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现在的码头上只有来来往往的劳力和内监、船上的管事等人在轻声交办各种事项。而出行诸人的行李已经提前送了过来,正在按照事前的安排装船。

    石初樱眼力一扫,便在一艘豪华高大的楼船上发现了侍电等几个府中护卫的身影,他们带着四个新选拔上来的小厮正在指挥着劳力装行李。

    石初樱甚至看见一个箱子被抗了上去,侍电立刻指了一个小厮随在后面照应着,她不由点点头,这样总归是更让人放心了。

    从清晨一直等到日出后,远处才传来一阵阵先导开道的声音,石初樱等人的车马也避到了远处。不一时,一阵整齐的马蹄声传来,一队衣饰鲜明的侍卫驱马出现在人们的视线里。

    石初樱看清了侍卫的服饰,先导应该是侍卫营的人,果然,在第三排里见到了张苍和陈天保。

    这两个人是和楚溆是老搭档了,侍卫这种拼命的差事搭档很重要,彼此越是熟悉才越好行事,有些时候一个眼神,一个手势就足以交流,跟本不用说话,所以,上峰也乐意侍卫们搭档出任务。

    侍卫们两人一排,穿着秋香色锦绣侍卫服饰,头戴着攒了红樱的银盔帽,挎着腰刀威风凛凛地行了过来,过了五排后面就是两对宗室侍卫营的侍卫,他们穿的是张扬的杏黄色锦衣,头戴金盔帽,也骑着高头大马,只是腰里却挎刀佩剑各不相同。

    石初樱在这四个人里没见到楚溆,却见到被护在正中间的六皇子是个略显清瘦的青年人,在他左右有随身护卫,这些护卫显然是他自己人,衣着并没有统一制式,武器也各不一样。

    目光越过这些人,石初樱终于看到一身杏黄服饰,寒眉冷目,神情端肃地骑在马上的楚溆,他一手带着缰绳,腰上佩着他升级后的邀月剑,目光偶尔警惕地扫向四周。

    这么辉煌明丽的衣饰也没能抢夺去他的气势!

    尽管才分开不到两个时辰,石初樱再见到他的身影还是心里泛起蜜浪,继而又被酸楚所代替,也不知道是不是有了感知,楚溆的眼神转了过来,定在石初樱的车上看着,石初樱挥了挥手,楚溆微微颔首,队伍就从眼前过去了。

    这个时候后面又有赶来的送行的皇室子弟和官员,还有传旨的内监。

    石初樱并不太关注这些人,她的目光一直追随着楚溆,直到看见这些人到了码头上下了马,各自分散开,六皇子等人又跪接了一道圣上勉励的旨意,再与送行的人告别。等先头的人在船上安排妥当,六皇子才带着人上了船。这个时候送行的下属的家人才赶上来与侍卫们告别。

    石初樱也下了车,楚溆已经大步走了过来,他在众目睽睽之下拥住石初樱,扯了斗篷遮掩,狠狠地亲吻一番。石初樱也是忍不住无声地流泪,借机发泄似的在他嘴上咬了一口。

    再难分难舍,也得分了舍了。

    楚溆吻一吻她脸上的泪,贴着耳畔柔声嘱咐一句:“在家要乖,一个人也要好好吃饭!”

    回头又对着正急得在地上直打转的二肥交待一声:“看好家,别让人欺负你娘亲!”

    二肥原本见娘亲被这坏人裹起来欺负还急得够呛,想扑上去咬人来着,现在听见他的嘱咐觉得还算靠谱,便‘呜嗷’一嗓子,勉为其难地答应了。

    楚溆见樱樱脸上又有了泪,便拿大手擦了一回,只石初樱无声的泪滚滚而落,越擦越多,楚溆仰头攥了攥拳头,一狠心转身走了。

    这就是男人。

    永远不要指望着他们跟女人一样,沉醉在离情别绪里不能自拔。

    最后一拨人也登上了大船,过了大约一刻钟,随着一声号令,船帆层层张起,缓缓离开了码头往远处驶去。

    直到见不到船影,送行的人才纷纷登车离去,石初樱也压下追着楚溆而去的冲动,郁郁地坐车回府。即便是二肥不停地跟她说回摩云山的事也没让她高兴得起来。

    唉,男人这东西,天天在家的时候不觉得怎么样,哪怕是出去一整天不回来也没什么,可一旦离家外出,尽管还没走远,就已经把女人的心也带走了。

    石初樱呆坐在燕居室里,各种没心情,二肥懂事地趴在她身边陪着她,悦姑姑也过来劝说一回,怎奈石初樱就是打不起精神来。直到李三媳妇抱了小李芸过来,石初樱看到歪歪扭扭走路的小姑娘,想到自己肚子里的宝宝,才张罗起午饭来。她可以不吃,但宝宝不能饿着。

    大家见了总算松了一口气。

    第二天晌午的时候,楚溆又没有回来吃午饭,打发了侍电来传信儿,中午有六皇子那边宴请。

    石初樱交待侍电,“照顾好你们将军,别让喝多了。”紧接着又瞟一眼侍电问道:“在哪请的?别是叫了美人儿陪酒的?”

    侍电顶着夫人的目光,真想抹一把汗,心话就夫人您这……厉害谁敢撩您的虎须子啊……想归想,却只敢恭敬地回道:“回夫人的话,是在全福楼吃请,六皇子提前宴请宗室营和护卫营的人,没有别人!”

    其实,石初樱也不过是问问而以,见侍电一脸憋屈样便挥手让他下去了,不是她不相信楚溆,实在是有些请客的人太坏,不时常施加点影响力不行啊。

    侍电回到酒楼,伸头往大包间门里瞄了一眼,只见已经有二三十个护卫围坐成两三桌,谈兴正浓。而他的身影在门口一晃,楚溆的眼神便飘了过来,侍电连忙进去上前回话。

    他先是低声转达了夫人的交待,最后,瞄了一眼在座的诸人,悄声说:“夫人问了有没有叫陪酒的……”

    第一百二十三章夜渡千山

    隆冬时节,初五的夜晚黑暗、冰冷。

    在广阔无垠的山野里,夜晚更加显得深邃沉寂,墨染一般的天空中不但没有明月高挂,甚至连星星都只有稀稀落落的几颗,像高远苍穹的眼睛一般,闪烁着幽幽的冷光静静地俯瞰着大地。

    黑夜如同一块巨大的黑暗幕布遮掩了一切,又如一张洞开的凶猛的野兽的大嘴,吞噬着一切。在这万物收藏的黑夜里,一切生灵都谨小慎微地隐藏着自己,生怕招徕祸患。

    不过,当然也有例外。

    石初樱一身行装打扮,身上系着玄色闪银绣刺玫的斗篷,悄然地出现在旷野里,她缓缓释放出些许精神力,手握莹石,整个人轻盈盈地飘行在空中。

    她脚下凌云步法变换,借着空中缓缓浮动的气流,如踏云端一般悠然穿行在山野之间,她,正凭借着夜晚的黑暗,飞渡千山。

    半空中,迎面而来的凛冽寒风吹起了石初樱的斗篷,露出里面一身莹白的仙子裙,然而,风驰电掣的速度让人根本无法看清这一切,转瞬之间,石初樱的身影如同银色的流光一般划过冰河山川,身边黢黑的景物更是呼吸之间化为一道道残影……

    没有人知道她现在的速度有多快,就连她自己也不知道。

    为了尽量减少释放精神力对外界的影响,石初樱手里握着两颗莹石来吸取能量,即便如此,这少许精神力的持续释放也使得所经之处方圆百里的生物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威压。若不是这威压消失极快又没有恶意,就这一瞬还不知道会损伤了多少性命!

    石初樱的悠然并不等于别人也能体会到。

    二肥只觉得眼前一片漆黑、冷冽的寒风刺骨。

    它毛茸茸地蹲在娘亲的肩头,两只前爪抱住娘亲的脖子,把自己肥硕的小身子紧紧地挂在娘亲身上。它紧闭着眼睛,迎面扑来的冷冽之风把它头上的虎毛吹得根根倒立,身上的小斗篷也飒飒作响,早被吹得鼓涨了起来。二肥不得不关上耳朵来让自己稍微舒服一点。

    唉,现在后悔蹲上来也不知道来不来得及……

    没办法,娘亲的速度实在太快了!石初樱以前没有这么快行过路,二肥自然也没有跟着经历过,所以此时还无法适应这种速度带着的状况,例如顺贴的虎毛吹得炸起,例如口鼻周围的毛上都是冻起来的冰霜。二肥觉得它娘亲如果一直这样跑下去的话,自己没准就会变成一只真正的树挂虎。

    没等二肥心里纠结出结果,它们面前又出现了一座黑黢黢的巨大高山。石初樱也不费力的绕行,而是倏忽一晃,连续凌空上踏,凭空上窜而起,几个呼吸之间就直冲到了山颠。

    她在山颠的树梢上驻足,放开眼力观望了一下方向,紧接着一扭身形,脚下一点树梢往西侧跃身而去。

    这一路上这样的情形也不知道上演了多少回,二肥每每被晃得以为自己就要掉下来了,吓得它不得不四足发力紧紧抱牢娘亲的头,可娘亲实在不体贴人,她甚至还抽空嘲笑一下二肥抱得太紧。

    蹲在高处的二肥吹了一个来时辰劲风后实在是吃不消了,它费力地挠了挠冻僵了的小爪子递信儿给它娘亲。

    石初樱感觉到二肥的异动,也放缓了速度,关切道:“二肥怎么了?想嘘嘘么?”她以为二肥是要小解。

    二肥才不要小解,它强烈要求到娘亲怀里去避风,还弱弱地哼唧道:“二肥宝贝都成树挂了!身上的毛儿也给吹光光了吧?”

    它现在感觉自己好像是没毛的光蛋一般,浑身冰冷,奄奄一息的。

    石初樱把它从头上扒了下来,抱在怀里顺手捋了捋虎毛,果然一手的霜凌。

    “呀!怎么搞成这个样子啦?”后知后觉的某人哈哈大笑起来,顺便腾出一只手来烘干二肥身上的冰霜,然后她举起二肥‘么么’猛亲了两口,啧啧道:“瞧瞧、瞧瞧,这虎毛的新造型,清一色向后倒!来,让娘亲好好瞅瞅,是不是更俊俏了些!”

    二肥缓过一口气来,一头扎进它娘亲怀里,呜嗷地抗议道:“坏娘亲,你都没有告诉二肥宝贝会这么大的风,你的宝贝都快要冻成冰砣啦!你还在笑人家!”二肥在石初樱怀里乱拱一气,发泄不满。这样带孩子的娘,实在太没安全感了!

    “哼,现在后悔了?刚开始要抱着你还不肯,现在吃到苦头了吧?!

    小孩子就是要听娘的话,不然就只能自认倒霉。你看看你现在的发型,简直丑死了,也不知道还能不能梳回来了,万一不成,看你以后怎么出门!”石初樱一边教训二肥,一边忍不住又笑了起来。

    这倒毛的样子实在太可笑了有没有……

    二肥把自己窝在娘亲香软的怀里,抖一抖耳朵又闭上,笑就笑吧,反正又笑不掉几根虎毛,反正本虎宝贝就是不出来了。

    石初樱笑够了,清清嗓子:“咳咳,二肥宝贝也不用担心,你现在只是冷得感觉没毛儿了似的,其实毛儿都还在呢。至于倒掉的毛,等咱们回到山上,我让木华给你梳回来,保证一根虎毛不少,还给你扎两朵小花戴……”

    “娘亲,咱们还有多久到家啊?二肥的屁屁好冷……”小家伙也是不吃亏的,反正都被笑了,何必在乎羞耻呢。能捞回来一些是一些吧。

    石初樱闻言摸了摸二肥的小肥屁股,果然冰冰的,当下扯了二肥的小斗篷给它裹好,又从储物袋里掏出一件又厚又暖的紫貂皮的斗篷把自己和二肥遮住,二肥这才感觉暖和了些。

    石初樱又摸出一颗红艳艳的果子塞到二肥嘴里,道:“吃个朱炎果暖暖二肥宝贝就不觉得冷了。咱们啊,大约在有半个多时辰应该就能到望云山下了,二肥宝贝先在睡一会儿,等到了山上我叫醒你。”

    二肥吧唧吧唧嘴儿,咽下美味的朱炎果,任凭一股股暖流在身体里涌动,四肢百骸都跟着温暖活络了起来。

    二肥在娘亲怀里拱一拱,舒服地摊开身子,嗯,美啊!自打那个坏人和娘亲成亲后它已经很久没在娘怀里睡觉觉了,嗯,香香的,软软的,好舒服。这么想着,没一会儿二肥就打起了小呼噜。

    “这个小家伙!”石初樱拍了拍二肥的虎脑袋,掖严实了斗篷,又加速飞驰而去。

    从京城到望云山,陆路上行走至少一两千里路程,如果算上绕行山林河流得话还要更远些。好在石初樱不在乎什么地形,无非是飞渡而已,倒也不算费事。只不过这条野路石初樱也是第一次行走,虽然方向有数,但具体路线还得一边走一边确定,因此很是耽搁了些时间。

    不过这也是相对而言。

    大约又飞驰了小半个时辰,眼前的地形越来越熟悉,石初樱不由自主地翘起了嘴角,她知道现在已经过了建州地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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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随着一股清新的气息迎面而来,石初樱深吸了一口气,仿佛连心都跟着跳起舞来,她忍不住在心底大喊一声:“木木!我回来啦!”

    木华此时正卧在一朵碗口大的花芯里甜甜地做着美梦,突然间心底传来一个声音,“木木!”

    木华迷迷糊糊中咕哝一句:“一定是我太想樱樱了,出现了幻听!”然后翻了个身,也不管沾了一身的花粉,又埋头大睡起来。

    “木木!你是不是在睡懒觉!?”石初樱一字一句地叫道。她与木华是签订了平等契约的伙伴,两者心灵相通,想要知道对方的所思所想也很容易。

    “啊?不会是真的吧?什么时候幻听也这么真实啦?”木华被石初樱吼得一震,连梦也做不下去了,它急忙坐起身来,扶了一下头上的顶花,四下张望起来。

    四周仍是一片寂静的山林,只有偶尔传来的花朵夜间开放的轻微‘啵啵’声,还有植物生长的声音,以及一些虫鸟兽类的呼吸和酣睡声,此外再没有什么可疑的声响了。

    “难道是我听错了?”木华揉了揉眼睛,缓缓地挥着小翅膀给自己扇些凉风来醒醒神,半晌,它才试探着在心里叫了一声:“是樱樱吗?”因为这个界面上除了樱樱再没别人这么叫它了。

    “不是我还有谁?你这个懒虫!叫云雕到山口老地方接我和二肥!”石初樱略带兴奋地在心里数落了一通木华,又交待它去干活。

    “真的啊!?樱樱!你真的回来啦?不是骗我吧?嘤嘤嘤~这么长时间都没见你,人家好想好想你啊~嘤嘤嘤~”木华喜极而泣。

    “得啦,才两个来月六十多天而已!快去!”石初樱一盆冷水浇过来,木华扁扁嘴,心里嘀咕道:“一回来就欺负人家!”不过还是扇动着小翅膀找云雕去了。

    石初樱静静地站在漆黑的山口,微微释放出气息,她深深呼吸着冰冷的空气,这里的一切都这么熟悉,自然,亲切,这里,才是她心安之地!

    “啾!”夜空中传来一声清呖,云雕巨大的黑影在空中盘旋着,寻找到石初樱的气息后,呼啦啦地落在了石初樱不远处。

    “小雕!”石初樱兴奋地奔过去,伸出一只手抚摸着云雕的脑袋。云雕也亲昵地在她手心里蹭来蹭去,唧唧咕咕叫个不停。

    “是的,我回来了。你们都好吧?”石初樱一边兴奋地跟云雕聊天,一边摸出几颗云谷粒摊在手心里。

    云雕闻到云谷粒的香味儿立刻伸出尖勾一般的鸟喙,轻轻地啄食起云谷粒来,那股子轻柔劲儿,让人甚至感觉不出这是一只庞大的猛禽!

    “走吧,木华和师傅应该都等着了!”石初樱自说自话地坐在云雕背上,轻轻一拍,云雕巨大的翅膀有力地扇动起来,转眼之间冲上云霄。

    摩云山之高何止万仞!云雕几经拔高才到达了山颠。

    尽管是夜晚,摩云山中仍然是仙灵之气萦绕,让人全部身心都如同浸泡在温暖的泉水中,轻松惬意。石初樱放下二肥,小心地伸了伸美人腰,轻轻抚摸着肚子,心里说道:“宝宝,咱们到自己家了!这里便是娘亲的地盘了!”

    说完,她嬉笑着往无名道长的山洞跳跃奔跑过去。

    “师傅,师傅,快出来接徒儿啊!”石初樱老远地就大呼小叫起来,惊得附近树林里正在好眠的鸟都扑愣愣飞了起来。

    打坐中的无名道长叹一声,缓缓睁开了眼睛,翘起嘴角:“小孽障,又来祸害师傅了!”骂归骂,人却一身喜气地立马站起身来,拍了拍道袍,疾步出了山洞。

    刚一出洞口,迎面飞扑过来一个东西,无名道长不由后退一步,一侧身,卸掉一部分冲力,继而就被赖皮徒儿挂在了胳膊上。

    “师傅!你想徒儿了吧?”石初樱抱着无名道长的胳膊不撒手,仰起脸打量起无名道长来。这一打量不要紧,石初樱立刻捏着鼻子跳开去,一手指着无名道长道:“师傅,你又好久没换衣裳了吧?

    还有,您这发髻是不是几天没梳洗过了?一股怪味儿!”

    说着,又捏着鼻子凑过来,翘着手伸出两根指头,嫌弃地拎起无名道长的袍子一角,啧啧道:“天啊,这件袍子至少也穿了半个来月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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