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灼哪有心思坐着闲聊,但也知心急不得,只好拉把椅子坐下。

    “世子既然打听过,想来也知道这‘万毒消散’之苦了。不是楚某夸张,如果是世子服用,也许挺得过去;若是成国公……某也不敢妄言。

    而且,既是排毒,人是一定要保持清醒的,最好还要有些内力把毒素逼出体外,如果靠药力自行排毒,煎熬会更久。

    且,解毒后三五日人体还将持续排毒,再好的身子骨儿连续几天熬下来,也不见得会比楚某的状态好了去。”

    陆灼听了楚溆的话,不由再次打量楚溆一番,眼前之人相比从前确实清瘦了不少,尽管精神还可以,但到底有些气虚之状,再想想父亲的身体,忧心更重了几分。

    可如果不解毒,以父亲的身体,只怕就像御医说的,熬不过明年,成国公府他不是担不起来,而是他不忍看着父亲战功赫赫却这般饱受折磨后黯然离去。

    到那时,还有几个人记得父亲的付出……

    而作为世子,他一无战功,二无父亲那般有战火中洗礼过的袍泽情谊,不过空有名头而已,成国公府很快就将落入二流,渐渐被人遗忘,比现在还不如。

    所以,无论是出于孝心,还是为了成国公府的未来,他都必须博一博。

    想到这里,陆灼再次起身,唱个肥喏,“子耀不敢自称孝心可昭日月,但请将军看在子耀为人子的诚意上指点一二,无论结果如何,子耀都心怀感激,绝无怨言。”

    他既不提为国为民的战功,也不提金银财宝谢礼,只摆出儿子为父亲的孝心来,石初樱觉得这个成国公世子也是个有心眼儿的。

    “既然世子心意已决,楚某不好多言。但愿楚某的亲身体会能给成国公解毒来带一二襄助。”当下又细细讲述了一遍解毒的过程。

    陆灼听了不由眉头紧锁,真要这般,只怕父亲的身体实在难以顶得住……

    石初樱看了不由一笑,出言道:“世子是国公的至亲,想来决不会乘人之危有害于国公,为何不在解毒时输些内力相助?不过是消耗大些罢了,当然最终还要看中毒之人自己的意志。”

    陆灼眼光一亮,既然可以自己用内力相助,他自然乐意,不过,‘乘人之危’什么意思?难道说,解毒之时……想来必不能借他人之手了。

    陆灼实心实意地朝楚溆和石初樱作了个揖,“多谢将军和夫人提醒……这……”他的内力算是中等,现在他也不确定自己是否能助得了父亲多少,万一两个都耗尽了心力而毒还没解完,这可如何是好?

    石初樱明眸转了转,“要是能看看中毒之人的血样,倒是可以推断一番。”她也是通过各种症状累积和改进自己的药物的,既然这么多人都解不来的毒,她也有些兴趣瞧瞧。

    陆灼心头一松,知道人家这是乐意帮忙了,连忙道谢不提,却说了句:“子耀去去就来。”说着,蹬蹬蹬人没影儿了。

    楚溆和石初樱对视一眼,这个成国公世子还真是……

    不多时,外面传来略显沉重的脚步声,门一开,只见陆灼背了个人进来。

    楚溆和石初樱张大了眼,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这不会是……他们想的那样吧?!

    陆灼矮下身子,在一个护卫的帮助下把人放下,扶在椅子上做好,又把服侍的人都挥了下去,解开来人身上的玄色大氅和帽兜,落出一张晦暗而精瘦的脸,只有一双眼睛还偶尔闪过一丝精光。

    “这是……”楚溆‘刷’地站起身来,张了张嘴,指着那人半天说不出话来。

    陆灼朝他点点头,“这是家父!”

    楚溆转向石初樱,这成国公世子太不按常理出牌了,难道他还想现场解毒?!这个可不能答应啊……

    石初樱倒是安抚地给了楚溆一个眼神儿,她才没傻到直接出手呢。只不过,这个陆世子还真有趣,比应亲王有趣多了。

    “既然如此,请放一盏血样看看。”石初樱连问都不问了,直接摸出一个小玉盒递给陆灼。

    “父亲?”陆灼轻唤了一声,“这就是儿子跟您说过的辅国将军和夫人。”

    成国公聚了聚眼神,朝楚溆和石初樱微微点头,轻缓地说道:“大恩不言谢。”又转头对儿子道:“无碍的!”他努力地伸出自己的精瘦的胳膊。

    陆灼犹豫片刻,还是从怀里掏出一把短刀,拔刀出鞘也是寒光闪闪,二肥见状丢下饭碗,立马奔到娘亲身边虎视眈眈地守护着。石初樱安抚地拍拍二肥的虎头,让它继续吃饭去。

    随着寒光一闪,成国公的胳膊划出一道血印,渐渐地一串黏稠的血液慢慢流进了玉盒。

    “可!”看着玉盒里已经大约有一盏的血,石初樱一摆手叫停。

    楚溆掏出一盒药膏递给陆灼,陆灼连忙挖了些给父亲摸上,谁知竟是当即止了住了血,连伤口都封上了。

    陆灼把药膏还给才楚溆,心里却暗自震惊,早听说楚溆夫人的药远远胜过大内御制之物,万没想到竟然如此神奇,果然传言不虚。

    其实他手上这盒是石初樱给楚溆特制的金创和止血合一的药膏,省得他带两种费事,给自己夫君的东西,自然是极好的。难怪陆灼惊讶了。

    话扯远了,石初樱摸出一个玉片,挑了些玉盒里的血样,分出一丝细微的精神力去探查,只片刻便转会视线若有所思地重新打量起眼前这爷俩儿。

    “陆世子说,国公的毒中了好几年了?”

    “正是!”陆灼站在成国公身侧,这里没有他坐的份儿。

    “

    不知国公中毒之时是什么症状?”

    陆灼看看父亲,道:“当时子耀并未跟在父亲身边,只后来听服侍得人说毒发之时,浑身抽搐,状似发狂,如果不是有人强行控制还会自己撞头……

    不过,后来父亲被送回家来,子耀观察过,在有月色的晚上父亲就会毒发,白天和没有月色的时候是不发作的。”

    “你的意思,如果阴雨或者风雪之夜这样天气国公的毒是不发作的?”石初樱感兴趣的问道。

    “确实!所以,我们府上比谁都企盼坏天气……”陆灼苦笑道,这样不厚道的心思真的不是他们的本意。

    “敢问国公中毒之时可是在西南一带?”石初樱收回探查血液的精神力,收拾起玉盒等物品。

    “……正是西南天龙山一带……”成国公忽而睁开微眯的眼,攒出一道摄人的光亮,很快又再次眯了起来。

    “东南乃至西南一带风少,雨雪多,或湿热或高寒,多虫蛇鼠蚁尸体或草木腐败郁积之毒气,长期累积蒸湿瘴郁之毒随处可见,触手可得。

    我观国公所中之毒,却不止一种,有一种出自西南没错,而另一种倒十分的新鲜,最晚不超过今日进入血液的……两者看累积时间倒是差不多……

    不过,这也没什么,一粒‘万毒消散’下去,什么都解决了……”石初樱轻快地说道。

    这根本不是一粒‘万毒消散’下去的问题好么!

    包括楚溆在内的三个人都张大了嘴巴。陆灼看着他爹,他爹猛然睁开眼睛看向石初樱,楚溆看看陆家父子,又看看媳妇……

    这暴料太猛,一时间三个人都反应不过来了……

    “父亲!”陆灼上上下下重新打量着成国公。今天一早他就竞价来了,倒真不知他爹都经过几手人伺候的。

    成国公闭闭眼睛,拍拍儿子的手,不是他不说,而是太过震惊。如果他没有猜错,辅国将军夫人的意思是,一直有人在给他另外下毒,剂量小,却天天下,能这么顺手的,会是谁!?

    看来家宅之内竟不安宁……儿子到底还太稚嫩了些,经过的事还少,这么毛躁是不行的,还得他强撑着处置吧。

    “依夫人看,凭我父子二人之力,可能坚持到‘万毒消散’药力完成?”成国公目光灼灼地注视着石初樱。

    石初樱本来是对毒感兴趣,谁知竟发现了一桩秘事,不过,到底原本的毒素是她感兴趣的,她给楚溆递了个眼神,总不能她出手吧。

    楚溆满心不乐意,却也只好咂咂嘴,对成国公道:“请允承智探探国公脉象。”说着伸出手来,搭在成国公的手腕上。

    “国公可能运力?如果能的话请尽力一试!”楚溆提示道。

    成国公勉力运转内力,不消一刻就满头汗涔涔的,呼吸急促起来。

    “内息短促,倒是可以运转,只不能长久,如果排毒的话尚可,解毒时怕是用不上。”楚溆掏出绢子擦了擦手,塞回袖子里。

    “不管哪种毒,‘万毒消散’都可解,不过,两位还是小心在意些的好,毕竟解毒的过程人更脆弱些,还要持续排毒两三天,这个过程也很要紧。”

    ”玉竹!”,石初樱喊来玉竹,“把咱们随身带的茶给客人泡一壶来。”

    很快,一股清幽的茶香飘散过来,玉竹给两位客人倒了两盏茶,放下茶壶又退了下去。

    “两位尝尝,这是我自己采的山茶。”石初樱含笑谦让。

    楚溆看着格外好心肠的媳妇,心里琢磨着呆会儿怎么跟成国公世子‘谈谈’,让他把嘴闭紧些。

    成国公和世子是不知道楚溆的心思,只略一思索便端茶饮用了。不过,很快成国公就觉得一股暖流涌进四肢,似乎一股股生气在破败的身体里滋生,令人无端地长出几分力量来。

    “好茶!”

    “咱们带了多少?包一两给客人!”石初樱对玉竹吩咐道。

    “也就一两多……”玉竹嘟囔着也只好包了一包轻巧地捧过来。

    “这茶虽是山茶,却也能增长些气力,多喝几盏也无妨,顶不住的时候煎成浓汤喝一碗也是好的……这算是我和夫君的一点心意。”

    倒不是石初樱善心大发,而是她看得出,这个饱受折磨的老人(其实还不到五十岁)有一股顽强的意志力在抵抗着,要不是这样,就凭他中的毒早就毒发身亡了,根本扛不到现在。

    常言道:天助自助者,她倒是也乐于给他一点助力,究竟造化如何,就看他自己了。

    楚溆却没这么乐观,他直接跟两人说:“此番国公解毒,无论成败如何,后果自担,也不可提及我夫妇二人。切记!”

    成国公和世子当然明白,自家这些事指不定得闹腾一番,拖人下水,殃及池鱼也是有的,自是慎重应下。

    第八十章吃苦头

    且不说成国公父子,只楚溆和石初樱为着午饭而来,碰上这档子事这饭也吃不香了。按楚溆的意思不如直接回家去。可石初樱要是能因了别人扫了自己的兴,那‘石’字估计就可以倒过来写了。

    “我的浇汁鱼还没上,梅子樱桃肉也没吃……”她才不乐意为别人委屈自己的肚子呢。

    媳妇不乐意,楚溆尽管心里牵挂着不少事,还是尽职尽责地陪吃、陪聊又陪着逛了一路大街才大包小裹地回了府。

    “将军、夫人!您们可算回来啦,可急死奴婢们了!”门房前一个管事的如同热锅上的蚂蚁一般,来回不停地走动着,一张眼看到自家的马车,连忙奔了过来。

    “什么事,这么急!?”楚溆心里打起了鼓,面上还是镇定如初。

    “府上来了个内监,都等了大半天了,奴婢们撒了人四处去找也没找到将军和夫人……这会儿岳管事还陪着呢。”那管事低声急切地回禀着,又扶了楚溆下车。

    “嗯,去议事厅!”楚溆走了两步,回头又把二肥给要了去。

    石初樱翻个白眼,不用想也知道这人打的什么主意。

    随他去吧!

    一大早就赶去‘万慈药材行’,又逛了大半天,石初樱吩咐人烧了水,洗了个澡又换了身家常衣裳,这才舒服地倚在锦枕上听管事们汇报今天府里的事情:“……各色果子都入了窖,足够吃到明年春天。内院的窖和外院的窖都有。

    ……今儿个裁缝铺子里来人了,给姑姑和管事们量过了尺寸,明个儿再来给将军和夫人量身,顺带把今个儿不在的管事也补上。裁缝铺子留了样儿,夫人有空了选选料子、款式,冬衣了再不做也晚了。

    ……晚上的菜单夫人看看可合意?”自打上次玉竹去厨房发了一通火,现在厨房倒是收敛了许多,每次自己拟个单子来,石初樱瞧这合适就找照单子做,不合适的就勾换了。

    其他管事也有样学样,再不敢随便拿事来烦扰夫人了,不得不说,玉竹这火发得很是时候。

    石初樱边翻捡着裁缝铺子留下的皮毛和料子,突然想起来自己的嫁妆里可有不少好皮毛,都是自己亲手猎来的。又命人去开库房找出来,挑些给自己和楚溆做衣裳。

    她正和丫头们挑着,就听门上传话,“将军回来了!”

    话音一落,二肥已经先窜了进来,在石初樱的腿边打转儿。

    “哟!这是什么东西?”

    石初樱见二肥嘴里叼了个洁白似雪的扫子,不由笑着问道。

    “王内侍的拂尘!”

    石初樱从二肥口中取下拂尘,细看:……上好的银白闪亮的尾鬃毛足有两尺长,莹白如玉的砗磲手柄,天蚕丝的缨穗……又随手甩了甩,笑道:“行,赶赶苍蝇蚊子还是挺不错的,搁到明年再拿出来用吧!”

    说着,摸摸二肥的虎头,以示奖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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