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给你提个醒,俞一承略显无奈,原本你只是来跟从学习,但罗女士可能对你有一点印象。

    我没有听罗里说起过她。他望向桌面的碗碟,浓密的眼睫毛遮住了晶亮的眼睛,有什么关系吗?

    她在法国生活多年,但依然是一个传统的中国母亲。俞一承声音平稳,最近她正在希望她唯一的儿子可以快点结婚。

    这和我有什么关系。

    谢祺恹恹地停下了筷子。

    他不过就是和罗里吃过几次饭,搭过几次便车,也受过罗里几次恩惠。

    但这恩惠可大可小,同是K大的同学,在工作和生活上的这点帮扶并不能算出格。

    至于罗里对他的心思八字都没一撇的事。

    他也不过是抱着也许可能的心思初初与罗里接触了一下。

    根本还没开始,这点苗头自己就已经蔫了些许。

    或许浇点水能长回来,也或许一点小火就把它彻底烧成灰了。

    俞一承望着他身边的玫瑰,目光别有深意。

    直到谢祺的眼睛直直地盯着他,他才略显无奈地开口:

    你总不能要求一位备受思虑的母亲在看到他儿子送给你的玫瑰后还能无动于衷何况我们都不是瞎子。

    我不知道他抿起唇,我不知道这些。

    恐怕还有你不知道的事。俞一承不给他反应的时间,最近罗女士正在张罗着给她的儿子介绍年轻的女性朋友。

    他去相亲了?

    也不算是,只是家长给小辈们安排的社交。

    谢祺忽地想到罗里手腕上一闪而过的红印。

    待会就跟在我身边,不要随便跟人走,俞一承揉了揉太阳穴,你对这些还不熟悉,谨慎一点。

    谢祺安静下来。

    他想起来了。

    罗里的母亲在法国那边经营着自己的个人品牌,小有名气,他在平日里学习这个世界行业知识的时候有看到过。

    那位女士是出了名的严厉。

    唯独溺爱自己的独生子但是这位溺爱儿子的母亲也绝不会允许儿子越过正常的传统界限。

    虽然明明罗里并不遮掩自己的情史,风流得张弛有度。

    但当时罗里还称得上年少,无知,轻狂。

    罗女士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看着罗里寻欢作乐,却不能忍受罗里朝逆道奔驰而去。

    眼下估计是罗女士要收紧绳的时候了。

    而他好巧不巧撞在枪口上。

    他半天不说话,筷子也停在碗中不动。

    一小碗虾仁放在他眼前。

    是他刚刚很喜欢的,不知俞一承什么时候又添了一碗。

    没事,只是先告诉你,让你心里有个底。

    谢祺脸色很不好看。

    前世他在情场上过得顺风顺遂,身边人都称得上同道,罗里看上去也精熟于此的样子。

    所以他接近罗里时没什么顾虑。

    哪知道给他来这一出。

    要不是俞一承专门提起,他都快要忘了,这里并不是一个对同性性向友好的地方。

    这里更不是他前世熟悉的安全的小圈子。

    待会跟着我。

    一直到三方到会议室接洽,他都记着俞一承强调的这句话。

    所以在他简要介绍己方资料,而对面穿金戴银的倨傲女士向他劈头盖脸地提问后,俞一承接替他回答时,他也不觉惊讶。

    俞先生倒是会护着小朋友,罗女士皮笑肉不笑,我之前还想着,就一个小项目,有什么值得俞先生大驾光临的现在我明白了。

    她尖利的眼神宛如刻刀。

    谢祺不合时宜地想起业内对她的评价,她的眼光和她手下的刻刀一样精准,但也锋利,伤人。

    罗女士是学雕塑的,以浮雕设计起家,随即和各界品牌合作,声名鹊起。

    您亲自出席的项目,身为晚辈,当然要为您把关。

    俞一承不卑不亢。

    他确实是晚辈,但事业上已经足以和罗女士平起平坐,各自成为团队的核心。

    咳,虽然他这个核心属于空降。

    两方工作人员都有条不紊,各自讨论。

    罗女士的刀光剑影自有俞一承接着,半点没落到其余员工身上来。

    大概是罗家和俞家本来就不大对付,他有意拦着罗女士借题发挥,罗女士顺势也就把火力集中在他身上。

    两方过招,工作还稳步推进。

    谢祺就在一旁飞速地写着记录。

    时不时看一眼俞一承。

    这,专心工作的男人帅,精于工作的男人更帅。

    颠扑不破的真理。

    很符合他的审美。

    直到会议结束,俞一承都保持游刃有余的气度。

    罗女士临走前还与他闲聊,不知怎地聊到家养的小狗,说要是她就绝不会把自家的小狗放出来乱窜。

    俞一承说他没养过狗,但如果他将来养宠物的话,肯定顺着它的性子来。

    这个圈子里的人就喜欢拐弯抹角,话又不说完,偏要撑着个礼貌的场面。

    其实绕来绕去,故意牵强,佯佯作势。也不知道是谁在笑话谁。

    谢祺微合着眼,立在墙边当隐形人。直到俞一承示意,他才跟了出去。

    同事们各有各的活,他跟在俞一承后头,不知不觉就上了俞一承的车。

    他上的是后座。

    谢谢俞老板。

    这回他不端着声音叫俞先生了,声音也不清凉凉的,反而带点黏糊,有种得到授意般的亲近。

    也有点自发的雀跃。

    顺手而已,我毕竟是负责人。

    嗯,开会前两天突然空降的负责人。

    他眼睛转了转,想着要怎么开口,就听到微信提示音响起。

    是罗里在约他下周末出来。

    谢祺:你不如先陪陪你的新朋友。

    罗里:?

    罗里:你是听说了什么吗?

    对方正在输入中...

    罗里:我的确是参加了一些宴会但那只是个意外。

    罗里:一晚上的事,过去就已经过去了,我和她都不会继续纠缠。

    罗里:我以为你也不会在意?

    他扣上手机,没有搭理。

    的确,他不在乎对方过往如何。

    可他有自己的要求。

    他不喜欢太过短暂太过随意的关系,不然经常要物色下一个,太麻烦。

    几个月,不超过一年,是合适的。

    而这样的短期关系里他不希望彼此有别人,一夜意外也不行。

    主要是健康风险。

    他简单婉拒了下周见面,没再多说。

    其实见到罗女士之后,他也没什么心情再与罗里拉扯。

    那么今天的问题我能得到回复吗?

    俞一承在透视镜里看着他。

    嗯?

    哦,俞一承问他肯不肯接自己的花。

    谢祺舔了舔嘴唇。

    如果是朋友送的花,当然要收下。

    如果是以其他名义送的花,那

    也得看这花我喜不喜欢才行。

    喜欢什么花?

    谢祺顿了一会,才清了清声音,俞先生,没有人喜欢在收到礼物之前就知道礼物是什么的。

    他又叫回俞先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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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3章

    俞一承把他带到一座咖啡厅的小隔间里。

    装潢典雅,环境幽静。

    适合谈心。

    不喜欢喝?

    他望着谢祺手边几乎没动几口的摩卡。

    何止是没怎么喝,就连杯面上的拉花都只偏移了一点点。

    太甜了。他舔了舔嘴唇,于是嘴唇变得和眼睛一样水润。

    含糖的饮料他只喜欢柠檬水和起泡酒。而且比起咖啡,他更喜欢喝茶。

    毕业后有什么打算吗?俞一承温声问他。

    好像是他长辈似的。

    嗯没有什么特别的,想开一家自己的工作室。不知怎的,也许是今天俞一承看他的画时给了他莫大的好感,他的话也多了些:

    想要将来可以做喜欢的项目。

    这句话含义不轻。可以做喜欢的东西意味着选择权。

    这一行的竞争没那么容易。俞一承就微微笑起来,很赞赏似的,想要自由选择,就先做到顶端。

    尽管语气平淡,但谢祺分明听得清其中的野心。

    这哪是说给他听的。

    这分明是在诉说自己的信条。

    像俞一承这样的人,年纪尚轻,功成名就,哪怕作风稳重,也掩不住眼底谁与争锋的锐气。

    谢祺但笑不语。

    他和俞一承的想法多少有点出入。

    但这无伤大雅,也就不必说出来与之争论。

    你想要的话,我可以帮你。

    眼前的男人仿佛胸有成竹。

    俞先生,有话直说。

    我以为我做得很明显了。俞一承盯着他,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似乎不太想主动解释。

    明显到刻意,他的眼睛里盛着一汪一汪的水,前几天你对我说的话,我还没忘。

    他又不是傻子。

    刚被明里暗里说了一顿后,还能毫无芥蒂地坦然接纳这种突如其来的、含义明显的示好。

    我为之前的话向你道歉。俞一承倒是说得爽快。

    反而显得轻飘飘。

    他不说话低头喝了一口咖啡。

    还是甜了些。

    于是他皱皱眉,把杯子推远了一点。

    有点小孩子气。

    要换一杯吗?

    不了,他微微叹口气,终于主动把话说开,俞先生,我可以理解成你在追求我吗?

    是。对面的男人毫不犹豫。

    很不对劲。

    谢祺不想问诸如为什么要追求他之类的这种看起来就很傻的问题。

    可是他的确想知道。

    我可以给你很多,罗里或者其他人给不了的东西。

    他并不接俞一承的话,只歪着脑袋盯了俞一承一会儿。

    你喜欢我?他突然发问。

    俞一承表情没什么变化。

    不待对方回应,他又自顾自笑起来:

    不,你不喜欢我,至少没到要主动追求的地步

    他又不是什么天真的小朋友,对方护他一下,展现一点好处,就被迷得如坠梦中。

    即使俞一承的确有这样让人轻易着迷的资本。

    顶多对我有点不一样的印象罢了。

    估计这不一样的印象还是因为俞一承身边没有大胆的人,敢像他这样随便撩拨。

    我们可以先相处。

    俞一承的回答很有耐心。

    他没有否认。

    谢祺的表情就冷淡下来。

    给我一个理由。他说话不再客气,我讨厌毫不知情地任人摆布。

    他倒想知道俞一承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我希望我们可以发展恋爱关系,俞一承斟酌词句,现在不熟悉也没关系。

    你是闲得慌么?还是想做慈善?他的眼睛在灯光下明亮得惊人。

    不是,大概是没被这么说过,俞一承的语气终于稍微有点起伏,我们可以各取所需。

    各取所需?他摊开手,我一穷二白,没有什么值得你索取的东西。

    俞一承坦言,不需要你做什么,我只是出于个人原因,需要一段恋爱关系。

    哈?

    谢祺禁不住冷笑一声:

    个人原因?可别告诉我你需要一个男朋友来当前任的挡箭牌?这个玩笑也太恶俗了。

    不是,和前任没有关系,俞一承这时又恢复了一开始的平静,是一些家庭原因。

    嗯,你和罗里一样,被妈妈逼着和女人结婚?他毫不掩饰脸上的讥讽。

    没到那种地步。俞一承像是很尴尬似的,慢慢组织语言,那些关系和事情说起来比较复杂,但是对我来说有一个伴侣会比较方便。

    哈?那让我再猜猜,选择追求我是因为我刚好撞到了你的枪口上?他瞪着水灵的眼睛。

    他的眼型偏杏眼,圆圆的,是那种即使睁大也显得温润的类型。

    就是眼尾稍稍拉长些许,平添几分冷诮。

    我是觉得我们刚好合适。

    因为我还是个初出茅庐的学生,又恰好呆在你这个行业里,所以你觉得,你随便洒洒水落下的资源,就值得我像你养的小狗一样去他到底是没把最难听的字说出口。

    我不希望你纠结这些细枝末节,俞一承皱起眉,我没有这么想过,这也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刚好契合,不是吗?

    事实上你就是这么做的。

    之前你送我画我以为你对我起码是有好感的,他对面的男人依然声音沉稳,逐条缕析,我对你你让我印象很深刻。我需要伴侣,你需要资源。等我这边等这段时间过去,分手还是继续,都可以再商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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