是没注意到脸色有些胀红的张瑞,让徐珏兄弟好生招待客人。有什么需要的尽管吩咐丫鬟。

    徐珏头称是。

    徐璐又微笑着侧身,让他们先过。

    众人纷纷抱拳侧身而行,跨过月洞门,就有书生对旁边的同窗说:“未人这个姐姐简直就是玉做的。”

    “玉,石之美者,有五德,润泽以温,仁之方也。未人这位姐姐,倒也当得起这个字。”一个书生如是说。

    走到最后的张瑞,听了这话后也跟着帮腔:“那是,谦谦君子,温润如玉,但用这话来形容徐家姐姐,倒也贴切。”

    徐珏听了这放在,非常自豪地笑道:“算你们有眼光。我姐姐是这世上最好看又最温润的女子。”

    徐珏兄弟领了他们的同窗去了颂雅阁,这是间不大却布置精巧的地方,错落于幽静的一片荷塘深处,四周栽有腊梅翠竹,把红瓦青墙掩映其间。在此吟诗作对,对弈品茗皆是上上之选。众人落座后,一边打量屋子里雅致的摆设,一边品茗,纷纷夸赞这个地儿好,既清静又别致。有的甚至还当场吟了两句诗来。

    徐珏就得意地说:“这是姐姐亲自让人布置的呢。”

    众人纷纷夸徐珏有福气,有如此温润贤惠的姐姐。

    张瑞则说:“何必羡慕未人灿坤?咱们该羡慕的应该是安国侯世子才是。”

    张瑞等人对徐璐的夸赞,徐璐并不知情,这时候她正接待提刑按察使司的周夫人。

    徐璐很是奇怪,凌家与周家向来无来往,这回春宴也没向周家下贴子,但周家却主动登门。

    周夫人带着两个媳妇,握着徐璐的手:“少夫人,咱们不请自来,你不会赶我们出去吧?”

    周夫人还是皇后的姑母,周家原本也只是再普通不过的寒门子弟,自娶了皇后的姑姑后,这些年倒也平步青云。几年前就坐上了提刑按察使司的位置。今年周大人的任期就要到了,到时候是平调至虚职或是继续任实职,凌峰可是有极大发言权的。所以徐璐并不难猜周夫人与凌家走动的目的。

    伸手不打笑脸人,人家即然都来了,也不可能把人家赶出去的。到底是皇后的亲姑姑。

    于是徐璐扬着亲切的笑容表示欢迎周夫人,并与周夫人的两个儿媳妇见了礼。

    周夫人两个儿媳妇分别是三奶奶李氏,四奶奶小斐氏。李氏徐璐并不认识,但小斐氏却是还有印像的,正是斐浩然的小女儿。因斐浩然丢官发配,斐家失势,周家不愿娶小斐氏,让袁氏狠闹了一阵,周家这才勉强让小斐氏进门,却只给了几百两银子的聘礼,让世人都替小斐氏的将来担忧起来。

    如今见到小斐氏本尊,徐璐就忍不住多打量了下。

    小斐氏也没有传说中的憔悴,脸上画了妆,普通的珍珠头面,唯独那枚紫金衔宝珠钗稍微有些看头。衣裳也不出挑,七成新的石榴红绘紫葡萄纹褙子,桔红色的桃线裙子,一只手腕上戴了个细细的金圈。

    小斐氏神色有些怯懦,尽管应对得体,身为过来人的徐璐还是能够瞧出她的局促不安及自卑的感受。一如当年她随祖母去文家作客的情形。

    热情接待了周夫人婆媳,徐璐心里却有些疑惑,周夫人的长媳妇是杨氏,怎么没把长媳妇带出来呢?

    也因为徐璐不喜杨氏,也就没问。她领了周夫人婆媳去了晚香堂,一些人也就问出了徐璐的疑惑。

    周夫人看了徐璐一眼,笑着说:“你们说杨氏呀,她呀,这阵子性子有些左,做了好些让我不满意的事,我就让她在家抄抄佛经,养养性子。”

    众人心里跟明镜似的,长媳妇可是未来的宗妇,却被拘在家中抄佛经,周夫人还这般召告天下,对杨氏这个长媳究竟有多厌恶呀?

    一些知情内情的人也能够猜出周氏舍弃杨氏的原因,大概是因为杨家与凌家不睦的缘故,而明眼人都瞧得出来,杨家在朝堂上已逐渐失声,杨士清在内阁更是举步维艰,只能够做一枚应声虫。而凌家却是如日中天,周家最是擅长踩黑捧红,疏远杨家,巴结凌家也就无可厚非了。

    其实,就算周夫人不明说,徐璐大概也知道些原因。虽然有些得意杨氏让周家收拾,却也暗自警惕着,这周家如此赤裸裸地踩红捧黑,人品怕是不怎么行,将来就算与之走动,也得小心又小心。

    徐璐的想法与大多数有见识的客人不谋而合,尽管这些人与周夫人亲切地说说笑笑,但内心早已把周家打入不可来往之列。

    周夫人却是不知这些的,看着身边这么多人巴结自己,也很是满意就是了。

    承恩伯朱家来了朱大太太,朱二太太,年轻一辈的则有朱大奶奶小连氏二人。

    徐璐就笑问朱大太太:“我表妹怎的没来呢?”

    朱大奶奶抢着回答:“三婶子身子有些不适,七弟妹需要侍疾。”

    徐璐微微皱了眉头,说:“表妹就是孝顺。”

    京兆伊严少秋的太太也来了,严二太太还带了自己的长媳妇伍氏,以及一个侄媳妇,这侄媳妇自然就是梁秋韵了。

    凌峰与严少秋是战略合作伙伴的关系,所以徐璐没有怠慢,亲自上前迎接,夸了严二太太“越发有气势了。”又夸了严二奶奶伍氏“二奶奶这蜘蛛造型的珠钗倒是别致,在哪做的?改明儿我也做一个。”

    与严二奶奶讨论了珠饰心得后,徐璐又朝梁秋韵含笑道:“三奶奶好像清减了。”

    梁秋韵赶紧说:“劳少夫人关怀,大概比较忙的缘故吧。”

    徐璐又问:“你家姐儿也有一岁了吧?怎的不把你家姐儿带来?”

    梁秋韵受宠若惊地道:“少夫人还记得我家姐儿?那可真是姐儿的福气。姐儿还小,怕她淘气,所以没有带来。”

    徐璐就笑道:“以后等她大了些,就带姐儿来玩。”

    梁秋韵脸颊红通通的,她满面红光地说起她的冰饮铺子“……开张了有两个多月了,生意还成吧。我们店里开发了冰棍,雪糕,冰缴棱,水果刨冰等,还没到夏季,就已有客人预订了。少夫人若是喜欢,改明儿给少夫人送些来。”

    徐璐笑着说:“这哪成呢?你也是做生意的,可不能让你破费。到时候还是按市价算就是了。”

    梁秋韵双眼放光,声音激动:“少夫人对我可是有大恩的,哪能收您钱的?您这不是折煞我么?”

    徐璐和和气气地笑着说:“做生意都是要成本的,哪能白要呢?大不了三奶奶给我便宜些就是了。”

    梁秋韵越发激动了,甚至以炫耀的目光看着严二太太及严二奶奶。

    严二太太婆媳却是看都不看她一眼,与徐璐笑着说:“少夫人不必陪我们,自去忙就是了。”

    徐璐颔首笑道:“就知道二太太向来最疼人的,那您可别拘着了,我就先去招呼别人了。”

    严二太太和伍氏含笑致意,等徐璐走开了几步后,就往里头走去,并未理会梁秋韵。

    但梁秋韵并不以为意,能够巴结上徐璐,就是倍有面子的事。说出去嘴巴都要长一截呢。

    想着以往做过的蠢事,梁秋韵又悔恨不已。不过幸好这徐璐是个不计较的,在她的努力下,她们的关系又还进了一步呢。

    随后过来的衡国公二夫人严氏望了梁氏的背影,来到徐璐跟前:“这梁氏向来上不得台面,少夫人理她作甚?”

    岷璐笑道:“人家现在好歹也是严家的三奶奶了,不看僧面看佛面。”

    严氏嗤笑一声:“梁氏就是上不得台面的,哪来的僧面佛面的。”

    徐璐惊讶:“不会吧,这梁氏挺能挣钱的,严家供着她都来不及了,还会嫌弃她不成?”

    严氏严肃的唇角微微下撇:“自甘下贱,居然抛头露面做起了买卖来,谁瞧得上?”

    徐璐笑道:“我倒是忘了,夫人可是出自书香世家的严家,自来轻贱俗务。可做买卖怎的就是自甘下贱呢?严家人口多,花费大,若是无人打理庶务,怕是没法子过着这般体面的日子吧?”

    严氏一本正经地说:“这些庶务,交由管事做不就得了?非要自己抛头露面的,分明就是安分,不守妇道。严家人可是打心里瞧不起她的。以后少夫人离她也远些吧,免得沾了一身的俗气。”

    徐璐点头附和说:“这倒也是呢。可有一点我不明白了,既然严家人瞧不起她,干嘛又要用人家挣的俗气钱呢?”

    她歪着头,一脸迷惑地看着严氏:“二夫人,您说是吧?”

    严氏:“……”

    旁边传来扑嗤声响,一个带着讽刺的声音响来:“人家说做了婊子还要立牌访,说得不是婊子,怕就是某些人了。”

    这声音严氏也熟悉,豁地转过头去,瞪着来人,厉声道:“你在说谁?”

    来人慢吞吞地走了过来,她身后跟着六七名婆子丫鬟,看起来气势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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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79章 算计

    “杨姐姐。”徐璐上前招呼着。这人正是永宁伯夫人,杨氏。

    杨氏冲徐璐笑道:“徐妹妹,你说好笑不好笑,有些人一边瞧不起人家做买卖的生意人,一边又心安理得用人家自甘下贱得来的钱,这不就是那《秦小楼记》里头的那无耻书生的典型么?”

    《秦小楼记》是近年才推出的新戏,讲得是一个叫秦小楼的姑娘,随同青梅竹梅叫陆景的书生进京赶考。进京后,陆景病倒,秦小楼无钱医治,只得卖身青楼,给陆景治病,并支撑陆景参与科举考试的一应花费。只是陆景时运不济,最终却是名落孙山。但秦小楼依然没有嫌弃她,用肉体挣的钱养活他,支持他继续参考。这陆景就一边睡秦小楼,一边花秦小楼的银子,最后居然还勉强中了同进士,靠秦小楼的牵桥搭线,在秦小楼一个吏部官员的恩客的提携下,谋了个外放的差事。哪想这陆景前脚接过秦小楼所有积蓄后,后脚就嫌弃秦小楼是做婊子的人,不配随他同行,甚至对秦小楼拳打脚踢,并斥责秦小楼自甘下贱,不配为妻。秦小楼悲恸不已,就说了句:“人人都说做了婊子还立牌坊,我看你姓陆的却是比婊子还不如。”

    杨氏用这话来形容严氏,倒也算体切了。

    徐璐道:“杨姐姐言重了,梁氏出身普通,能嫁入严家,也是她几世修来的福气。让她做牛做马给严家挣银子,天经地义嘛。”

    杨氏嗤笑一声,拉长了声音道:“是呀,严家人打得倒是好算盘呢。以后咱们家也学学严家,家里没银子了,就娶个商人媳妇,让她给咱做牛做马挣银子去。若有外人说起来,就全推到媳妇身上去,是她本人自甘下贱,可不关我的事。哈哈。”

    严氏脸色涨得通红,最后拂袖道:“堂堂公卿千金,伯府夫人,却自甘下贱与那梁氏一般,抛头露面做那下贱营生的人,也配与我说话?哼,我懒得与你为伍。”气冲冲地转身就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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