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经的他因为种种原因,而无法拿回这柄剑,但时至今日,惊涛终是应当回到他手上了。

    谢世瑜微微颌首,束在脑后的灰白长发被风吹起了些许,道:“正是如此。”

    萧眠笑了笑,也不多说什么,打开乾坤袋,将惊涛拿出,交回谢世瑜的手中:“完璧归赵……但我萧眠终究欠你一命,日后若有事,我萧眠定无二话。”

    谢世瑜接过惊涛剑的手顿了顿,对萧眠所指心知肚明。他望向萧眠,道:“这并非你的过错,不必记挂心上。”米 需.米.小.說.言侖.壇

    萧眠只是摇头笑着,并无言语。

    谢世瑜对萧眠也并不熟悉,于是在拿到剑后也不多说什么,转身离去。

    还未等谢世瑜走出两步,身后的萧眠突然说道:“谢世瑜,这么多年来,你可曾后悔?”

    ——你可曾后悔?

    谢世瑜恍惚了一下,停下脚步,道:“后悔什么?”

    萧眠道:“所有的一切。”

    那些离你而去的人,那些抓不住的东西,那些挫折和磨难,那些迟疑和挣扎。

    ——你可曾后悔?

    谢世瑜淡淡道:“后悔如何,不后悔又能如何?”

    “我只知道,只要我还活着一天,那么我就不会停下自己的脚步。”

    留下这句话,谢世瑜大步离开。

    而在他身后,萧眠呆立在了原地。

    不知何时,暴雨终于落下,大滴大滴地砸在萧眠身上。

    但萧眠却恍若未觉。

    终于,萧眠笑了起来。

    他大笑着,曾经的迷惘和犹疑都在这样的笑声中一扫而空。

    是啊,他怎么忘了呢?

    他求道,不过是为了保护自己该保护的人,为了不愧本心罢了。

    恩义又如何?情意又如何?

    若是对的,那么自然是对的,若是错的,那么将它变作对的便是了。

    萧眠又走了起来。

    但不同于方才的是,他的脚步中再也没有曾经的迟疑和迷惘,而是化作了一片坚定。

    只要他还活着,那么他就应当走在路上,那么他就应当贯彻自己的本心。

    萧眠越走越快,终于化作一团风,向着通云门卷了过去。

    可就在他站在通云门山门前的那一刻,萧眠却停了下来。

    ——这是什么?

    暗色的血液顺着雨珠,在大地上流淌,汇聚成河。

    ——这又是什么?

    尸体横七竖八,倒在地上,双眼大睁看着天空,脸上犹自带着死前的恐惧。

    萧眠头晕目眩,几乎站立不稳。

    但他到底站稳了,大步向前走去。

    他顺着尸体,走过寂静无人的山道,走过曾经热闹的通天峰,走过曾经肃穆的中帝峰,终于来到了青云峰前。

    他站在青云峰下,抬头向上望去,在那层层云层和雾霭之上,他看到一道血影毫不迟疑地将手穿过通云门门主杨度的胸膛,将杨度的心掏了出来,掷在地上。

    萧眠瞳孔紧缩,停滞了呼吸。

    他所能感受到的通云门中的最后一个生命,终于也消失不见。

    血雾翻腾起来,化作了一个他曾经无比熟悉的面容。

    他看到那个面容向下望来,穿过遥远的距离,落在了他的脸上。

    萧眠以为她会过来杀了他,杀了最后一个通云门“余孽”,血洗通云门——就像是她现在做的那样。

    但事实上,她并没有。

    那道血影只是转过了头。

    在青云峰之巅,云端之上,那道血影淡淡开口,声音不大,却在通云门内回响。

    “我曾以为,修道者当明心见性,于纷乱的红尘中开辟一片净土,那片净土,便名为‘本心’,但最后,我没有做到,也无法做到。”

    “时至今日,愚者皆以为我已成魔,但我却知道,自始至终,我的心都属于我,我贯彻了我的本心本性,从未动摇。”

    “道亦如何?”

    “魔又如何?”

    “不过如此罢了。”

    “你通云门负我的那些,我已叫你们统统还清了。”

    “而我负通云门的那些,现在,就让我还给你们罢!”

    萧眠瞳孔越发紧缩,张口想要呼唤那人,但那道血影却瞧也不瞧他,抬起手来,毫不犹豫地击向了自己的天灵盖。

    血液四溅,那围绕在石秀容周身的血雾散去,月白色的人影委顿在地,再也没了气息。

    天上,雷声轰鸣,似是暴怒,似是悲悯。

    大雨之中,萧眠抬起手来,像是想要抓住什么,又像是想要挽留什么。

    在他脚下,有青云峰上熟悉的面容,就像是任萍,就像是左思思,就像是左风仇。

    无论他们生前如何,他们死后都不过是一具尸体,一捧黄土。

    在他的身前,有通天峰上熟悉的面容,就像是萧霜,就像是秦得乐,就像是王已成。

    无论他们生前同他是什么关系,他们死后都已魂飞魄散,在无法救回。

    甚至于他曾经敬仰的门主杨度,甚至于他曾经喜欢的石秀容……他的亲友,他的师门,他的所有,都在这一夜灰飞烟灭,再也不复存在。

    暴雨中,萧眠面色苍白,眼前发黑,终于支撑不住,倒了下去。

    良久,暴雨终歇,一个穿着玄色长袍的人缓缓走来。

    那是莫长歌,却又不是莫长歌。

    他提着一壶酒,走过满地的尸体,踏过血色的大地,终于来到青云峰峰顶,来到石秀容的面前。

    他凝视石秀容良久,将手中的酒樽满上,举了起来。

    “你一直都是你,从未变过。”

    “但若可以,我却希望你能变一变。”

    “好走。”

    ☆、第四章 :狐狸

    夜晚的暴风雨很快就过去了,无数的罪恶和血腥都埋葬在了这个夜晚,同那场暴雨一同逝去了。

    第二天,晴空朗朗,艳阳高照。

    谢世瑜收起了斩妄剑,只在腰间别着那柄惊涛,便就这样上路了。

    他不知道他应当走向何处,也不知道他能走向何处,但他却依然走着,一步比一步更稳。

    他路过了城池,也路过了村庄,还路过了河流,而就在他路过一颗郁郁葱葱的大树时,他却不由得停了下来。

    谢世瑜抬起头来,敏锐的听觉叫他听到了头上树枝中窸窸窣窣的声音,而下一刻,一只金色的毛茸茸的脑袋就从树枝上探了出来,睁着圆溜溜的眼睛看着谢世瑜。

    谢世瑜:“……”

    毛茸茸:“……”

    谢世瑜:“…………”

    毛茸茸:“喵~>▽<”

    就像是打开了什么奇怪的开关。

    随着这只金色喵咪的声音落下,一只又一只毛茸茸的脑袋从树枝里钻了出来。

    三花幼猫:“喵~>▽<”

    黑白色幼猫:“喵~>▽<”

    棕色虎斑幼猫:“喵~>▽<”

    白色狐狸:“喵~>▽<”

    谢世瑜:“……”

    系统:‘卧槽哪里不对!’

    谢世瑜看着自己头顶的一窝猫——确切来说,应该是看着头上那猫窝里的白色小狐狸——目瞪口呆,觉得自己现在的表情一定非常可笑。

    似乎察觉到自己家中出了个叛徒,金色的猫咪狐疑扭头,左嗅嗅右嗅嗅,但怎么都没找出那个不对劲的家伙来,于是也只能摇摇头,把脑袋缩回了苍郁的枝叶中。

    在这只金色猫咪缩回脑袋后,其他的三只幼猫和那只白色小狐狸似乎也很快地失去了对谢世瑜的兴趣,于是也接二连三地缩了回去,只留下一颗似乎什么都没发生过的大树,和大树下默默揉眼睛的谢世瑜。

    ——果然世界之大无奇不有!

    谢世瑜在心中那“无奇不有”的一栏上重重添了一笔后,便将这件事抛到脑后,扭头离开。

    但谢世瑜没想到的是,还未等他走多远,一只毛皮黑亮、足有半人高的大狗便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从谢世瑜的身旁跑过,蹲在金色猫咪一家的树下,冲着它们就是一顿汪汪汪。

    听到这讨人厌的汪汪汪,金色猫咪立即钻出头,原本顺滑的皮毛炸了起来,嘴里还发出了低低的“呜呜”声,似是在向着树下那黑色大狗恐吓着什么。

    面对金色猫咪呜呜的恐吓,黑色大狗全然不在意,反而伸出自己的爪子,撒欢儿似地开始刨树下的泥土,似乎打算跟树上的猫咪死磕到底。

    瞧见这一幕,谢世瑜心中微动,向回走了几步,想要将这金色猫咪一家送去另一个安全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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