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来怕被人说成轻狂,买个首饰也要男人陪同。

    二来也不预让人轻瞧了凌峰。堂堂侯府世子,带着孩子陪自己出来买首饰头面,总有那么点夫纲不振的意味。

    她可不想自己的丈夫受人非议。

    尽管说出去自己会倍有面子。

    有面子是一回事,招来的妒忌与面子却是成正比的。

    外头那些总爱针对自己的无聊人氏,大概也就是出于妒忌的心思吧。

    那妇人就信了徐璐的话,认为是想陪孩子出来闲逛,碰巧进来看首饰的,但看着凌峰抱着孩子的画面,仍是让不少人妒嫉羡慕着。

    丈夫是礼部右侍郎的李夫人笑道:“像少夫人这样的身份,自该让人把首饰送到贵府请少夫人轻自挑选才是。不过亲自到店面自个挑选也是道乐趣呢。那少夫人就慢慢挑选,我就不打扰了。”

    有凌峰在,那些妇人也只是远远地与徐璐颔首,并未上前来。

    徐璐还发现小二一直跟在自己身边,一脸的恭敬,她并不是那种拖沓又爱摆架子的人,对小二说:“我先看看,有中意的自会与你说。”

    伙计就知道,这是个有购买欲望,却有比较强的自我意识的客人,也不哆嗦,就说了句:“那行,夫人您慢慢看,有什么需要的再叫小的。”

    这时候,女掌柜出来了。她自是认得徐璐的,大老远就“啊呀呀”地叫了起来,“原来是凌少夫人,大冷天的,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您怕是还从未在踏足过小店吧?真真是稀客。”

    又看到凌峰,顿时双眼一亮,“让我猜猜,这位英俊潇洒,气度不凡,气宇轩昂的美男子,肯定就是世子爷吧?”

    凌峰微微颔首:“正是在下。”

    女掌柜顿时就激动起来:“小妇人何德何能,居然能够如此近距离与世子爷说话。难怪今儿一大早就听到院子里的喜鹊吱吱叫,原来是凌大人贤伉俪登门。”

    女掌柜长年做意,练就了一张能说会道的嘴,明知她只是为了生意而奉承,但徐璐仍是很受用,就笑着道:“忽然心血来潮,也想来逛逛你的铺子,免得掌柜的有好货都不给我。”

    女掌柜顿时叫起撞天屈来,“少夫人可真是冤枉死我了。每回咱们铺里新出了款式,哪回不是第一个就给您送来?”

    凌峰就说:“拙荆想挑些别致些的钗环珠饰,把你店里最好的珠饰拿出来瞧瞧吧。那些偷工减料以次充好的就省了吧。”

    凌峰长期生在上位,习惯了发号施令现时生就的威严,令女掌柜不敢再造次,咽下一肚子的奉承话,屁颠颠地领着夫妇俩上了二楼。

    二楼有雅间,还有茶室,女掌柜一边给他们冲茶,一边让人去把首饰全端了过来。

    “这些全是今年新推出的头面,少夫人是要大挂珠钗,还是凤钗?”尽管凌峰膝上还坐着团哥儿,也只是淡淡地坐在那,什么话都不讲,女掌柜却是屁都不敢放一个,只恭敬地立在一旁,请示徐璐。

    徐璐说:“我很少戴大挂珠钗,太沉了,压着脖子酸,就一般的凤钗吧,巴掌大的就成了。”

    乱世黄金,盛世古董,太平盛世里的饰品不但花样百出,式样别致,最大的特点就是越来越大。

    如今宗室里都流行戴尺多高、尺多宽的大凤钗,大到梳再结实的头发都压不住,不得已还得配上义髻。义髻有时候也不牢固,就得用上额箍,而额箍的式样也多变,以往也只是用于头部保暖,或是起到固定发髻钗饰的作用,如今反倒成了一道不可缺少的饰物,也越发往豪华方面发展。

    而有些妇人为了显摆,脑前脑后都插满珠翠,又怕头发或珠饰掉落。

    京城地界还少有这类人,但据说江南地方早已流行起来,天子脚下的人,总算还知道收敛二字。但各家珠饰店,也开始上架这类头面。假以时日,京城估计也要被这种风气给攻陷。

    二十多款凤钗被放在白玉制的盘子里,有的用黑绒布衬着,有的用红绒布相衬,看起来光彩夺日,晶莹透砌。加上二楼还点了灯,又用晕黄的灯罩罩着,衬得盘子里的珠钗美不胜收。

    徐璐看得眼都花了,觉得全都很漂亮,几乎挑瞎了眼,都不知该选哪些了。

    当她拿起一件孔雀蓝点翠珠钗时,凌峰就忍不住糗她:“看仔细了再买,我记得你衣柜里可没有这类颜色的衣服。”

    徐璐吐吐舌,果然就放下这玫珠钗,又拿起另一款赤金衔大红宝石的来,凌峰又道:“这么重,你不怕把你纤细的脖子压弯?”

    徐璐垫了垫重量,说:“不会,也不算多重。”实际上,是有些重。只是因为太好看了,这等重量,还是可以忍受的。

    凌峰就摇了摇头说:“你们女人呀,为了美,简直是在所不惜了。”

    徐璐就反唇相讥:“呸,我都不嫌重,你聒噪什么呀?”

    女掌柜脸色微变,不是妇为夫纲么?这年轻夫人怎能对丈夫如此说话呢?下意识地看着凌峰,真怕他就此发火。

    凌峰倒是没有发火,只笑吟吟地道:“我可是为了你好,免得又向我抱怨说,唉呀,脖子被压得酸死了。”

    “我乐意,我喜欢,怎么着?”徐璐横他一眼,对女掌柜道:“有没有比这个小一些的?”

    女掌柜反应过来,讷讷道:“有有有……这个是九尾的,这个镶了一百零八颗宝石,红猫眼石,红宝石,绿宝石,青睛石,还有琉璃石,以及南珠,金钢石等,确实比较重。另外有一寺镶了二十八颗宝石,比这个略小些的,是用镂空型的设计,比这个轻省近乎一半。少夫人既然怕重,戴这款正好适合。”

    徐璐看了小一款的凤钗,垫了垫重量,仍是有些重,不过这款钗子钗身比较庞大,覆盖面积广,正中的凤尾吐出一抹流苏,垂下一枚红艳艳的珊瑚石,省去了额贴。凤钗两端各支出一枚钗脚,垂下的流苏也省了步摇和发箍,拿着凤钗往头上比划了下,问凌峰:“再戴上额箍,是不是就可以省诸多首饰了?”

    女掌柜就夸起了徐璐的好眼光来,又把这首饰说得天花乱坠。

    凌峰毫不理会女掌柜的夸赞,仔细看了下,点头说:“还成。”

    这时候,团哥儿扭了扭身子,要尿尿。

    女掌柜赶紧让人拿了个尿壶出来,这回跟出来的只是徐璐带出来的四个大丫鬟,沁香正要上前去抱团哥儿,服侍他尿尿。哪知团哥儿却不依地拄凌峰怀里钻,“爹爹尿尿,爹爹,给我,尿尿!”

    小孩子就是这样,他喜欢上某个人,就非要让某个人给他做事。团哥儿喜欢上了父亲,连尿尿都要让凌峰做。

    当父亲的哪能做这种腌赞活儿,徐璐瞪他一眼,上前去拉他:“来,娘亲带你尿尿好不好?”

    团哥儿不干,死劲往凌峰怀里钻。

    徐璐气得恨不得打他一顿,凌峰则手脚俐落地给团哥儿褪了裤子,只是团哥儿显然是生来就爱折磨他老爹的,拉了尿后,又说要拉耙耙。

    徐璐恨不得抽他一顿,命令说:“让沁香姨抱你拉耙耙好不好?”

    “不,我就要爹爹。”这话倒是说得顺溜,也斩钉截铁。

    女掌柜赶紧赔笑说:“这些腌赞活儿,还是让我来服侍小公子吧。”

    徐璐抓狂了,私底下让当老子的服侍儿子也还没什么,她还乐得轻松,只是在人前,还是要维护凌峰身为朝廷官员的威严,正要板脸喝斥他,凌峰就说:“得,你这臭小子,特地让你老子我侍候你是吧?”他抱着团哥儿坐到另一边去,沁香几人接过女掌柜亲自递过来的盆子,放到团哥儿的肥屁屁下。

    凌峰动作麻利地给团哥儿脱了裤子,抱着他拉起了便便,对一脸难安的徐璐说:“时辰也不早了,赶紧去挑吧。”

    徐璐哪还有功夫挑,走马观花地看了遍,柔嫩的食指就点出了八款头面来。

    女掌柜一边给徐璐介绍,一边偷瞄着正拿草纸给抱着自己膝上的擦屁股的凌峰,那娴熟毫无阻滞的动作,那毫无芥蒂的神色,以及给孩子穿裤子,都是那么的自然随意,仿佛以前就做过似的。

    女掌柜惊骇得合不拢嘴,尽管以她的阅历,是不该把惊讶的表情放在脸上,总是忍不住。

    ------题外话------

    我恨你们,都不上来理我,恨死你们。

    ☆、第19章又是 酒楼

    凌峰给团哥儿擦了屁股,在沁香依香的服侍下,抹了肥皂净了手,这才踱了过来,“选好没?”双手背在身后,声音低沉庸懒。

    团哥儿则拉着他冰蓝色绘金斓边的袍子,亦步亦倾,凌峰被他扯得不自在,索性把他抱在怀中。

    徐璐指着放在花梨木长条桌上的首饰,“选了这些,爷替我掌掌眼吧。”

    凌峰随意扫了眼:“你就这么点出息?”

    “啥?”

    “兴师动众来一趟,就选这么些回去,实在浪费爷的大好时光。”凌峰说,“再多选几款吧。”

    说得他像暴发户似的。

    “不选了不选了,这些也够戴好一阵子了。”家里的首饰都快要把五寸厚的牛皮册给写满了。

    凌峰扫了眼,没有说什么,只是问女掌柜:“那就结账吧。”

    女掌柜内心乍舌不已,不过脸上却并未有任何异样,拿出算盘,噼里叭啦地打着,然后报出一串数字。

    若非早已练就了几分冷静功夫,徐璐早就跳了起来,这么几件首饰,居然就要一万八千两银子,这还是抹了零的。老天,比路玲玲在苑平买的那处让她眼馋不已的庄子还要值钱。

    “怎么这么贵?也就是赤金打造,镶嵌的也就是宝石罢了,但哪值得起这么多银子?”徐璐尽量使自己的语气平淡,皱着眉头。

    女掌柜的堆着满满的笑容道:“少夫人有所不知,赤金对您这样的身份来说,自是算不得什么的,可这些镶嵌的宝石价格可就猛贵了。少夫人您瞧,这是珊瑚石做的,最顶级的珊瑚呢,足足有龙眼大,就这么一颗珠子,也要值上百两银子的。还有,这些珠饰之所以这么漂亮,那可是请了好些设计大家,先画好式样,再由咱们店里的老师傅精雕细琢而成,每设计打造一个款式,那可是需要花费好些日子。并且,咱们店的首饰,还有另一个优势,那就是绝不重样。少夫人您戴着它出门,就不必再担心会在别家夫人头上瞧到和您一模一样的头面。这独一无二的款式,也正是它们的魅力所在呀。”

    女掌柜真的能说会道,不但说这些首饰简直就是给徐璐量身打造,左一句“贵也有贵的好处,少夫人您这么高贵迷人,也只有咱们店里的头面才能衬托您尊贵的身份呀”?右一句“对世子爷您来说,再贵的物品,只要值得,价格反倒是其次了。”

    徐璐笑了笑说:“你不用拿好话恭维我。我选的这些首饰,我都要,但必须给我合理的价格。我也不要你给我最低价赔本价什么的,至少不能拿我当肥羊宰,不然以后我就不来了。”这些精得跟鬼一样的老油条,都是看人宰客的,好些人因为拉不下面子砍价,明知被宰也是咬牙承受。有些人则是巴不得被宰,然后再对世人说,我花了多少多少银子买来的,在一片惊呼声中,倍儿有面子。

    徐璐如今的眼界,已不再稀罕用这些身外之物来堆积面子的地步,所以丝毫不觉砍价是丢面子的行为。

    面对这样的人,女掌柜倒没有任何瞧不起的心思,反而越发高看徐璐了。觉得能放下面子说出这种话的,要不是本身已强大到随心所欲的境界,要不就是胸襟坦荡。

    不管是哪种,都是让人钦佩的。

    于是女掌柜陪着笑道:“少夫人爽快,那我也不能再婆婆妈妈了,这样吧,一万五千两银子。可不能再少了。这真是咱们的最低价了,再低下去的话,老板会砍死我的。”

    一下子就少了三千两银子,徐璐也不知道这价格是否合理,就看向凌峰。

    凌峰淡淡地道:“爷虽然有的是银子,但也不喜欢被当成傻瓜宰。”声音虽淡,却自有股慑人心神的威压,“再报个数吧。”

    外头寒冷,屋子里因置有炉子,还是比较暖和的,但女掌柜忽然就热了起来,忍不住拭了额头的汗水,凌峰那轻飘飘的两句话,女掌柜心脏陡然就跳得飞快,她强压着不知打哪来的强烈心悸,小声道:“想不到世子爷还是个行家,小妇人……小妇人真是班门弄斧……呃,这八款首饰,这个要最低四百两,这个三百八十两,这个二百六十两,这个六百六十两……这款要贵些,因为这上头镶的可是最顶级的珊瑚石,还有南珠也是最大颗的,足足有十六颗,尤其是这颗,这可是真正的百年珍珠。当初我们老板买这颗珠子也花了几百两银子,是从一个商人手上买到的,要不是那商人做生意赔了本,还舍不得卖呢。所以,这款凤钗最低也要算您四千六十两银子……”女掌柜一边解释一边看凌峰的脸色,明明对方只淡淡地坐在那,可那股由内而发的威严就是压得她动弹不得,甚至连头都不敢抬得太高,就怕惹他生气。

    凌峰伸手,把那款镶珊瑚石和南珠的凤钗拿起来,观赏了会,颔首道:“除了中间这颗珠子有百年之龄,其余也就是五六十年吧。”

    遇上这样的顾客,若是以往,女掌柜肯定要发挥出天花乱坠的唇舌功夫,拍得对方通体舒奏,浑然找不着北,只乖乖让她宰的份。但此时此刻,女掌柜全然没了往日的八面玲珑,只是陪笑说:“世子爷眼光真厉害,小妇人佩服得五体投地。”

    凌峰放下头面,说:“一共是七千六百四十两银子,对吧?”

    掌柜呆了下,这才反应过来,说了句“小妇人先算算”拿起算盘算了算,再一次惊呆了,看凌峰的脸色就变了。

    凌峰就知道他算对了,说:“是这个数吧?”

    “是是是,世子爷不但眼光厉害,这算数的本领也是高竿呀。也亏得世子爷没有去户部,不然沈任行沈大人的计相美名怕要让给世子爷了。”

    有不怒而威不横而骄的本事,又有眼界,还是算术高手,女掌柜再也生不起半丝取巧的心思,只全程恭敬着服侍。凌峰说让包起来就找精美的匣子来装,说让结账就结账。

    洗观从怀里掏出一叠银票,数了八张来,说:“一共八千两银子,掌柜的点一下吧。”

    女掌柜赶紧接过,说着:“以安国侯府的声名,也没什么好清点的。”嘴里如此说,但手上的动作可不含糊,仔细检查了银票上头的印章,票号,说,“爷请稍候,奴家给您找零。”

    “不必了,剩下的就是赏你的吧。”洗砚恰好到处地摆出世家子身边人三分骄横七分冷淡的角色。

    女掌柜再一次惊呆了。世家大富都有打赏的习惯,但至多也就是几两至多十来两银子赏赐,几百两的赏赐还是头一回遇见。并且还只是主子身边的小厮私自作主。身为小厮就有处置几百两银子的权限,果然宰相门前七品官。

    离去时,凌峰抱起团哥儿,与徐璐并肩下了楼,在楼梯处居然碰到了徐璐极不想打交道的张大夫人范氏。

    范氏大概也是如此心思吧,看徐璐的目光就有些尴尬,毕竟她还没有脸皮厚到背后说别人坏话被当事人知道后还能做到无动于衷。

    只是狭路相逢,倒也不好不打招呼,徐璐索先笑道:“好巧,夫人也来选首饰么?”

    张大夫人脸色有些不自在,勉强笑道:“是呀,京城的头面首饰比杭州那边更新颖独特,听说丽人坊是行业翘楚,就想来瞧瞧。好巧,居然在这儿碰到少夫人,少夫人可是选好了?”目光不由自主看向凌峰,含笑道:“抱着小公子的想必这位便是京城赫赫有名的青年才俊,安国侯世子了。”

    凌峰抱着团哥儿动也未动,淡道:“正是在下。抱着孩子,不便施礼,凌某这厢无礼了。”

    张大夫人赶紧笑着说:“世子不必客气,久闻安国侯世子赫赫威名,能力卓绝,气宇轩昂,不同几响,今日一见,果真名不虚传。少夫人得此佳夫,真乃好福气。”

    凌峰头戴黑色暖帽,绣金字佛头的玄黑大毛围脖,身披泥褐色绣暗银纹披氅,里头是一件杏白地藏青色刺绣对襟广袖氅袍,袍子系开襟蔽怀设计,露出暗红色绣金纹右衽长袍,石青色刺金蟠螭抱肚,猩红色绣土黄蛟龙腰带,石青色宫绦垂着枚鸡血石小印。衣饰华丽,刺绣精湛,做工精细,颜色搭配合体,真正的世家权贵打扮,风采出众,仪表不凡。气宇轩昂,阳刚而稳重。泥褐色的披氅加玄黑围脖及藏青刺绣明是沉闷颜色,却以杏白、猩红等明亮颜色相中和,加上身材高大,气质出众,能撑起一般人无法架驭的颜色。沉闷感不翼而飞,只有不怒而威的沉稳,不骄而横的气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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