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她却好像一直停留在那里,只是时间的见证着。她唯一能看见的关于自己的变化,就是慢慢多起来的白头发和皱纹。

    正像那首歌唱的那样:我的青春小鸟一去不回来。

    她的青春好像早就飞走了。

    顾长霁过来的时候,剧组正在一座寺庙所处的山下拍摄。今天是农历三月三,正是踏春的好时节。这里的山桃花小有名气,一到春天就开得分外热闹,半山腰上像下了一场粉白相间的雪,绚烂夺目。

    这边有一片区域被围了起来,有专门的人给其他游客指路。

    所有多工作人员都很投入,他在指引下悄悄进了现场。被拍摄的章阿姨一边走一边和编导聊天。她摘了朵桃花,编导笑着说让她戴上。章阿姨连连摆手,这个岁数了哪还能戴粉色的花。

    编导还在劝导她,章阿姨最后还是有点心动,红着脸把花别在耳朵上。另外的一个助理也出镜给她戴花,很快就开满了一头春天。

    助理笑着说这样好像女明星,要给她拍游客照。透过两层镜头,站在那里的好像还是个二十出头的小姑娘,害羞灵动,正所谓人面桃花相映红,说的就是这个了。

    顾长霁莫名觉得有点感动。

    当初提出这个企划的时候,他只觉得符合他的理想,很浪漫,新奇,而且符合市场。

    没有想到实际的结果比他想的更有意义。

    他想起来燕嫂好像一年到头也很少出去旅行过,即使有假期她也不怎么用。不是照顾他们顾家两兄妹,就是照顾她自己的孩子,要说她是喜欢照顾人吗,还是爱操心呢。

    顾长霁决定撺掇他亲妈带燕嫂去多玩玩。

    现在刚到四月,离他和贺彰的拍摄还早得很。他心里痒痒,恨不能从明天就开始。

    想想去年的四月,他还在和贺彰闹别扭,两个人绕了不少弯路。他还傻傻地以为贺彰喜欢着吴圆呢,谁知道是两个傻子迷路了□□年。

    说到吴圆顾长霁忽然想起,他已经很久没喊人盯着那边的情况了,还是需要联系一下。

    因为相信闻华笙不会让吴圆好过,所以他就专心做起了自己手头上的事。

    霞客知行的网站运营步入正轨,比他预想的还要再快一点。这得益于雇过来的那个CEO的确很有决断力和行动力,顾长霁至少听说了两起有人挖墙脚的传闻了。

    可惜这个CEO虽然很嫌弃顾长霁,却对他不离不弃,也不知道是不是算真爱。

    按照他本来的计划,今年就要正式运营纸媒。要出杂志,流程还不少。

    即如今的纸媒正在走下坡路,却仍是主流的品牌运行方式。

    顾长霁想从他爸的压榨下解脱出来后,自己也去做驴友,也开个专门的作者专栏,记录旅行。

    这才是他最原始的想法啊。

    只是不知道那一天何时才能来。至少现在这个还没盈利、甚至还在负债的网站是顾长霁拿不出手的作业,交不了差的。

    贺彰这边又还要忙碌多久呢?

    他做东让整个剧组去饱餐一顿,预定了一个温泉山庄。这个临时添加的项目超出普通人的预算,因此不能算进拍摄流程里去,只能拍成vlog,日后放进花絮里去。

    他在这边陌生的春城住了一夜,半夜想念贺彰,就打电话骚扰他。

    贺彰恢复本性之后,嘴上不饶人,一边叹气一边拿出口琴,吹曲子哄他睡觉。

    他演奏的时候,总是有种把人吸进去的魅力。即便隔着千里的距离也是如此。

    顾长霁小声地跟着哼哼,觉得好听,问道:这是什么曲子?

    la taine,在泉水边。

    法语吗?顾长霁问。

    是啊,高中的时候,我很喜欢的一部电影,就是拿它做片尾曲。第一次听就没能忘掉,反反复复听了很多遍。

    哼哼,该不会又是什么偷偷表白的歌吧?

    贺彰笑了起来。

    不会,这首很直白,还有点难过呢。有一句唱的是,我已经爱了你很久很久,永远不会忘掉你。

    怎么像在立flag?顾长霁说,简直太不吉利了。

    说罢他又总结:你太喜欢苦情歌了。少爷给你的爱不够甜吗?

    贺彰又笑了起来,这回他笑得格外大声,两个人更没了困意。

    那下次给你弹甜的,贺彰说,在我的音乐会上。

    嗯?你终于打算自己开音乐会了?真不错嘛贺大指挥。

    贺彰用鼻音作为应和。多亏了你啊,顾先生。

    他们聊到了后半夜,直到顾长霁打算结束精神层面的交流,开始聊深夜话题。

    贺彰很无语,问顾长霁能不能再浪漫一些。

    卢梭和普希金也是要和人做.爱的啊。

    顾长霁理直气壮。

    也许是晚春的热,也可能是人工制热。

    总之这个晚上,还是挺热情的。人类用事实证明,隔着八百里也能完成生命大和谐。

    第二天顾长霁上班就迟到了。下班的时候他含泪打卡,问人事小姐姐能不能通融一下。

    人事很无语,表示他就算补上了也不会有全勤的。

    顾长霁失望地走了。刚回到家,他就接到了一个电话,来自他之前请的私人侦探。

    他带来了一个爆炸性的消息。

    吴圆死了。

    顾长霁吓了一跳。

    怎么回事?

    二月二十八号,土耳其的警方发现了吴圆的尸体。是从六楼摔下去的,人从六楼往下跳,不一定会死,但吴圆却是死透了。而且调查了一个月,警方通报里面说得不清不楚,直接盖棺说是自杀。吴圆唯一的亲属还剩下一个在上海的小姨妈,正在跟出版社闹呢。已经给补贴了,但是他小姨妈觉得不够,可能是觉得不够。

    而且吴圆的微博直到上个星期还在更新,显然是他请了人代为打理。现在事情还没有闹大,所以没有见报。我估计最后,他小姨妈要是觉得价格满意了,这件事就这么了了。至少一个星期内,吴圆的死讯无论如何也要公布了。

    顾长霁后背冷汗涔涔。

    他的直觉告诉他,这一定是那个人的手笔。

    虽然此前他无数次在心里盼望,吴圆要是能消失就好了,但这一天真的到来,他却只觉得可怕。

    是啊,他早该想到的。怎么让一个人彻底闭嘴呢?他早该想到的。

    无尽的怅惘和隐约的愧疚感缓缓涌上心头。他还是太年轻了。贺彰从楼上下来,看见他煞白的一张脸,疑惑地问:怎么了?

    顾长霁张了张嘴。

    吴圆死了,我不是想让他得到这个结果。

    他讲不出口。也许这辈子他都无法讲出口了。

    第69章

    72

    结婚之后, 新构成的小家庭不可避免地独立起来。

    顾长霁一个月才回顾家一次。闻家就更不用说了,贺彰不去,他就没有去的必要。

    如果他们夫夫俩想和贺伊人见面, 在剧院就能常常见到。

    所以顾长霁只身过来闻家的时候,他觉得这里分外陌生,好像他从来没有来过这里。

    同理,时隔四个月,又一次见到闻华笙。顾长霁也觉得他陌生得像从来没见过这个人。

    贺伊人对情况一无所知, 但对他的到来感到很高兴,热情地招待他,让他在沙发上坐坐, 她要去朋友那里选一些刚刚晒好的咖啡豆,拿回来给他们沏咖啡喝。

    分明是晴朗的上午,可顾长霁哪有喝咖啡的心情,还是勉强摆出笑脸目送贺伊人出了门。

    空气陡然静了, 屋子里就剩下了一老一少两个男人。

    在来这里的路上,顾长霁在脑子里演练了无数遍,实际面临了果然紧张。

    他想套闻华笙的话, 又担心套不出来, 沉思了一会儿, 最后说:让吴圆去国外交流,是大哥的安排吗?

    吴圆?闻华笙果然一脸淡然, 这事问我不太对,我不熟悉他们的事。

    一句话就撇得一干二净。

    嗯,顾长霁心里确定了百分之九十,也不打算绕来绕去了,他要用之前为了挑拨离间而放出来的证据说事, 这事要被有心人利用,大哥可讨不着好啊。

    事实上现在每说一句大哥,他都有点犯恶心,但还是坚持着。加油,顾长霁,能忍住恶心自己,才能恶心别人。

    闻席的目光变得深沉了起来。

    我最近也正想和你谈谈。他缓缓开口。

    是我管教无方,你大哥啊,明明三十多岁的人了,却总是小孩心性,说话做事都靠一时冲动。不像你,聪明懂事。

    顾长霁努力忍住不要做出停的动作。

    不行,这实在太挑战人类的忍耐极限了。

    见他闷不吭声,闻华笙继续道:我已经狠狠地骂过他了,他承诺不会再犯。你帮闻席要回来了那些证据,他也很感激。包括在葳蕤山庄的股份,三月份的时候,他也已经转手了。换出来了一些现金流。之前你说的五百万,现在就在我手上。

    顾长霁仍然不动声色地端坐着。

    你大哥是真的知道错了。长霁啊,咱们也得给他一次机会,是不是?你手上保留的那些照片,留着终究是祸害。就像你说的,万一有心人发现了,要拿它做文章,对咱们两家的影响多不好?是不是?

    听罢,顾长霁礼貌地笑了一下。

    其实好像对我家的影响,也没那么大。

    闻华笙看似和蔼的笑容僵在嘴边。

    长霁。沾亲带故的,不好闹得太难看。

    尽管他的表情,已经相当难看了。

    要不是这桩丑闻实在太超过,他才不会和一个毛都还没长齐的小屁孩在这里扯皮。直接去和顾朔交涉,事情反而会好办。

    和这个天真的儿子不一样,顾朔的事业做得越大,越怕招惹不必要的麻烦。

    而闻家作为顾家的姻亲,闹出这种事来,甚至影响到闻华笙之后的地位,对顾家也不是一件好事。

    哎呀!开个玩笑,玩笑而已,why so serious?顾长霁骤然舒开眉眼,我当然也是盼着大哥好啦,才提前打了预防针,不然按照我的计划,把大哥也一起暴露出去,大哥不就完蛋了吗?

    你要暴露葳蕤山庄?!

    闻华笙终于坐不住了,他狠狠地拍了两下桌子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你知道自己在干嘛吗?

    是的,我会把这件事捅出去,而且我已经在这么做了。

    闻华笙又是拍了两下桌子,唾沫星子也喷了出来:你疯了吗?这会得罪多少人?

    爸。瞧你从刚开始就说的话,什么疯不疯的,多难听啊,都让我伤心了。怎么,您是怕刚退出去的大哥成为众矢之的,反而被报复吗?

    闻华笙:

    所以说他最讨厌这种自以为是的年轻人,贺彰也是,顾长霁也是,没有一个是好东西。

    长霁,你到底想要什么?

    我的诉求很简单。

    到了这个地步,也不用戴什么法律意义上的父慈子孝面具了,顾长霁打开了天窗说亮话:那种地方,什么时候被扒人出来都不奇怪,只是刚好轮到了我。三月份,大哥刚转让了股分,那边就玩得更大,居然开始涉.毒了。

    我可以放闻席一马,不用之前拿出来的那些证据,只让那些狗东西栽在du品手里。所以,我要闻席从出版社离职,而且他不能再做任何和文化相关的产业。

    闻华笙:这不可

    顾长霁打断他:我还没说完呢。那些证据,我会永远捏在手里。我要他一辈子活在阴影里,他不能进任何shiye单位,不可以和任何公信力挂钩,不能再用他二代的身份无法无天!

    一时间屋子里安静得如同沉淀了上百年的死潭。冰凉的灯光在肌肤上镀下一层寒光,那颜色渗得人的心也冷了起来。

    闻华笙的胸脯剧烈地起伏着,额上青筋直冒,他咧开嘴,不怒反笑:小子哎,你以为你在威胁谁?

    与之相对的,是顾长霁带着讥讽的反问:我当然知道。不然呢,你难道要像对付吴圆一样,也来对付我吗?

    闻华笙没回答,看起来在拼命压抑怒火。

    恐怕就没那么容易了,闻处长明年就退休了吧?

    顾长霁站起身来,掸掸衣角。被我一个人针对,和被一群人针对,哪个更好些,显而易见吧。好好考虑一下,要珍惜羽毛,不要这个时候出岔子啊,爸爸。

    贺伊人此时抱着一罐新鲜的埃塞俄比亚咖啡豆走进家门。

    哎呀天真是热起来了,多走了几步还出汗。嗯?长霁,你这就走啦?

    嗯,顾长霁回头看了一眼如石头一般杵在原地的闻华笙,爸最近身体是不是不太好啊?总出虚汗,脑门上好像还有静脉曲张呢!妈,有时间带爸去医院检查检查,我先回公司了,拜拜!

    顾长霁的心情并没有明媚多少。

    只是他心里的恶气终于发泄了出来。

    他不能也不会一直因为吴圆的事情萎靡不振。退一万步说,落到这步田地,其实也是活该。

    贪心不足蛇吞象啊。

    过了几天,如那个小侦探所料,吴圆的小姨妈继承了他的运营账号,公布了他的死讯。

    显然她没有再捞到多余的好处,也没有那个精力和能力跨国查案,只是一哭二闹三上吊,发现收效甚微,只得接受现实。

    贺彰通过新闻得知了这件事,神情严肃地叹了口气。他不相信吴圆会自杀,但也不愿意去深究原因。

    他和顾长霁坦白:可能是我激怒了他。

    怎么说?顾长霁其实觉得吴圆本来精神就有问题,刺不刺激都一样。

    那时候因为你出车祸的事,我很生气,去警告了他。我告诉他,我已经知道了都发生了什么,他就是个骗子,他什么都得不到,能得到你的只有我。

    顾长霁:

    不是,顾长霁很是莫名其妙,怎么还在因为我争醋吃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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