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转向殷嘉茗,又重复了一遍自己刚才问过的问题:

    你昨天晚上到底干了什么?怎么会杀了人?又怎么会被警察发现的?

    殷嘉茗扯起嘴角,露出了一个苦笑。

    真是一言难尽。

    他皱了皱眉,像是伤口又疼起来了一样。

    阿睿,这样说话太费劲儿了。

    殷嘉茗可怜兮兮地去看叶怀睿,你坐过来一点,我们慢慢说,好不好?

    叶怀睿:

    虽然知道这家伙八成是装的,但他还是很没志气地又心软了起来。

    叶怀睿站起身,把殷嘉茗的床头调高,再在他背后塞了只枕头,让他能舒服地靠着坐。

    然后叶怀睿又去倒了杯温开水,插好吸管,递给靠在床头的伤员。

    喝点水。

    他的气其实已消了大半,但不愿意让殷嘉茗太得意,所以仍是一副不冷不热、不咸不淡的态度。

    殷嘉茗伸手,没去接杯子,反而直接握住他拿杯子的手腕,阿睿。

    这语气,完全就是在撒娇了。

    叶怀睿没辙,只得坐到了床沿上。

    两人的距离顿时拉近了一大截,殷嘉茗满意了。

    他接过水杯,小口小口地啜饮了起来。

    温度适中的水滑过干涸的喉咙,他觉得舒服多了。

    是这样的

    然后,殷嘉茗将昨天事情一五一十地说了一遍。

    他从自己为什么要去参加丧礼开始说起,然后是他在丧礼上的所见所闻,以及如何推测出袁知秋就是那个冒用他身份的劫案主谋,接着又说到自己开车将人引出来,如何一番搏斗之后,终于反杀了对方的事。

    原来如此。

    听完之后,叶怀睿点了点头。

    那个人就是主谋X啊

    虽然没看过阿虎的伤口,但既然对方拿得出凶器,也承认了他自己杀了阿虎,叶怀睿觉得,殷嘉茗应该没有判断错误。

    只可惜人已经死了

    他轻轻地叹了一口气,你那嫌疑犯的身份,怕是要一直套到现在了。

    殷嘉茗小幅度地耸了耸肩,无所谓地说道:

    反正我现在都在你这里了。

    叶怀睿仔细想了想,觉得他说得有理。

    若殷嘉茗还在1982年的金城,主谋X一死,就无人能证明他的清白,那他就得顶着个嫌疑人的身份东躲西藏、隐姓埋名,定然是活得十分痛苦的。

    但现在他人都来到三十九年后了,那么当年的烂摊子对他来说就没那么要紧了。

    殷嘉茗轻声笑了笑:而且,我觉得很解恨。

    他转过头,透过宽敞明净的窗户,看向远处的灯火阑珊。

    我帮阿虎报仇了。

    殷嘉茗说道:

    我亲手帮阿虎报仇了。

    叶怀睿叹了一口气。

    既成事实,历史也被殷嘉茗这一搅合彻底改变了,现在说什么都已经晚了。

    不过叶怀睿还是觉得有些不甘心。

    他是个法医,而不是江湖豪侠。

    所以他想给殷嘉茗翻案,想让真相大白于天下,想让所有人都知道他爱着的这个男人是无辜的,而不仅仅只是单纯的手刃凶手。

    好在现在也还不晚。

    冒名汪洋的汪仵工这会儿还躺在暹罗国的医院ICU里,他必然是金城大劫案的知情者。

    等人醒了,就能仔细审审,问出当年的真相了。

    更何况,三十九年前就值四百万美元的北冰洋之泪,现在仍然下落未明呢!

    对了,我刚才仔细想了想

    殷嘉茗这时又开口了。

    我能来到你们这边的原因,会不会是因为咱们两个时空都在下雨?

    他一边思考,一边慢慢地分析道:

    平常都是你这边下雨时就能跟我联系,对吧?

    叶怀睿点了点头。

    殷嘉茗继续说道:

    不过昨天晚上,我们那边也下了倾盆大雨,所以会不会因为这样,两个时空就在地下室里交错了你就捡到我了。

    叶怀睿对这种纯属臆测的毫无科学依据的猜想不置可否。

    不过两个时空的人能够互相对话这件事本身就十分不科学,叶怀睿不是研究空间物理学的,自问对此一窍不通,便也就不在这事情上纠结下去,自寻烦恼了。

    那谁知道呢。

    叶怀睿只轻轻摇了摇头,反正,你现在已经在2021年了,想再回去怕也没办法了。

    殷嘉茗笑了起来。

    他两手撑在床垫上,艰难地支起上半身。

    你干什么!

    叶怀睿大声喝止,小心伤口崩开了!

    殷嘉茗却不管不顾地张开双臂,一下子将坐在旁边的心上人结结实实地抱了个满怀。

    你在这里,我哪里都不去。

    他将下巴抵在叶怀睿肩头,低声笑道:

    从今往后,我黏上你了,赶都赶不走啦!

    第95章 18.新生03

    喂!

    叶怀睿又气又着急, 两只手搭在殷嘉茗手臂上,想把人推开,但一看到他胳膊上五颜六色的淤青, 又下不去手了。

    你不要命了吗你!

    殷嘉茗放松身体, 没骨头似的扒在叶怀睿身上,唉唉叫疼:阿睿你别动啊,你一动我胸口就疼

    叶怀睿果然不敢再动了。

    殷嘉茗用两条手臂环住叶怀睿的腰身,将僵成了木桩的人整个拢进自己怀里。

    阿睿、阿睿

    他一边叫, 一边收紧胳膊, 将人搂得密不透风。

    睿睿、宝贝儿、daring

    叶怀睿听殷嘉茗越叫越没谱儿, 生怕他把baby一类雷死人不偿命的称呼也叫出来,当即打断他, 行了行了,别黏黏糊糊的, 有什么话你赶紧说吧。

    殷嘉茗低低地笑了起来。

    气流振动他受伤的肋骨,笑到半途又忍不住抽了一口凉气。

    没什么。

    殷嘉茗侧头在叶怀睿的鬓角蹭了蹭, 感受发丝摩挲脸颊的柔软触感, 甜得心都要化掉了。

    我只是很高兴

    这位前酒店总经理, 从前就是个老于世故。

    能言善道的, 甭管是虚情还是假意, 但凡营业需要,鬼话张口就来,总能将诸位贵客哄得开开心心。

    现在他百分百真情实感起来,甜言蜜语更是不要钱似的往外倒,恨不能将一颗真心掏出来给所爱之人看一看, 好让对方知道自己满心满眼都只有他一个。

    之前我一直在想, 如果能像这样抱着你, 真是死也值了

    叶怀睿张口想叫他住嘴别胡说八道。

    殷嘉茗却抢先一步说了下去:

    不过现在,你真在我怀里以后,我又舍不得死了。

    叶怀睿:

    虽然知道这就是敌人的糖衣炮弹,但叶法医的脸还是不受控制地红了个透。

    人啊,就是这么贪心的。

    殷嘉茗还在轻声絮语。

    他刚从昏睡中醒过来,胸口又折了两根骨头,声音有气无力,比平日显得虚弱,也更沙哑更磁性。

    温热的吐息吹到叶怀睿的耳廓和颈项间,简直就是刻意的撩拨了。

    更何况,殷嘉茗现在还什么都没穿。

    精壮的上半身线条流畅,即便缠满绷带,没几块好肉,依然漂亮得令人心跳加速。

    叶怀睿悄无声息地咬住后槽牙,试图让自己不要那么轻易就沦陷于美色之中。

    然而这很难。

    我现在不止一点都不想死了,还想一直这样抱着你,跟你说话,听你叫我的名字

    殷嘉茗说着,一只手顺着叶怀睿的脊背缓缓上移,抚上了他的后颈。

    还有,我想亲你。

    殷嘉茗将嘴唇贴在叶怀睿耳朵上,悄声问:

    阿睿,我可以亲你吗?

    叶怀睿:!

    他已经快要被殷嘉茗撩得自燃起来了。

    你、你你的伤还想不想好了!

    叶怀睿双耳通红,耳垂更是红得像能滴出血来。

    想。

    殷嘉茗答得很干脆:

    我得快点好起来,才不会给你添麻烦。

    叶怀睿瞪他:那你还!

    但是,我现在想亲你。

    殷嘉茗是那么的理直气壮,就好像这是两个互不干扰的平行选项一般。

    我一抱着你就想亲你,很想很想,想得心肝都在疼。

    叶怀睿又羞又气,无言以对。

    论智商两人或许旗鼓相当,但论撩骚的口才,十个叶法医也比不上一个殷少爷。

    阿睿,我喜欢你我爱你

    殷嘉茗以掌心轻柔地摩挲着叶怀睿的后颈,柔声问道。

    所以,我可以亲你吗?

    叶怀睿觉得自己的脑子简直像一锅煮沸的浆糊,根本无法思考。

    他似中了摄魂术一样,在殷嘉茗沙哑低沉地蛊惑中,下意识地点了一下头。

    下一秒,殷嘉茗一手托住叶怀睿的后脑,迫使他微微抬起了头,然后霸道地将嘴唇压了上去。

    初时的亲吻十分轻柔,仿若两只蝴蝶互相碰触。

    但疾风骤雨倏忽而至。

    二人仿若噬咬一般,唇舌热烈地纠缠在一起。

    与所爱之人唇齿相依的感觉实在太过美妙,原本殷嘉茗只是打算浅尝辄止,没想到一碰到叶怀睿的嘴唇,便似天雷勾动地火,再也不想松开了。

    老实说,叶怀睿也好不到哪里去。

    明明告诉自己这会儿不是时候,那家伙身上还伤着,病房更不是他们你侬我侬的地方

    可理智就像一块饴糖,在沸腾的热吻中融成了黏稠的糖浆,捏都捏不起来

    好在殷嘉茗毕竟是个刚刚才缓过一口气来的伤患。

    亲得太过投入,他无意识地搓揉着叶怀睿的背脊,试图将人整个揉进自己怀里,动作幅度大了点,顿时牵拉到肩膀处才缝好的窟窿,嗷一下疼得脸都白了。

    !

    他不得不放开叶怀睿,捂住自己抽疼的肩膀。

    叶怀睿从亲吻的迷醉中猝然回神,仿佛触电般蹭一下弹了起来。

    叫你作死!

    他抬手擦掉唇角黏连的银丝,不用照镜子都知道,自己的嘴唇绝对被啃肿了一圈。

    给我躺平了,不准再乱动一下!

    叶怀睿不由分说将床头摇平,又抖搂开被子,狠狠盖住某人那明显抬了头的关键部位。

    我去叫医生来看看你。

    语罢,他逃命一般,头也不回地冲出了病房。

    2021年9月3日,星期五,下午六点五十二分。

    今天是殷嘉茗出院的日子。

    叶怀睿下班了以后,便开车去医院接人了。

    殷少爷年轻,又是个从小皮糙肉厚扛摔耐揍的,在医院里躺了六天,自觉已生龙活虎、精神抖擞,强壮健康得能打死一头牛了。

    当然他骨折的两根肋骨一时半会还好不了。

    但殷嘉茗早就适应了呼吸时那隐隐的钝疼,只要不是太过剧烈的活动,便基本不会有什么影响。

    至于被刀子划拉出来的伤口,还有摔打出来的淤青,则还要些时间才能好彻底,不过换药拆线什么的对叶法医来说都只是小儿科罢了,他自己就能搞定。

    总而言之,殷嘉茗终于可以回家了。

    本着让殷嘉茗好好适应三十九年后的社会的原则,叶怀睿给殷嘉茗准备了手机和平板电脑,并教会了他如何打字、上网和打电话。

    而殷嘉茗本来就是个非常聪明的人,又好奇心重、求知欲强,愣是在六天之内便把手机玩得溜溜转,还注册了自己的社交账号,现在都能在IMDb上就《金城大劫案》的电影剧情合理与否和人掐架了。

    当叶怀睿给他打电话的时候,殷嘉茗正在一心二用,一边用平板电脑看新出的警匪片,一边用手机恶补这些年来的中外大事。

    喂,阿睿!

    殷嘉茗兴高采烈地接起了电话。

    我还有十分钟就到了。

    电话那头的叶怀睿听他这中气十足的声音,忍不住腹诽这家伙还真抗揍,你东西收拾好了吗?

    嗯!

    殷嘉茗的语气轻快得仿佛一个听说家长要来接自己的小朋友:

    早收拾好啦,就等你了!

    挂断电话以后,殷少爷关上平板,把它放进行李袋里,然后坐在病床上等着他家阿睿。

    私人医院的出院手续简单且不用排队,半小时之后,叶怀睿的车子已经载上殷嘉茗,往别墅的方向开了。

    其实三天以前,殷嘉茗就在《速度与○情》里见识过各种能追飞机越高楼上太空的新款豪车了,不过当他坐上叶怀睿那辆不算扎眼的奥迪A6时,仍然哪哪都觉得新奇。

    哦,这就是后视系统!果然看得很清楚,连距离都有显示啊!

    自动档还真是方便啊,只要握方向盘就行!

    哇哦,语音导航原来是这样的,太厉害了吧!

    卧槽,现在这么奢侈,连音响都是触屏了吗?

    一路上,殷嘉茗聒噪得像一只精力充沛的麻雀,大惊小怪叽叽喳喳个没完,叶怀睿真是连把他丢下车的心都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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