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安领着巡兵队,沿着河岸,行不多远,便听见身后传出一阵琴声。他虽不解音律,却也听的出来,琴声中带着犹豫,似乎彷徨。幽幽的琴音时断时续,就像谁人独立月夜、风露中宵,仿佛有什么事情难以下定决心似的。

    吕安手提着腰刀,微微顿足,倾耳细听,多时,琴音不再低涩难辨,渐渐地明亮畅快起来,才微微一笑,领着军兵快步离开了。

    十余日后,清晨。

    武英殿外人头攒动,宽阔的大殿外,广场上,此时黑压压坐满了来自各地的官风使,商贾们。甚至于,有的人从缅国,莫卧尔万里之遥,坐风帆快船,急赴南京,才参与这场天下商贾的盛会。这些大商人,往日只带算盘,精于计算,逢人三分笑,和气生财。

    这当口,高的,矮的,胖的,瘦的,穿绫罗绸缎的,穿武服大氅的,穿对襟褂子的,自大明中兴,工商业大兴以来,大发横财的各路好汉,各行各业的翘楚,济济一堂。处处都透着两个字,热闹,比菜市场还热闹。

    这地方,本来是南京紫禁城,建立之初就刻意要求朴素,规模宏大。

    大明成祖靖难时,率军攻克南京,失败的建文帝选择了与皇后一起自焚,俗称为金銮殿的奉天殿,在熊熊烈火中轰然倒塌。尽管成祖重新修复了被焚毁的奉天殿,但他的心思已经不在南京。

    等到成祖正式迁都燕京后,人走楼空的南京紫禁城,衰败也就在意料之中了。

    尽管如此,有些衰败的紫禁城,万千气象,依然让各路豪杰们大开眼界,为之震撼和赞叹不已。

    “诸位,这是什么地方,皇城!”

    “皇爷呐,难不成皇爷真住这儿?”

    “皇爷,那都是老黄历了,别提了。”

    “列祖列宗,今日,咱可算光宗耀祖了!”

    武英殿外挤满了人,几千号人,不分文武,也不站班,按照省份,籍贯在殿外摆着的椅子上就坐。几千人闹腾起来,打躬作揖攀交情,还真像个菜市场。再远一些,承天们外,则挤满了精悍的家丁护院,许多人都是一身崭新的劲装,探头探脑的往里面张望。

    这些长随护院不得携带武器,不得随意走动,在虎背熊腰的标营新军的监视下,乖乖的守着规矩,人人都是喜气洋洋。随着赶来的人越聚越多,武英殿外更是人声鼎沸,有熟人相见的,不免打个招呼。又相互打探此行目的是什么,这样恒古未有的大事,人人又是兴奋,又是忐忑。

    到了日上三竿的时候,万众瞩目下,信任总理通商大臣孙传庭,才终于在军兵护卫下,露面了。这位孙大人步入武英殿,抛下心中一切顾虑,在军兵护卫下,满面春风的做了个罗圈揖,彻底将气氛引爆了。

    “天使来了!”

    “草民,请大人安!”

    “万岁,万岁!”

    “万什么万,这是总理衙门孙大人,不是皇爷,你个夯货!”

    喧闹中,孙传庭踩着厚底官靴,落了座,众人也大大松了口气,此时,他与坐在前排的商会首脑们谈笑起来,也不知在说什么好事。瞧着这些个商会的大佬们,今日,必然是武英殿的主角了。

    这些个商会大佬在地方上,在海外叫起字号,个个都是响当当的。如今,终于轮到这些个商会大佬,入主中枢当大官了,可真是光宗耀祖呀。不久,外头又有一位三十许人,富贵逼人的公子爷来了。

    一时间,整个武英殿都轰动了,不少熟悉他的商贾,都纷纷起身施礼。

    “请方公子安!”

    “竟然是他,方公子也到了。”

    方世鸿笑嘻嘻的,不时朝熟人点头,他身后一干人等都高高昂着头,大摇大摆的进来。

    孙传庭瞧见他,也不敢有丝毫怠慢,忙起身招呼了一声,邀请这位大明朝头一号的纨绔公子,在他下首第一位就坐了。

    这位方公子是什么人呐,当今摄政王十几年的密友,前南京留守方大人的长子,南方商会的翘楚,天地下头一号的富贵纨绔。此番请到方公子这尊商界翘楚,坐镇南京,这让孙传庭心中,又多了几分新政的底气。

    “开始吧。”

    孙传庭收敛了笑容,清咳了一声,喧闹的武英殿外,各人安静下来,分饼了。

    有几个实权的大位,是不走程序,用不着唱名表决的,头一张金灿灿的大饼,就是留给方公子方世鸿的。这位当年摄政王的好友,浙商商会首脑,兼汉社核心人物,江南头一号的大贵人,平步青云,执掌了总理衙门之下,权柄最重的通商司长官一职。

    从此,这位方公子,开始了他显赫的政界人生。

    承天门外,戒备越发的森严了。

    不远处酒楼里,传来慷慨悲歌之声:“严风吹霜海草凋,筋干精坚胡马骄。汉家战士三十万,将军兼领霍嫖姚。流星白羽腰间插,剑花秋莲光出匣。天兵照雪下玉关,虏箭如沙射金甲。云龙风虎尽交回,太白入月敌可摧。敌可摧,旄头灭,履胡之肠涉胡血。悬胡青天上,埋胡紫塞傍。胡无人,汉道昌……”

    楼内各人都是高声叫好,皆言李白这首胡无人写得好,比那些哼哼唧唧的才子佳人戏,强的多了。

    热闹中,承天门外的空地上,还枷着一串几十个披头散发的犯人。

    人声鼎沸之中,人人喜气洋洋,这几十个犯人戴着沉重的木枷,跪在地上,千夫所指也够惨的了。

    其中一人,勉力抬起脖子,哀号起来:“斯文不存,国将不国呀!”

    “祖制,祖制不可违呀!”

    这刺耳的声音传了出来,便有一只破鞋掷了过去,正中那斯文人青紫的面门咒骂声四起:“这只贼鸟,真呱噪!”

    “这贼鸟定是汗邪了,满嘴胡言!”

    “这望江南、巴山虎儿、汗东山、斜纹布的秃鸟,打死了账!”

    咒骂声中,这刺耳的哭嚎声,惹人烦闷,吕安也眉头大皱,命人那块破布将犯人的嘴,堵上,于是承天门外气氛又炽热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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