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唔……时间有点晚了,明天一早还有会议要开,没什么时间可浪费了。”

    一睁开眼,短短几秒内,判断出时间与地点,立刻就有理性分析的结论,东方恋雪翻身起来,看了看腰部的伤,皱了皱眉头,“包扎得不怎么样,点穴手法也乱七八糟,老胡和小宋还真没什么当医生的天分,除了药用得很好,其他的急救……还不如让我自己来咧!”

    “都知道你很行,你很了不起,但再怎么行,你始终也只是个人,如果不想英年早逝,大业不成,你还是安份一点吧。”

    端着水盆走进帐篷的,正是凤香,现在人类这边的物质条件很差,因为是四方游击,不留于一地,根本无法搭建房舍,所有人几乎都是靠着树或躺在土上、泥上就睡,仅有的营帐,原本该是给军官使用,陆云耕以身作则,与士兵同甘苦,营帐则只有伤者才能使用。

    凤香是女儿家,身份特别,又是所有机械维修、操作的核心人物,被高高供起,所以才有营帐栖身,但东方恋雪现在也不是在她的营帐内,而是到了伤兵休养的专处。

    “……我看你还满聪明的,怎么做这种蠢事?有那么多方法可以平安脱身,你居然吃饱没事干玩自捅?”

    “唉呀,如果只求脱身,当然有很多办法,反过来要干掉他们都成,但这么一来,事情就谈不下去了。时间紧迫,我都亲自出马了,就不允许任何失败,机会只有一次,用什么手段,都只能有成功这个结果。”

    “……你知不知道只差一点,你就没命了?”

    “那现在不是还有命吗?放心吧,我比你更清楚,刀是从脏器与脏器的空隙中捅进去,趁隙而入,除了失血与皮肉伤,不会造成太严重的伤害。”

    东方恋雪道:“就算动用禁药,我的脚伤也还要十天半个月才能痊愈,在这段时间里,我根本不算战力,只剩下思考与耍嘴皮的能力,横竖只要能说能想就成,肚子上多开一道口也不算啥,这个伤要好,用上禁药,估计也是十天半个月,刚好赶得上腿伤痊愈,两边不耽误……你那是什么表情?怎么不说话了?”

    凤香是真的无言以对,她是听得过“算无遗策”这个词,也一直觉得东方恋雪的规划与计算有些过于理性,不近人情,更让人有些心冷,但现在听了东方恋雪的话,就真是不晓得该说什么了。

    “……我算真正服气了,你的计算,不只是对敌人狠,对朋友狠,居然对自己也是那么狠,连自己的身体都当成筹码用……”

    “那你以为……我们还有得选吗?要与兽族谈判,兽族必然会要求交出我,给个交代,陆老大不能点头,双方拉拉扯扯,交涉半天,还没商量出个结果,那边几万兽人尸兵已经破土而出……要在最短时间内把一切安排好,这要作是必须的。”

    东方恋雪道:“领兵为将,就要同甘苦,身先士卒,同甘共苦这点,陆老大一直在作,也作得很好,我是策划者,如果对自己狠不下去,只推朋友和手下去涉险,以后还有谁肯听我的调派?”

    话语中,不带一点笑意,是很认认真真的解释,如果面对陆云耕、胡燕徒,东方恋雪一定不会这么说话,或者该说,要不是对着凤香,东方恋雪绝不会这么解释。

    凤香对这点深有感受,东方恋雪的风格一向明显,说话时总没个正经,话里夹枪带棒,总是含着讽刺意味,好像不刺一下人,他就哪里不痛快似的,凤香还记得初识时,就给他那些没正经的说话,气得快要七孔流血,直到萌生了“他似在没必要的情形下,故意惹怒我”的想法,一切才有了改变。

    (他这个人……总是把自己隐藏得很深,好像有很多东西怕被别人看穿,说什么话、做什么事,都要拐弯抹角,加上层层掩饰,就是不想让人知道他真正的想法与情感……他到底有什么东西怕被人知道?为什么要这样压抑自己?这样子过活,不累吗?)

    最开始,凤香对东方恋雪的认知,就是某个黑暗组织的基层成员,组织很黑暗、很庞大,身为基层小组员的他很悲剧、很苦憋,整个人生被组织压榨得干干净净,未来好像也没什么光明可言,尽管如此,这家伙倒是异常充满活力,不停地找事来干,怀抱着梦想,预备着有朝一日直上九霄,腾云化龙。

    被他的这股旺盛活力所感染,自己也一直协助,连连卷入几次大事件,却也越来越觉得,这家伙不是他交代出来的那么简单,一来,他的活动能量太大了,又结交皇帝,又与雅德维嘉这样的天才合作,面对天阶毫不畏惧,随便送人上地阶,这种翻手为云覆为雨的本事,岂是一个普通小职员能有的?就算本来真是底层人员,干了这些大事,也早该职位三级跳了吧?更别说来到北地之后,外人都把陆云耕捧为绝代神将,因为什么指令都是以他之名下达的,只有在决策圈里的人才晓得,那个真正的军神……是东方恋雪。

    二来,这家伙隐藏得太深了,凤香以前见过一些大预言师等级的术者,有些还不是人类,预言师这职业一向被认为把秘密藏得很深,做事与说话都遮遮掩掩,不肯也不能直接了当,但那些先知、预言师和东方恋雪相比,就真是小巫见大巫了,凤香甚至觉得,东方恋雪的隐藏,已经变成一种习惯、一种人生态度,就像水沟老鼠一样,致使他有功不敢领,有赞誉不敢要,有好处猛往外推,哪怕做件好事都要先找些烂泥巴来抹黑自身……到底为什么要藏得那么深?他在恐惧什么?他承受这样压抑的人生,是想争取什么?

    越是了解这个人,越是发现他的不简单,更觉得他身后的黑暗无边无际,偏偏这个应该被黑暗吞噬的人,身上好像总发着光与热……这是很不可思议的一件事,凤香下意识地想更了解他,但这实在不是容易事,因为他每次一发现说多了,就立刻会缩退回去,一如此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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