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安王谋逆的消息一出,举国哗然,朝堂动荡不安,皆以为云璟正被关押在重重包围的刑部地牢,却不知他早就被这位爱慕他多年的昭阳长公主偷偷劫回了自己的府上。

    那段记忆,在穆九昭脑海里十分模糊,不过以秦娆往日色迷心窍的做派,想必一将云璟拐进府,就准备利用晋安王府的人命逼迫这位美人就范,然而云璟誓死不从,一怒之下掐死了秦娆,于是她华丽丽地穿来了……

    只是,穆九昭一想到记忆里那个天生娇容、君子若竹的少年,再想想那个满腔恨意和怒火的血衣男子,心里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晋安王既然被判谋逆叛国,定是抄家死罪,但秦娆却瞒着秦子靖将云璟从地牢里救出。哪怕云璟再不喜欢这个臭名昭著的昭阳公主,也不该在她给他上药的时候,就痛下杀手吧……

    若他真心如传闻般惊才绝艳、倾国举世,不是应该先卧薪尝胆,哄骗哄骗这位爱慕他的长公主,然后再利用她将晋安王府的一百多口人从地牢里救出吗?

    怎么蠢到竟亲自动手杀他,还用掐死这招?

    难道他就不怕秦子靖得知后,一怒之下将晋安王府满门屠尽?!

    至少下毒能毁尸灭迹啊!毕竟要秦娆死的人太多了……他若策划的周全,秦娆一死,秦子靖也不一定会怀疑到他的身上……

    而另一方面,秦娆修炼的是至阴至寒至毒的武功,所以这些年喜欢抓一些至阳的男子行些极乐之事,只是秦娆拥有至高的武艺,怎么就这么活生生地被重伤的云璟掐死了?秦娆将云璟接回的那日,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一个一个疑问从穆九昭脑海里冒出,竟是剪不断理还乱,令她心中突生了一阵烦乱,只觉得自己真穿到了一个麻烦不断的身子上,往后的生活定不会太平如意。

    就在穆九昭低眉沉思时,身后突然传来一阵温软清浅的呼吸。那呼吸声近在咫尺,紧接着脖颈被一只修长的手轻轻地碰触,一阵好闻的龙涎香缓缓飘散而来。

    “皇姐想什么这么专心,竟连子靖在你身后都未曾察觉?”

    穆九昭惊讶地望着铜镜里倒映出的少年,一袭玄黑金丝长袍,头戴玉冠贵不可言,明媚的阳光照映下,他一张与秦娆有五六分相似的玉颜丰神俊朗,一双狭长的丹凤眼隐隐泛着身为帝王的戾气,只是在斜睨着望着将自己拉扯大的胞姐时,带着说不出的温柔和淡淡的邪气。

    “你……”没想到与秦娆最为亲密的胞弟秦子靖竟突然出现在了自己的身后,已经闭门两日,命所有人都不准进来的穆九昭大吃一惊。

    现在,她还没准备好如何扮演秦娆,更没想好如何在这个陌生的古代生存下来,眼前这位九五之尊竟突然杀上门来,这让穆九昭有些措手不及!

    察觉到穆九昭奇怪的紧张和忐忑不安,秦子靖低垂着眉,含笑地问:“听闻皇姐关在屋里整整两日未出,还请了刘太医前来医治,子靖心忧,特来看看皇姐,皇姐的身子可安好?”

    穆九昭的心头猛地一跳。前日云璟大庭广众之下来掐他,还被她一头雾水地惊动了太医,指不定那日云璟被秦娆偷偷带回府的消息就已惊动了这位新帝。

    而今,他可是来兴师问罪,向她讨回云璟?

    但现在,云璟重伤昏迷,若是再回到阴冷的地牢,必定九死一生!

    这一刻,穆九昭忽然意识到自己前日的行为有些失策,不禁正襟危坐,抬眼仔细地观察着眼前的秦子靖,心头翻江倒海。

    半晌,她嘴唇轻轻挪动,正要说话时,那轻触着她脖颈的修长手指竟缓缓地摩挲了起来,带着一阵令穆九昭酥麻的奇怪感觉。

    “云璟被废武功,双腿残疾,竟还能伤皇姐两次……”轻轻抚摸着穆九昭脖颈处的青紫掐痕,秦子靖眸光冷冷闪烁,语气不悦道,“皇姐莫不是被美色祸心了,所以心甘情愿地被他掐上两掐?”

    话音一落,穆九昭的脑袋嗡得炸开了!

    那记忆里才华冠盖、名满天下的第一才子,那曾经一身武艺无人能及的云世子竟然被废武功,双腿残疾?!

    怪不得那日,云璟摔在她身上时,竟怎么也站不起来……怪不得他如此憎恨皇室!

    见穆九昭脸色青白,一双墨玉深潭如寒烟笼罩,透着淡淡的迷茫之意,秦子靖以为自己猜中了她的心事,不禁冷冷笑道:“下次,他若再伤你一根汗毛,我就将他的手筋也全部挑断!”

    “不行!”穆九昭皱眉喝道,心里怒意顿生,“他重伤在身,你怎么能这么残忍!”

    瞬间,屋里一片寂静,两人大眼瞪小眼,透着几丝诡异的气氛。

    “皇姐逼云璟自废武功,又挑断他的脚筋,怎么现在觉得皇弟残忍了?”秦子靖眼角微挑,神色淡然,却默不作声地观察着穆九昭的神情。

    见她身子忽然轻颤摇晃,差点跌倒在地,心里更是狐疑。

    穆九昭忽然觉得自己缓不过气来了。她身为医者,只希望自己一生都在救人,却完全没想到自己一朝穿越,竟穿到了如此凶残狠戾的女子身上,竟然活生生地挑断一人的脚筋,折断一个武艺高强的人所有的骄傲,将他彻底成为了一个废人!

    而秦娆究竟用了什么威胁,竟让云璟心甘情愿地自废武功?

    穆九昭眉目一冷,站稳了身子:“我觊觎云璟多年,并不想要一个彻底的废人!他现在双腿残疾,你再挑断他的手筋,你让我有何乐趣可言?”

    穆九昭说得有理,但秦子靖总觉得哪里不对,身为帝王的敏感和多疑,让他迅速怀疑眼前之人究竟是不是秦娆,自己的皇姐是不是早已遇害,被晋安王的人易容替代。

    他假意扶住穆九昭摇晃不堪的身体,温软妥协道:“好好好,子靖都听皇姐的。皇姐勿要动怒,让子靖给皇姐上下药吧。”

    他迅速掏出药瓶,手指染上一点药膏后,目光冰寒杀气地探到了穆九昭脖颈的动脉上。

    若此时,这个冒牌货敢乱动一分,他必定让她血溅当场!

    第4章 长欢阁

    蔓延过穆九昭纤细的脖颈,秦子靖故意沿着她的脸颊一路向上,一寸一寸地抚摸着。见其肌肤光滑,并没有带易容面具,他心里疑惑地蹙了蹙眉,然而在看见穆九昭右耳后一寸的一颗黑痣后,他心头松了松,却仍然没有完全地放下警惕。

    亲密的接触,令穆九昭清晰地感觉到秦子靖手指灼热的温度,脑海里不禁浮现出了丝丝缕缕秦娆与秦子靖亲密的画面。她原以为秦娆和秦子靖是亲姐弟,所以举止亲密了点,谁知秦娆和自己的亲胞弟,竟还有那种龌龊的关系!!!

    而且十五岁就开始有了!那时候秦子靖才十三岁啊!

    忍下心中的恶心和脖颈处渐渐浮现的鸡皮疙瘩,穆九昭忽然一把握住秦子靖的右手,轻轻诱哄道:“子靖不要吃醋,在我心里,云璟不及你半分。我将他偷偷带进公主府,只是想要迷惑云昊那个老贼。他若是暗中去刑部大牢劫狱,救走的即是假云璟,我们可以不费吹灰之力,暗中接近并刺杀他。若是他带兵攻城,云璟就是我们手中最大的人质。我留他一条贱命,不过是报复他曾经给我带来的羞辱,好好地玩弄折磨他一番。”

    她说着,眼中煞气闪烁,将秦娆的语气学得有七八分相似,而在对上秦子靖探寻的目光时,又转为了关切的温柔。

    “阿姐无论如何,都会帮你铲除一切,助你坐稳帝位。”

    最后一句话,在秦子靖只是三皇子时,秦娆就对他说过数次。秦娆也同她所承诺般,一步一步铲除所有的敌手,将秦子靖拥护上了帝位。

    而现在,拥兵十五万、战功显赫的晋安王,则是他们眼前最大的绊脚石。

    现在秦子靖已经完全相信眼前之人即是自己的亲皇姐,他眼中的戾气隐去,嘴角渐渐染上一抹温和的笑意。

    “我自然信阿姐的安排。云璟你若喜欢就留在你那,我会派重兵严守长公主府和刑部大牢,还望阿姐不要被美色迷惑,定要帮子靖抓住云昊这个老贼!”

    朝堂因云昊谋逆一案动荡不安,秦子靖自然希望自己武功高强、杀伐果断的皇姐能早日归朝,帮忙镇压杀敌……所以亲昵之下,称呼即从皇姐变为了阿姐,语气也比刚才温柔了不少,仿佛回到了两人同甘共苦、相依为命的幼年时期。

    他的皇姐是为了他手染鲜血,杀出血路,去报复那些曾经欺辱他们的人。

    而他现在,心里虽是欲将云璟除之而后快,却又清楚地认识到,云昊在得知自己唯一的嫡长子在他们手上,必会千辛万苦地想要保住这条血脉,到时候定会自投罗网!

    那时,云璟即是他们手中最强有效的人质!

    秦子靖满腹心事地离去后,穆九昭发现自己的后背已经完全浸湿,甚至有些虚脱地跌坐在了椅子上。

    这些年,外界虽知秦娆杀伐果断、凶残暴虐,却完全不知秦子靖比之秦娆有过之而无不及,甚至很多假以秦娆之手除之。他这只小狐狸贼得很,疑心病也重得很!

    不知刚才的那番话有没有引起秦子靖的猜忌……

    若是被怀疑成冒牌货,他绝对会毫不迟疑地杀了她……

    因为忐忑心虚,穆九昭抚摸着脖颈处被秦子靖上的清冷药膏,心头百转千回,总觉得自己的未来一片迷雾,完全看不清方向。

    尤其是秦娆的记忆,她只拥有冰山一角,那些未唤醒的记忆,让她惶惶不安。

    “公主,午膳已经准备好了,今日还是在寝殿里用膳吗?”门外响起女子恭敬的声音,正沉思的穆九昭抬起头来,隐隐见着一排人跪在了门口,手里端着盛有各色山珍海味的盘子。

    为首的女子一袭鹅黄色纱裙,正是当日穆九昭喊救命时冲进房里的大丫鬟春兰。她身边还跪着三名同样打扮的女子,分别是素月、梅香和映雪。

    这四人皆是秦娆的贴身丫鬟,公主府里的一等丫鬟,跟在秦娆身边都有一年以上。其中春兰和素月最得秦娆欢心,负责秦娆的饮食起居和梳妆打扮。梅香和映雪会武,相当于秦娆的明卫,负责秦娆的周身安全,杜绝所有刺杀。

    当然,秦娆本身武艺高强,平常根本不需要任何人的保护。但只有秦娆本人才知,每月月圆之夜的第二日,自己会武功全失,弱不禁风。为了不让自己这个弱点暴露引来刺杀,每月月圆前后五日,公主府里三层外三层围满着护卫,就连秦娆身边的暗卫都齐齐出动。

    这样周密的包围保护,几乎连一个苍蝇都飞入不进。

    瞧见丫鬟们跪来跪去,穆九昭心里原有些不自在,但一想到刚才秦子靖无声无息地出现自己的背后,这四个丫鬟竟无人出声提醒,心里不禁升起一股恼意和警惕。

    “拿进来吧。”她招了招手,目光落在了鱼贯而入的人群里,只见她们端着盘子小心翼翼地走近,在她面前低眉垂首福了福身后,开始在桌上布起了菜,动作井然有序,步伐轻然。

    秦娆只一人用膳,前后伺候约有二十余人。当数十道佳肴成列在桌上后,四位丫鬟开始用银针一一试毒。不是一人试一道菜的毒,而是四名丫鬟依次试每一道菜,显然秦娆对这四位并不是全然放心。

    除此之外,端着盘子的丫鬟们还必须亲自试毒,确保不毒发后秦娆才会享用这些菜。

    身为西秦人人得而诛之的妖姬,想要秦娆死得人不计其数,所以她在用膳方面极其小心,不给任何人下毒的机会。

    只是吃饭前就要折腾个一炷香的时间,一人竟要吃数十道香气四溢的珍馐美馔,穆九昭觉得压力很大,心里大呼奢侈、浪费!

    用其膳来,也意兴阑珊,虽然的确特别的好吃……

    见穆九昭对着饭菜一直摇头轻叹,众丫鬟立刻紧张了起来。她们齐齐跪倒在地,惶恐不安地轻颤着身子,一脸求助地望向四位大丫鬟,因为公主发起怒来,唯有四位丫鬟能劝说一番。

    春兰上前一步,小心地问道:“公主,可是对饭菜不满意?需不需要奴婢将饭菜换了?”

    若是不满意,今日上菜的众丫鬟和厨房的伙计们都会被杖责,轻者二十大板,重则五十大板!最严重的一回,是有位丫鬟在布菜时,一不小心将汤溅在了长公主的衣服上,就被长公主一怒之下活活打死!

    穆九昭将她们小心翼翼的表情全部看在眼里,心里大骂了秦娆变态数遍后,微微扯了一个和善的笑容,温言吩咐道:“今日晚膳起,最多四个菜。”

    看着公主对她们温柔的笑,众丫鬟更是害怕地跪在地上,大呼:“长公主饶命!”随后砰砰砰地磕着脑袋。

    唯有春兰心里一愣,不敢置信地问道:“公主,只上四个菜?您……”

    和颜悦色竟让所有人又惊又怕,穆九昭一口气闷在胸口。

    半晌,她有些恼怒地伪装着秦娆,板起脸冷冷道:“等你们一圈试完菜,饭菜早冷了,本宫还吃什么!”

    说着,她一摔筷子,冷然命令道:“以后本宫一人用膳时,最多上四个菜,不许再多了!违令者,杖责二十处置!”

    “是,公主。”众丫鬟害怕地应道。

    用完膳后,穆九昭不再闷在房里闭门不出,而是在长公主府里游逛了起来。现在的她已经接受了穿越的事实,接纳了这个残暴不仁、臭名昭著的长公主身份,接下去则是适应这个古代的新环境,然后走一步算一步,慢慢改变众人对她的看法,渐渐从秦娆这个残暴嗜血的身份,转变为真正的穆九昭……

    若是有朝一日能离开这个危机起伏的牢笼,去寻找自己的自由和幸福,那就再好不过了。

    下定决心后,穆九昭漫步在了长公主府里,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周围的环境,竟发现四周一片金碧辉煌。五步一楼,十步一阁,殿宇楼台,高低错落,壮观雄伟,却又极尽磅礴奢华。

    她默默谨记着府中的地形道路,心里担忧自己这个路痴会不会迷路,因为这座公主府实在是大得出其,她走了整整一个时辰,才刚走过了半个公主府!

    此时已过晌午,公主府里的丫鬟和侍卫们都有些无精打采,但一见长公主殿下竟一脸认真地在公主府里巡查,一路上眉头紧蹙面色不悦,各个一脸惶恐地跪倒在地,将脑袋垂得低低的,生怕阴晴不定的长公主突然发怒,自己无辜遭受鞭打之灾。

    走到公主府花园时,平日里不怎么锻炼的穆九昭已经累瘫了。她路经拱桥,来到湖中的小亭,正准备坐下休息时,却见湖对面的阁楼装修得古朴雅致,高悬着一副龙飞凤舞的牌匾——长欢阁。

    微风吹在脸上十分舒服,花园的景色也看上去别有一番风味,只是正在长欢阁前院谈话的少年们却在看见穆九昭的一瞬间脸色煞白,惊慌失措地跪倒在地,一脸瑟瑟害怕,完全不敢看亭中长身玉立的锦衣女子。

    唯有少数的年轻公子在看见穆九昭时,眼睛闪闪发亮,高兴地唤道:“参见长公主殿下!”

    见穆九昭步伐停顿,目光沉沉地环绕四周,瞟过一个个跪倒在地的漂亮少年,春兰低眉恭敬地问道:“公主,您是要去哪位公子的院落?奴婢先派人前去打点一番。”

    穆九昭这一路上一直沉默不语,并没有说要去哪里,只是让她带着她四周走走,一直摸清秦娆脾气的春兰总觉得自己看不透眼前的公主正在想什么,心里不禁有些慌张和不安。

    她这一句话落下,那些跪倒在地的少年更是抖得害怕,生怕长公主点到自己的名字,然后在房里折磨羞辱一番。

    长欢,长欢,长乐交欢。穆九昭的脑海里立刻翻滚出了一些凌乱不堪的床事,一张如玉的容颜瞬间娇红一片。尤其是在回想起秦娆有s倾向后,脑袋更是剧烈地疼痛了几分。

    她轻咳一声,讪讪道:“只是路过,不去长欢阁。”

    “那今晚,公主要召哪位公子侍寝?”春兰不死心地问着,眸光透着认真。

    穆九昭知道秦娆臭名昭著、人人厌恶害怕,若是自己一不小心走错路,漏出什么破绽,很有可能再度命丧黄泉,所以她才决定暂时伪装秦娆的脾气和说话方式。但让她伪装淫一乐无度的秦娆夜夜春一宵,那是万万不可能的!

    她紧蹙眉头,不悦道:“本宫身子还未康复,并不想招任何人侍寝。”

    她说着,突然想到那个浑身是血的男子如今也住进了长欢阁,语气不禁顿了顿,微微柔了几分:“云璟那边,太医怎么说?伤势严重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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