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娘要进长公主府的大门,虽然轮不到柳如溪发表意见,但这个消息也瞒不过她。
    一开始,柳如溪只当丁一白是又看上了哪个寻常女子,并没有这事儿放在心上。
    后来听到下人们议论,才知道这个秋娘是个什么来路。
    在天齐,不说出自名门的世家闺秀,就说寻常的清白女子,都不能忍受与青楼烟花共事一夫的屈辱。
    以前丁一白行事虽然混账,虽然荤素不忌,虽然同样喜欢去秦楼楚馆寻花问柳,但那也都是在长公主府外。
    至少那些被正儿八经抬进长公主府的,都是一些家世清白的良家女子。
    只要丁一白不将那些恶心的东西硬塞到柳如溪的嘴里,让她咽下,她都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装作全然不知。
    偏偏这丁一白就是要将秋娘带进长公主府来,放在柳如溪的眼皮子底下,柳如溪又如何能忍?
    故而对于丁一白要纳秋娘为妾之事,柳如溪第一次表示了反对,而且还是异常强烈的反对。
    然而这开天辟地的头一遭,也没有得到丈夫的任何回应。
    即便柳如溪极力反对,甚至说出了“在这长公主府内,有秋娘便没有我!”的激烈言语,丁一白依旧还是将秋娘给抬进了府。
    用的,还是抬贵妾的礼。
    后来在面对柳如溪的冷脸,以及第二日秋娘来请安,柳如溪闭门不见的态度时,丁一白还觉得柳如溪是在无理取闹。
    甚至还言之凿凿地同柳如溪说什么“秋娘她虽然长于青楼,但至今还是完璧,不仅知书知礼,该有的教养一样也不缺,与你们这些所谓的名门闺秀也没有什么区别!”
    这话但凡是一个正常的姑娘都没有办法忍受,更别说骄傲如柳如溪了。
    在嫁入长公主府之前,柳如溪也曾是京中贵女命妇圈子中竞相称赞的闺秀。
    同样也是样貌财气家世样样不缺的才女。
    甚至也有不少勋贵家的老封君表露过想要将替自家晚辈求娶的意愿。
    所谓一家有女百家求莫过于此。
    丁一白不过是仗着长公主,在家世上压了其他勋贵一头,才让柳如溪的伯父点了头。
    要但从柳如溪与丁一白的个人条件来看,柳如溪这可以说是实实在在的低嫁。
    即便对丁一白这个丈夫有万般不满,但在嫁入长公主府后,柳如溪也自问尽心尽力,做了一个妻子、一个儿媳应做的所有事。
    但她的委曲求全,换来的,却是丁一白将她与一介青楼烟花做比的对待?
    而对比的结果,竟然还是“秋娘与你也并没有什么区别?”这与说她柳如溪是青楼烟花,又有什么区别?
    更让柳如溪无法忍受的,还有福宁长公主的态度。
    儿子纳了一介烟花入门,但凡是懂些礼节的人家,也知道这事儿是自家对不起儿媳。
    然而福宁长公主却将所有的过错,都推到了柳如溪身上。
    福宁长公主不仅对丁一白没有一丁点的责怪,甚至还说是柳如溪没本事,抓不住丈夫的心,才让丁一白做出如此荒唐的行径来。
    也是从福宁长公主口中,柳如溪明白了,还有比“你与青楼烟花也并无区别”更为让人难堪的话。
    那便是“本宫看你甚至还不如那秋娘,那秋娘至少能让一白老老实实待在府里!”
    柳如溪脑海中原本便已经摇摇欲坠的那一根弦,瞬间土崩瓦解,散了个灰飞烟灭。
    同样也是福宁长公主的这一句话,让柳如溪明白,她早就已经走投无路。
    她一味的隐忍以及委曲求全,换来的并不是相安无事,只能算是粉饰太平。
    溃烂生疮的伤口,若是不能及时挖去,最后只会蔓延至全身,将她整个人都拖入深渊。
    醒悟之后,柳如溪想也不想便掀开了那看似愈合的伤口,忍痛挖出了其中的腐肉。
    在宴会上当中提出此事,也是为了回敬长公主以及丁一白将她与青楼烟花作比的行为。
    今日将秋娘之事闹到大庭广众之下,也是想让旁人明白,和离之事,也并非是她柳如溪无理取闹,而是丁一白欺人太甚!
    此时,了解了事情的前因后果的杨少爷,忍不住低声感慨着:
    “没想到这丁少夫人看着温温柔柔,竟然也是个烈性的……”
    几人时常与丁一白混在一起的,自然对柳如溪的性子有所了解。
    杨少爷此话一出,顿时便引来了屋内其他纨绔们的议论声:
    “这也不能怪丁少夫人,说到底,还是丁一白做的有些混账了。”
    “可不是吗?以前咱们不也劝过,这成了亲的人,妻子还在家里呢,在外也收敛收敛,丁一白可曾听过一句劝?”
    “真要听劝,就不会把那秋娘抬进府了,也不知道丁一白是怎么想的,秋娘那种货色,在倚红楼玩儿玩儿也就罢了,怎么能往家里领呢?”
    “要当着丁大少爷的面儿,你可别说这种话!保不齐和你急呢!”
    “怎么?他还能把那秋娘当个宝不成?”
    “你是没见着,上次是谁来着?应当是王三少,就多说了那秋娘两句,那丁一白差点儿没有同王三少急眼!”
    “还有这事儿呢?你们说这丁一白是怎么想的?以前咱们说到丁少夫人的时候,也没见他有什么反应啊!”
    “还能以为什么?妻不如妾,妾不如妓呗……”
    “我倒是知道一点,说出来你们可能不信,那丁一白还真以为那秋娘是个完璧呢!”
    “不能吧?丁一白平时见过的妓子也不算少,能被这种伎俩给骗过去?”
    “就是,倚红楼那地儿,还能有什么完璧?”
    “这有什么不好理解的?有些事儿,又不一定要破身才能做。”
    “二少爷的意思是?”
    “非要本少爷将话说的明白?旁的不说,就说那秋娘,胸口边的那颗红痣,可是醉人的很……”
    “咱们当中,还是二少爷最为风流!”
    “结果丁一白就为了这么个人,把自个儿的妻子给逼走了?”
    “可能丁大少爷就好这么一口吧,谁知道呢?”
    ……
    说到最后,屋内的纨绔们提及丁一白,语气中都带着一丝不屑。
    他们虽然名声都不怎么样,但与丁一白相比,他们也不完全是一路货色。
    至少对于家中的妻子,他们即便是不喜欢,也有几分尊重在。
    像这种正儿八经抬个妓子进门,还把自己的正妻逼走的事儿,是他们是断断不可能去做的。
    更别说将正妻逼走之后,自己没理还要闹三分,把事情弄成如今这幅模样,让普通百姓看了笑话去。
    若不是这次撞上,丁一白是怎么也没有想到,这些平日里对着他一口一个“兄弟”叫的亲热的人,在私底下居然会如此议论他。
    若不是脑海中最后一丝理智尚存,丁一白甚至想直接推门进去,撕烂这些人的嘴。
    但是他不能。
    这些往常与丁一白交好的,家世大多都与长公主府相当。
    不是世家勋贵,便是朝中重臣之后,单独一个,长公主府或许还能与之抗衡,但这些人加在一块儿,长公主府根本就不够看。
    丁一白虽然荒唐,但也不是什么愚不可及的蠢货。
    最终丁一白也只能压着心底的火气,转身离去。
    前来给屋内的纨绔们送酒的小二恰巧看到了丁一白的这番举动,下意识询问:
    “丁公子,您不进去吗?”
    “滚!”
    丁一白低声呵斥了那小二一声,随后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小儿是做惯了粗活的,说话的声音并不小,屋内的人自然也听到了这一来一回的问答。
    虽然不知道丁一白来了有多久了,但从他那语气中掩藏不住的火气也能大致猜出,多半是已经听到了他们的议论。
    刚刚还说的热火朝天的几个人,顿时便安静了下来。
    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脸上都透着一股子尴尬。
    最后还是那刚刚回京不久的杨公子打破了屋内的寂静,朗声道:
    “听到了便听到了罢,咱么也不过是说实话罢了!来,喝酒!”
    “没错,不想他了,喝酒!”
    不一会儿,房间里的气氛又重新变得热闹了起来。
    一干纨绔们,又开始说起了京中的其他趣事儿。
    谁家纳了一个漂亮的小娘,倚红楼又多了哪个漂亮的花魁。
    谁也没有将刚刚丁一白过门而不入的事儿放在心上。
    本就不是一路人,柳如溪这事儿闹出来之后,大家对丁一白或多或少都有些看不上了。
    更别说家中的妻子母亲,耳提面命地让他们远着丁一白一些。
    现在被撞破了也好,还不用他们费心思去想办法疏远。
    至于丁一白心里如何想?
    这与他们又有什么关系呢?
    那边丁一白离开酒楼,心里便窝着好大一团火。
    今日出门,他便发现了旁人看他的眼神有异。
    当时丁一白还想着等到了酒楼,一定要和几个兄弟痛痛快快地喝上几壶,好好发泄一番。
    谁知道会撞上这么一件事儿。
    转念又想到了其中几人对秋娘的评价,暗恨那几人在他纳秋娘之前不吱声儿的同时,也将心中的情绪迁怒到了秋娘身上。
    若不是纳了秋娘进门,柳如溪又怎么可能提出和离?又怎么可能闹出后面的这些事儿来?
    想到这里,丁一白顿时便忍不住了,转头便回了长公主府,将满心怒火直接撒在了秋娘的身上。
    秋娘从房间里被拎出来的时候,还在想着昨日夜里与丁一白的怒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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