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城四年,十月,金山寺。

    金山寺,始建于东晋明帝时。金山寺布局依山就势,使山与寺融为一体。金山之巅矗立着慈寿塔、江天一览亭、留玉阁,大、小观音阁围绕山顶。历代帝王,无不对金山寺青睐有加,可说是江南名寺之首。

    开城四年这一日,金山寺山门洞开,如虎似狼的标营士卒,往来其间。

    金山寺大难临头,大兵压境,一部军士进寺扫荡抓人,另一部就地展开,将山门堵了个水泄不通。身穿红色棉甲的骑兵,全副甲胃,四周围全都是衣甲鲜明,如虎似狼之士,列成铳阵横队,肃杀之气弥漫开来。

    寺外,赶来声援的信众,无不失声,在这支雄壮的标营新军面前,瑟瑟发抖的信徒们突然觉得,这些时日他们多方奔走的所作所为,是多么的可笑。面对山门外黑压压的金山寺信众,带队的标营军官,也不跟他们废话。

    年轻的标营军官,骑在高大白马上,直接从怀中掏出一纸文书,杀气腾腾的念道:“奉命,将金山寺大小僧人三百五十一名,一并拿下!”

    “走狗!”

    “同他们拼了!”

    寺内,突然冲出来一伙僧兵,人人凶神恶煞的,手持棍棒戒刀,嗷嗷叫着冲向那年轻的军官。山门外一片哗然,不知道多少双眼睛盯着,这可是江南名寺之首呀,难不成官兵还真敢杀人。

    “放!”

    震耳欲聋的火铳声响成一片,大团腾起的硝烟中,十几个僧兵被射翻在地。

    山下顿时死一般寂静,无数双眼睛看着寺内僧兵,被黑洞洞的森严铳阵,割草一样射翻在地。哗啦,前排后退,后排上前,又是一轮密集的铳声过后,百十个僧兵被成片射翻,山门处血流成河了。

    击溃了僧兵的抵抗,那标营军官一摆手,重重的哼了一声:“出!”

    呼啦,大批红衣红甲的标营新军,蜂拥上前,抡起硬木铳柄,见人就砸,几个僧兵吓傻了,下意识想逃跑,迎面吃了一个重重的铳托,立时脸面开花。血流如注。纷纷捂着脸面,跪倒在地,痛的大声尖叫起来。

    标营军官的嘶吼声,在金山上回荡:“寺内人犯,不得妄动,否则以叛国论处,格杀勿论!

    在严厉的喝令声中,山脚下,乱成一锅粥的信徒队伍总算停止下来,一个个面无人色地站着,个个呆若木鸡。还有他们周边的家奴地痞,也吓的瘫坐在地,有人惊觉自己手中持有瓦片石块,赶忙丢掉。

    浓厚的血腥味在阳光下弥漫,看着地上的尸体,听闻伤者齐声呻吟,很多人忍不住呕吐起来。一些胆小的妇人更是怕的哭了起来。铁证如山,寺内很快查抄出堆积如山的金银,大宗地契凭据,容不得狡辩。和金山寺有牵连的不论官商,又或是士绅人家,直接就从家里抓走了,名下田产商铺,尽数封存,有敢拒捕者,格杀当场

    继寿山案后,金山案也很快爆发了,这回闹的动静更大。

    数天后,十一月,南京。

    再说丁文朝给定国公出了个什么主意呐,认罪,伏法,且戴罪立功。

    魏国公徐宏基觉得这个主意不错,于是乎,在军情司单独关押的大牢里,见到了可怜巴巴的堂兄弟。定国公被关了这些天,早萎靡了,他只要能从牢里出去,叫他干什么,就干什么,就都依了丁,徐两人。

    七天后,第二份律政司报纸,新鲜出炉。这份别出心裁的报纸,边边角角的,刊印了一些各地方风土人情,离奇曲折的案例,以通俗直白的文字编成故事,写出来,显得十分生动有趣。

    有一篇故事,说的是南朝宋孝武帝大明年间,沛郡相县有一个叫唐赐的人,平时嗜酒。一天他到邻村人的家中喝酒,回家后得了急病,嘴里吐出十多条蛊虫,且腹痛难忍。古代对于这种怪病也没什么救治的方法,唐赐也感觉自己命不久矣,但是他不甘心。

    所以临死之前,唐赐再三叮嘱妻子,要她在他去世后剖开腹部,看看肚里究竟是什么东西在作怪。之后张氏按照丈夫的遗愿,剖开他的肚子检验病情,发现内脏都糜烂了。妻子张氏遵从亡夫遗愿,持刀剖尸,不管从胆量,还是勇气来说都是值得称颂的。

    然而当时的她,却成了大逆不道的罪人,被官府判了重罪。

    这样的故事,奇闻,堂而皇之的刊登在律政司刊行的报纸上,也算是开了一代奇闻杂志的先河。这故事后头,还有主事吴英亲笔撰写的笔记,大赞那妇人张氏的勇气,痛批古代律法中的迂腐条款。

    这是不起眼的一件小事,这律政司出品的第二期周刊,还在头版正面,刊印公告了一件大事。这件大事说的是,当朝定国公徐允祯,涉寿山寺一案有了定论,定国公认罪伏法,甘愿接受大明律法的制裁。

    一位国公爷,当众认罪,还将其罪印在报纸上,刊行天下,这在大明朝历史上,还是破天荒的头一遭。只听说过下罪己诏的皇帝,可从未听说过主动认罪的国公,这可真是件稀奇事,免不了闹的沸沸扬扬。

    有心人,从这篇头版文章里,却又瞧出了别的门道。

    这位定国公不但认罪了,还干了一件很有意思的事情,他把家中的佃户,庄客都遣散了,一心向善了。定国公府有多少田产呐,从永乐二年算起,九代定国公积攒的田产,数量不下几十万亩,真正富贵千秋的大地主。

    这位定国公在狱中不但痛改前非,遣散佃户,庄客,还把千百年来盛行的佃户制度,大骂了一顿,说天下弊政,皆起于田亩兼并之祸云云。这篇认罪书一出,平民百姓只当是热闹看了,有心人,却能琢磨出点非同寻常的味道。

    定国公是诚心认罪的么,当然不可能,除非他是傻了,痴了。

    那么这样的做法,必然是有人授意,那么是谁授意他这样做的呐,能让当朝国公乖乖低头的,还能有谁。于是乎,大江南北千百双眼睛,都死死盯着这位国公爷,瞧着他会是个什么下场。更有些头脑清醒的,从前后两份报纸上,嗅到了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压抑气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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