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哐啷”一声,药碗摔成了两半儿!香鱼惊喜的回头看老人,高兴地“唉”了一声,忙跑出门去,不一会儿就找来了萧袭月!

    萧袭月也是高兴。“老人家有什么话要对本宫说的?”

    老妪老泪纵横,紧紧抓着萧袭月的手,说话沙哑而断断续续。“……看见你的第一眼,老身,便知道……你,是我的孙女儿啊……”

    萧袭月震惊,细问之下,老妪断断续续,娓娓道来……

    这日傍晚,一队人马包围了国公府,将包括老太君在内的国公府一干人等全部打入大牢!带来收押圣旨的,正是陶公公。

    “皇上有旨,将国公府一干罪人全数下狱,明日亲审!”

    “爹,娘,我怕死啊……”

    “放开!放开我……”

    “不要抓我,不要抓我啊……”

    哭闹声震天!朱门多纨绔,也是应了这句老话。看那痛哭流涕尿裤子的,模样和平日里富贵风雅的矫情样子真是大不相同!

    “我们犯了什么罪,要抓我们!是不是萧袭月那个贱人又出了什么阴招?”姚氏大骂。

    陶公公“啪”一声服了袍袖,哼声不屑地瞥了姚氏一眼。“犯了什么罪?问问你们老太君吧……”

    这一夜,听闻了风声的大臣无不惊心!先前以死明志的三位老臣,更是连夜商量对策,如何营救忠勇之后的国公府一干人,将又一个陈太后扼杀在摇篮里!

    ……

    第二日,晁庆殿上。

    殿上一跪一坐的一双老人,都是银发苍苍!一段埋藏几十年的的冤情,几十年的侮辱,今日才得以见了天日!

    老太君身着囚衣,跪着,平素脸上高傲盛气,在另一个身着异域宫廷服的老人面前,荡然无存,只有惶恐、害怕!老太君身后还跪着子孙十数,包括郑舒窈在内,都满脸怨恨的盯着龙椅之下的座上的风华女子,萧袭月。他们心里还不知道在骂些什么。

    旁听的大臣有二十人,此时都面面相觑,静待那两个老人说话,猜测这那站着的老妇身份。观之服装,像是西云大国的。众人正才想着,不想那瘦弱的异域宫装老人竟“嘣”地一声怒拄了拐杖,指着跪着的老太君大骂了声——

    “贱婢!”

    这一骂,将国公府一干人以及满殿大臣都给惊呆了!尊贵的老国公夫人,竟然被这西云国装束的老太婆骂成了贱婢??

    有大臣看不惯——“你这老妇,天子面前不容放肆!老国公夫人乃西云郡主,身份尊贵,岂容你随意侮辱!”

    却不想西云老太太拐杖一横,直指那老臣的鼻子。“皇上都没发话,有你个下臣放屁的地方吗?”

    敢情是个硬茬!虽然皇上未说话,他确实不该插嘴,但作为老臣他定然不服,本要继续纠缠,却见龙椅上的秦誉已经对他沉了脸色,很是不悦,便不敢再开口了,硬生生挨了这一骂!

    老太君挨了一声“贱婢”,身子情不自禁抖了一回,却还是硬着头皮道:“哪里来的疯妇,胡说八道,侮辱本夫人……”

    西云国装束的老妇人眯眼,一拐杖拄在老太君面前,差点打在她头上!“你这洗脚贱婢,事到如今,你竟还不思悔改!非要让我将你做的丑事一一道明,你才伏地认错么!”

    好恢弘的气势!

    老太君吓得一瘫,抖着身子跪在西云老人面前磕头。“郡主饶命,郡主饶命……”

    什么?!老太君这副典型的奴婢话数,让殿上之人,尤其是方才支持国公府的一干大臣,全部傻了眼!

    西云老太太目光飘渺,似回忆着久远的事情,将所有事情说了清楚。“我本是西云国安陶郡主,当年,本郡主肩负着北齐与西云的和平使命,从西云皇都千里迢迢奔赴而来,走了整整大半年!方才过了桐城,我便病倒迷迷糊糊不知东西,病情好转了之后又莫名恶化,神智迷糊,直到醒明白了,才明白这洗脚贱婢在我药中加了毒,又将我囚禁,因着伺候我日子久,知道的消息多,冒充了我的身份,嫁入国公府!”

    殿上之人无一不是屏气凝神,听着这惊天秘密。

    “这贱婢本想杀我灭口,却因着每半年要与西云国通信报平安,需要在信的末尾附上鲜血指痕一枚,不得不留我性命,囚禁密室中。后来,郑国公无意发现了这个秘密,因着怕此事暴露影响两个邦交,引发战争,而暂时压下,直到我们互生情愫,有了孩儿,郑国公才将我接了出来,打算不顾一切的揭发这贱婢!却哪知,这贱婢怕事迹败露,竟亲手害死了郑国公!以我孩儿作为威胁,逼我为奴为婢,最后设计令我假死,将我囚禁在密室中直至前些日子,我唯一的亲外孙女,将我救了出来!”

    她说到“亲外孙女”时,目光落在萧袭月身上,眼睛里饱含了亲人重逢的热泪!萧袭月也湿了眼眶。母亲已死在了老太君和其大女儿郑氏的毒手之下,不想还能得见外祖母,得知真相,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

    这位安陶老郡主字字血泪,老太君已经跪在地上抖如筛糠——从小养成的奴像,是难以彻底革除的!

    国公府一干人一下子全懵了!什么?他们几十年来一直是高贵贵族,而今却听闻,全是洗脚俾之后??这,这让人如何接受啊!

    郑舒窈本就不是真疯,眼下听了这秘密,更是无法接受。“你说你是郡主便是郡主吗?再说,你有什么证据证明你所生的孩子是郑国公的,而不是你在外头偷的野男人!呵,毕竟祖父都死了那么久了,当然由得你胡说八道了!”

    “你给我住口!贱人!”萧袭月忍无可忍!

    郑舒窈面目狰狞,破罐子破摔!“萧袭月,你如今是终于得偿所愿的飞上枝头变凤凰了?呵,我偏不住口又如何?”

    萧袭月冷笑一声。“口出秽语,侮辱西云和平之使,有辱圣听,掌嘴三十!不见血不得停。”

    “萧袭月,你,你凭什么打我、凭什么打我!你什么身份,有什么资格在这里发号施令!!”

    “若朕说她有资格呢?”秦誉冷声。郑舒窈瘫软在地,盯着秦誉,心碎地颤抖着唇,说不出话来。

    郑舒窈被掌嘴三十,终于安静了一会儿,但满目怨恨几乎盯穿了双眼。

    安陶老郡主提着老国公的画像。殿上臣子这才看了清楚。萧袭月竟比郑舒窈更像那画像上的老国公!这不是亲外孙,是什么?

    真相水落石出,不容置喙!

    立刻有有眼色的大臣道:“国公府老太君一干人等身份卑贱,险些引起两国矛盾,按罪当重者斩,轻者流放。萧娘娘乃郑国公真正嫡系子孙,当为国公府真正之主。臣奏请皇上拨乱反正,给老郡主和娘娘一个公道!”

    接着,群臣附和。

    秦誉看了眼身侧因为亲人重逢而满脸泪痕的萧袭月,开口——“恩准!此时交由刑部来办!”

    秦誉起身,将萧袭月揽在身侧。“朕要立萧袭月为后,以正北齐、西云两国邦交,维持和平!众爱卿可还有异议?!”

    秦誉声音冒着寒气儿,凌冽的目光扫过那三个要在晁庆殿门口“以血擦亮他双眼”的老顽固大臣身上!那几人具是后背一寒,忙跪地大拜!

    “臣等无任何异议!萧娘娘德高望重、身份高贵,皇后之位非娘娘莫属!”

    “臣等全力支持萧娘娘为后!”

    “萧娘娘温柔贤惠、贤良淑德,真乃母仪天下之风范!”

    “……”

    秦誉这才收了眼中的寒意,满意了。“拟旨,郑国公嫡外孙女萧袭月,秉德恭和、赋姿淑慧,着,册封为后,六宫表率,为天下之母仪!”

    群臣拜服。

    “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声音回荡在殿上,久久不绝,掩盖住了国公府众人狼狈的哭嚎声,与郑舒窈不甘心的破口大骂……

    此时,晁庆殿外一轮红日爬上了前头的殿堂房顶之上,朝阳金辉洒进晁庆殿中,照耀在秦誉与萧袭月的身上,将他们的龙凤宫装渡上了一层金辉!

    ……

    六个月之后,平京。

    春夏秋冬轮流转。池塘里夏荷枯了,八月桂花香飘万里,各色菊花儿也不甘寂寞,争相斗艳。然而,这些姹紫嫣红又岂能敌得过一场秋霜、一场白雪。大雪过后,平京城的屋顶全数如同开满白花儿,挨挨挤挤、团团簇簇,似要铺出个洁白无瑕的太平盛世。点点红梅,东一处西一处散在其间,立刻素白便有了生机,时而枝头被血压得一颤,抖落些“白瓣儿”来,颇为俏皮。

    萧袭月紧了紧披风,呼出一口白气。印象里的冬日白雪,一向凄凄惨惨,满是哀凉。年少在将军府的奴才院子里,最是怕下雪,因为一下雪便要挨冻,轻则手脚冻坏,重则高烧、有性命之忧。而后……而后记忆里最深刻的白雪,便是那冷宫青烬殿里,一年复一年的白雪,她满腔恨意,疼痛的一双断膝。伺候她的宫女的白骨,暴尸殿外无人收,只有每年到下雪的时候才能盖住一二……

    关于雪,她实在没有什么好的记忆。而今登高望远,眺望平京城的雪景,竟看出一番新的景象来。

    “皇后娘娘,这是皇上派人送来的给您暖手的。”

    陶公公笑嘻嘻的声音在身后轻轻响起,因着他说话极有技巧,语气、声音拿捏得很是到位,倒一点不打扰萧袭月的清净。萧袭月接过暖手炉子,壁玉翡翠与红宝石镶嵌的,精巧得很,握着手感也极好。当年秦誉送给她的暖手炉子已经用得有些旧了,秦誉又派人精心打造了一只,做得比从前那个还要巧妙。

    “有劳陶公公了。陛下今日风寒可好些了。”

    “好多了。皇上说,一会儿陪着娘娘出宫,娘娘先在此等候片刻。”

    果然,过了约莫半个时辰,秦誉就一身便装出现了。萧袭月在檐下,只见那绣着七彩祥云和金龙的马车帘子被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撩开。立刻,那绣工精美绝伦的宫廷大马车帘子后,露出秦誉那张号称北齐第一美男子的脸来。他含着一丝儿笑:“一到冬天,文人雅士常赞梅花、雪花儿,要朕说,他们那都是没见过朕的皇后。皇后可比这些俗物灵动美丽得多。”

    几日他不得闲陪伴她,而今一见面,他就油嘴了。“陛下这番赞美说辞是一路上冥思苦想了许久吧。”

    见被萧袭月识破,秦誉也佯装微恼。“还不快上来,莫冻着了。”

    说着,秦誉伸手递给萧袭月。萧袭月看着那一只朝她摊开的温热掌心,心头说不出的暖意。是这只手,牵她做过风风雨雨,是这个男人,为她挡箭挡风霜。生死两世,曾经擦肩而过,彼此怨怼,好在今生不算晚。

    萧袭月把手放在他的大掌心儿里。“有陛下在,臣妾便不会冷,不会冻着。”

    马车轱辘轱辘的,出了宫去,停在一处别院门外。

    扫雪的大伯见了,忙不迭地进门去告诉主人。不一会儿,便有一身量高挺的青衣公子从里头出来。“罪臣周宇,拜见皇帝陛下,皇后娘娘。”

    “现在不是宫中,无需多礼,起来吧。”

    萧袭月打量了周宇一眼,俊秀的人,而今两颊多了疤痕,如同美玉有了裂痕。“最近身子可好些了?”

    “回娘娘,伤已经好多了,并无大碍,多谢皇上和娘娘当日的不杀之恩。”

    当日秦誉用了掉包之计,救下了周宇之命。

    他还是这般疏远、恭敬,孑然一身,封闭着内心让人难以走近。萧袭月心下叹了叹,走开了一会儿,只留下秦誉与周宇单独在梅花林边。梅花静静绽放,芳香沁人心扉。

    两个身量颀长的男人对着梅林而立,各有千秋。

    “多谢皇上替罪臣保守秘密,没有告诉娘娘。”

    “你一直在谢谢旁人,可是,最应该说谢谢的,是我们。你没有罪。天下人,都欠你一个‘谢’字。”

    “能得天子之‘谢’,周宇已经死而无憾。”

    周宇说得很是平静,宠辱不惊,当是说的他这种人。秦誉微微侧目看了他一眼,眼中有一丝冷意闪过,然后消失。“其实,朕不说也是有私心,大约是因为嫉妒之心。你所做的一切,是因为你喜欢袭月。可你不说,她并不知道,你就不后悔、不嫉妒朕么?”

    周宇淡淡一笑,比雪花的颜色还要浅,还要淡。“从一开始,周宇便没有想要将她据为己有。皇上铁血男儿,文韬武略、智勇无双,与娘娘才是天造地设一双。周宇毕生所愿,便是远远地看着娘娘儿女双全,与皇上恩爱到白头,直到寿终正寝……”

    或许爱一个人有很多种方式,而他的方式,便是静静地,让她幸福,看着她幸福。如此,他也就满足了。

    “皇上昭告天下后宫只娘娘一人,对娘娘恩宠万千。罪臣心愿已达成,还有什么好后悔,好嫉妒的。”

    他的嘴角有浅淡的笑,秦誉看在眼里,心下微微动容。这个背负了无数骂名的男人,才是真正的清高、超脱之人。他方才说的“后悔”、“嫉妒”,真是辱没了他。他不说,也是怕萧袭月心中对他亏欠吧。

    “好,朕定然让你得偿心愿。让你在看得见皇宫的地方,长命百岁。朕答应你,一定和袭月白头到老。”

    从周宇的院子里出来,萧袭月和秦誉坐上马车回宫。路过靠近国公府的那条街时,萧袭月忽然听见了马车外头有郑舒窈的声音!声音似有些疯癫。

    “哈啊……我找到了你了,相公,你去哪里了,我找了你好久……”

    “哪里来的疯妇,滚一边去!丑八怪……”

    萧袭月撩开马车,正见衣衫破烂肮脏的郑舒窈抓着个穿黑斗篷的男人扭扯。她身后几步开外,跟着个穿破袄子的男娃,抹着眼睛默默流泪,正是瓢儿。

    萧袭月叹了一声,吩咐了香鱼几句。马车走远,瓢儿捧着一袋银子和一封书信,看着马车消失的方向,擦干了眼泪,回头拉起地上发愣的郑舒窈,笑道:“娘,瓢儿给你买好吃的!快走。”

    “好吃的?”本来因为找不到人瘪着嘴的郑舒窈,一下子眉开眼笑,抓住瓢儿的手。“快,快,快去买好吃的……”

    瓢儿又一把彻底把眼泪擦了干净,牵着自己的娘郑舒窈,走进街上挨挨挤挤置办年货的芸芸众生中……

    **

    三年之后,皇长子银汉,封为太子。而皇长女锦夕,仍然未有踪迹。朝廷赏金万两,民间搜索锦夕公主之江湖侠士不计其数,但两载任然无果。

    又十年,终于从西北来报——大漠上有皇长女之踪迹!

    秦誉、萧袭月压下消息,恐怕有人以此谋算,打算暗中前往。秦誉贵为一国之君,到底出宫不甚方便,萧袭月哪里按捺得住,亲自前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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