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文帝觉得傅尧为救他而死理所当然,若骆静仪仗着先父功劳挟恩以报……那便又是命运的另一个轨迹了。

    日头渐升,正是夏秋之际,蝉鸣蛙叫不断,沿途中流水不断,碧绿的荷叶铺开,衬托着朵朵莲花,风吹过,便是幽香弥漫。

    两个人影慢慢走了过来,一人浅蓝服饰,俊秀温润,沉静内敛,正是骆廷,另一人紫衣翩然,容颜如画,昳丽逼人,却是骆昭翊。

    “小七,是你教了静仪怎么做吧,”骆廷说道:“父皇虽有意让静仪认回傅将军,可若知道静仪心中还有……另一个想法,必不会同意的。”

    就算骆静仪变成傅静仪,可二十年的公主不是白当的,外人眼里,骆静仪跟骆廷还是兄妹。

    “孤可没教她,”骆昭翊正色道,随即漫不经心的又加了句,“不过太子妃有没有跟她说……孤就不知道了。”

    骆廷嘴角一抽,停下脚步,很是无奈的偏头看他,没好气的说:“为了太子妃连二哥都坑了?”

    “话不是这么说的,”骆昭翊也停了下来,半倚在树上,仰脸朝着阳光,懒洋洋的弯起眼眸,似笑非笑,“二哥,我有一回去你府上,无意间看到你房里摆着一个木头小人,后来再去就没看见了……”

    骆廷一怔。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静仪十五岁那年及笄,偷偷跟着御匠学着雕了两个木头人,为此还伤了手,祖母心疼她,就不准她再弄这些东西,可那两个木头人……其中一个,她送给了你是不是,而你至今还留着,只是藏起来了。”骆昭翊淡淡道。

    骆廷沉默片刻,没解释,只道:“你记性也真是好,都多久以前的事了。”

    “你都二十五六了,至今未成亲,为何?”

    骆廷叹了口气,“不是你想的那样,小七,你想多了。”

    “你心里在想什么,也只有你自己清楚,我不想知道,”骆昭翊无所谓的笑了笑,说道:“只别伤害了不想伤害的人,到时候你追悔莫及,我可不会同情你!”

    “不会,”骆廷说:“不会的。”

    记忆里,黄衫少女笑着奔跑过来,手里握着一个木头小人,雕刻的并不好,只是跟她也有几分神似,她眼睛亮晶晶的,深藏着期待,宽大的衣袖掩盖了手上的几道伤疤……

    ——二哥送了静仪及笄礼,这是回礼,嗯……虽然难看了些,但是不准丢掉,好不好?

    柳丹雁,陶韵……他见过许多形形□□的姑娘,唯有这一个捧着真心追逐着他,而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不伤害她。

    “二哥,你心里有数就行,”这是骆廷跟骆静仪的事,骆昭翊只点到为止,不再多说,而是说起另一个人,“咱们那位姑姑消停许久了。”

    骆廷脸色正常了许多,按下诸多思绪,笑道:“她不消停不行了,林驸马的事闹得人尽皆知,若非没有证据,就不是只消停一下就能解决的问题了。”

    骆昭翊嘴角勾起嘲讽的弧度,“前几天,淑妃去看了骆苍,之后,长公主府又开始热闹起来了,你说……这是不是巧合?”

    “他们一丘之貉也不是一天两天了……”骆廷说着,忽然顿了一下,倏地抬头:“老三忍不住了?”

    “到了这份上,要是再忍,那也不是骆苍了!”

    就算骆苍要造反,骆昭翊也并不惧,然而他心里却有一层阴影挥之不去,那仿佛是一种不祥的预兆,他是人不是神,算无遗漏也只能在他知道的事情之中,但肯定还有什么,是他不知道的……

    东宫里,穆双涵照常给小狐狸和大白虎喂食,看这两只卖蠢已经是日常了。

    “太子妃,徐翰林求见。”一个小太监跑进来跟春绵说了几句,春绵便上前说道。

    穆双涵有些奇怪,她这外祖父虽是太子太傅,时不时的过来东宫,却很少会特地来见她,想了想,她便起身要出去见一见。

    小狐狸伸出爪子抱着小碗,摇了摇尾巴,颠颠地跟在了她身后。

    大白虎嗷呜了一声,躺在了小桥上,耷拉着眼皮子,时不时的望一眼前厅里的人影。

    “参见太子妃。”眼见着穆双涵过来了,徐翰林也不摆长辈谱,照着礼数行礼。

    “外祖父无需多礼,快请坐吧。”穆双涵扶了一把,坐下说话,“外祖父来找双涵可是有什么事?”

    徐翰林看她眉目明朗,容色光彩照人,一看就是被娇宠的,没什么堵心的事,可见太子待她果真是极好的,他放下心来,摸了摸胡子,解释道:“阿涵,过几日就是你亲外祖母的的祭日了,你要不要去祭拜一下?”

    穆双涵一愣,嫡亲的外祖母,那便是母亲的生母了。

    徐氏生母死的早,都快几十年了,原先徐氏在家中时还能时常去祭拜,可嫁了人却不太方便了,毕竟人是葬在徐家陵墓的,如果时不时的就要回娘家去祭拜,现任的翰林夫人自然不会高兴。

    这继母跟继女的关系,说句不好听的,那就是如履薄冰。

    徐氏也跟穆双涵说起过这事,想来心里也是有疙瘩的。

    “外祖父怎么想到这事了?”

    “我原先也有意向重新修建阿婵生母的墓,只是夫人觉得大兴土木也对逝者不好,加之阿婵一直不在京城,就拖延至今,”徐翰林口中的夫人自然是现任的翰林夫人,“还是欣儿回来提起这事,说服了她外祖母,还说你如今贵为太子妃,这事理应要办一办……我也觉得在理。”

    徐翰林也知庄若欣跟穆双涵不和,这话是有意要缓和两人关系了。

    其实说到底,还是穆双涵的身份变了,否则就算徐翰林有意,徐家清名在外,也没法为了一个已逝的夫人大费周章。

    庄若欣?

    这事是没问题,可听到庄若欣的名字,穆双涵就觉得不对劲了,那个处处针对她的欣表妹会这么为她着想?别开玩笑了!

    ☆、第50章 调戏

    送走徐翰林,穆双涵沉思半响,命人研墨,持笔写了封信,封好交给春绵,让她出宫一趟送去穆府。

    徐翰林说的事,她并没有立即应下,却是要问问母亲的想法才好。

    春绵领命,揣着信,拿着出宫的令牌往宫外而去。

    然而还没走到宫门,在小道上却撞见了两个端着锦缎的宫女,一个非常胖,一个却非常瘦,两人走在一起看着也挺逗的,春绵虽不如柳絮精明,却是个不会惹事的性子,看路窄,便有意往旁边让了让。

    正在这时,那旁宫女脚下一滑,身子一歪就往这边倒了过来:“啊,小心……”

    “哎哟!”

    春绵猝不及防,被砸个正着,两个人摔在了一起。

    那瘦宫女急急忙忙的跑过来,扳着脸教训胖宫女:“怎么走路的啊,也不看看你那体型,看把这小妹子摔的……”

    “唉,小妹子,真是对不住了!”

    胖宫女连忙将春绵拉了起来,庞大的身躯像座小山似得堵在跟前,春绵有些无奈,但她天生软性子,只揉了揉摔疼的胳膊,摇头道:“我没事,姐姐下回小心些就是了。”

    胖宫女笑着夸了句:“妹子好和气,在哪当差啊?”

    春绵并没回答,摸了摸袖子,忽然一惊……信呢?

    “小妹子,这信是不是你的?”旁边的瘦宫女及时地递上一封信,惊讶道:“这不是东宫的印章吗?原来妹子竟是在东宫当差啊。”

    春绵接过来一看,印章还在,果真还是太子妃交给她的那封信,她松了口气,短短一瞬就出了一身冷汗,重新收好信,简单跟两个宫女寒暄了几句,匆匆走了。

    等她身影消失,胖瘦宫女对视一眼,诡异的笑了,胖宫女问:“怎么样?”

    瘦宫女手上拿着信纸晃一圈,“咱们配合不是一次两次了,我的手段你还不清楚吗?信封是没变,可里面的信已经被我掉包了!”

    “那字迹?”

    “三殿下手下能人异世颇多,模仿一个太子妃的字迹还不是手到擒来?你去回禀淑妃娘娘吧,我也要去向三殿下交差了!”

    春绵赶到穆府,奉上信,“夫人,这是太子妃让奴婢转交的,还请夫人看完后,再写一封回信让奴婢带回去。”

    徐氏有些意外,闺女在东宫过得顺遂,却不知这一回是什么事要特地来问过她?

    拆开信一看,徐氏愣了下,慢慢垂下了眼眸,眼眶微红,只见信上除了一些问安等话,还有一段写道写道:外祖父来见,提及外祖母祭日,女儿思及十年离京未能拜祭,深感不孝,此次祭日欲往徐家陵园扫墓拜祭,重修外祖母陵墓,不知父亲母亲意下如何?

    这当然是被掉包的信件,事实上,穆双涵也提及徐翰林所言之事,但语气并非如此好像已经下了决定,她在信中所写的却是询问徐氏的意见,想要由徐氏做主此事,还提及了庄若欣和现任的翰林夫人,也说了自己的一些怀疑……

    若徐氏看到的是真的信件,自然也会心生疑虑,但是这一封,她只看到了穆双涵的一片孝心,且也说到了她的心坎里。

    于是徐氏便写了封回信,大抵意思便是赞同云云,言道穆双涵如今虽贵为太子妃,却不能忘本,外祖母祭日是该去拜祭一下的,重修陵墓需大兴土木,却是不必了……还言道她也会跟穆柏一同前往,也借此机会见见闺女……

    虽看的是假信件,却意外的贴合了真信件的内容。

    穆双涵收到徐氏回信,点了点头,觉得母亲所言有理,孝道人伦,不可忘本,不管跟庄若欣有没有扯上关系,她也该去拜祭一下嫡亲的外祖母的。

    天色渐晚,骆昭翊还没回来,却是派影卫回来说了一声,会晚些回来,让她用完晚膳早些歇下。

    “殿下去哪儿了?”穆双涵顺口问了句。

    “太子殿下还在宫外,”影卫似乎怕她误会,又加了一句,“二殿下也在。”

    言下之意就是,太子是有正事要办,绝逼没有瞎玩!

    穆双涵觉得挺逗,似笑非笑着瞥他一眼,没说什么,影卫就纳闷:他有说错什么吗?

    太阳落下地平线,夜幕沉沉,东宫却仍是灯火通明,穆双涵坐在房内,柳絮帮她卸下头饰,宫女们轻手轻脚的倒好热水,花瓣浮在水面上,雾气升腾,带出一阵香气,有一种朦胧的美感。

    “都退下吧。”穆双涵摆了摆手,她自小就很少让人服侍,沐浴就更不喜人在一旁了。

    “是。”

    帘幕放下,柳絮最后一个出去,带上了门,跟春绵一道守在外头。

    皇家人大概就是富贵命,用的都是最好的,而骆昭翊又特别挑剔,用的东西无一不讲究,都是随着心意来,就好比这房里的浴池,四周都是温玉镶上去的,靠着也不觉冰凉,更别提边上还摆放着各种东西,吃的用的伸手就能够到……反正,怎么舒服怎么来。

    穆双涵褪下衣物,进了池子里,舒服的喟叹一声,长发浸了水,浓得像墨化开,衬得白皙的肌肤愈发欺霜赛雪,莹润如玉。

    水声渐渐,穆双涵却还在想徐家的事,外祖父徐翰林她是相信的,可那位继任的外祖母……由于诸多原因,她竟还未能一见,却不知是什么样的人,但不管是什么样的人,总会偏向庄若欣的。

    庄若欣被指给了三皇子,总不好像陶韵一样再来个摔车什么的延迟婚事,但她肯定不会这般善罢甘休,那么最有可能的是……

    穆双涵想得入神,眼睛忽然被一双手蒙上了。

    虽然惊了一下,但熟悉的气息倒是令她很快镇定下来,“回来了?怎么走路都没声音的?”说着,拉下他的手,撇嘴道:“每次都来这一招,吓我很好玩吗?”

    骆昭翊轻哼一声,松了手,坐在水池边,身上还带着夜深露重的寒气,随手摘下玉冠扔在一旁,墨发散落一身,偏了偏头,直直的望着她,眼眸弯起,蓝意仿佛又幽深了些,雾气漫延之中,有种横生的妖气。

    两人呆久了,穆双涵脸皮也厚了,整个身子浸在水里,微微扬眉,故意道:“看什么?”

    骆昭翊轻轻一笑,压低声音,语气暧昧至极:“回来就看到一副美人浴的盛景,太子妃莫不是故意的?”

    穆双涵一把水扑了过去——你才是故意的!欠揍的太子!

    “莫非不是吗?“骆昭翊被她扑了一身水,也不恼,笑吟吟继续调戏。

    “是,怎么不是啊,”穆双涵淡定脸,说的一本正经似得:“天下美人何其多,妾身还真怕殿下哪天顺手带个回来……”

    骆昭翊一听,摸下巴,“嗯,其实还真带回来一个。”

    穆双涵:“……”卧槽啊!

    骆昭翊看她一脸被震惊到的表情,咬牙切齿的小模样也太可爱了,他端着正经的表情,笑意却自眼中流泻。

    穆双涵面无表情,转过身,也不介意他在一旁看着,自顾自的拿起旁边的大的毯子裹上,赤脚出了水池,看也不看他一眼。

    “生气了?”骆昭翊伸手一拽,将她抱了满怀,毯子只能裹住身体,却遮不住雪白的胳膊和修长的脖颈,他这回真觉得她是故意勾引人了。

    穆双涵挣扎了下,没挣开,鄙视的瞪了他一眼,“就你这幼稚的想看人吃醋的恶趣味,我才懒得跟你生气!”

    被看穿的骆昭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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