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想到刚到廷尉的牢房,就见李良被一群人打倒在地上,还听着李良骂骂咧咧的叫喊着,“你们小心一点,我儿子回来你们就完了。”

    李安通的酒劲虽退,狠劲尚在,想起之前在廷尉受的委屈,心想,他娘的自己就索性打到底吧,又看到李良躺在地上奄奄一息,三两下把十来个狱卒清得干干净净。

    因为要和李良单独相处,所以赵启秀没一起来,没人拦着,她更是打得酣畅淋漓。

    李安通对着欺负她爹的人喊道,“都给我滚远一点!”狱卒们见状,话也不敢多说一句,哆哆嗦嗦地爬下去了。

    她扶起爹,略带点挫败道,“爹,你还好吧,怎么会起冲突啊。”

    李良好不得意,每路过一个牢房,就对人介绍道,“我儿子。李安通。”

    两边的牢房发出震天响的拍打呼喊声,“老良,我们知道了,现在龙城人谁不知道你家通哥啊!”

    还有人见李安通打了那些爱欺负人的狱卒,大呼过瘾,忙道,“通哥,我跟你混啊!”

    李安通拉着李良赶紧走,她知道自己算是闯了大祸了,问李良,“爹,刚才怎么起的冲突?”

    李良道,“他们骂我咧,我气不过就打起来了。”

    刚开始他听这些狱卒说李安通中看也中用,他还听得美滋滋的,后来就听狱卒说什么不知道上起来的滋味如何,他就发火了,就是人没打成,反倒是被打了。

    李安通道,“你身体不比从前,还是少动手为好,他们想说什么就让他们说去。”

    两人进了牢房,里面阴暗简陋:单人床是湿的,放在那边的饭菜也不知道是多久之前的,李安通情不自禁地骂道,“这梅良哲他妈的骗人。”

    李良道,“什么梅良哲。你见过梅家的公子?”他小心地扯着李安通的袖子道,“通哥,不要和他们硬碰硬,知道么?”

    李安通心想,不硬碰硬也碰过了,现如今,她反而有一种豁出去的感觉。她已经死过一回,不怕再死一回。

    她扶着李良坐下来,问道,“爹。你要告诉我真相。”

    李良咯噔一下,“真相,什么真相?”

    李安通道,“我亲娘名为李荁真,我想知道,当年她到底发生了什么,我知道你和满姨都是她的人。蓝正青都告诉我了。”

    李良道,“蓝正青?他还活着?”

    爹果然知道,看来自己被瞒的真是不少啊。“是啊。还活着,就是我们隔壁赵家叔叔,赵廷堪。”

    李良立即骂骂咧咧道,“赵廷堪就是蓝正青!呵!怪不得呢!我就说他不安好心!当年他搬过来的时候我看着就不太对劲,之前还要求抱过你好几次!还住我们隔壁,你说,会有那么巧吗!我就知道他对小姐还念念不忘!”

    李安通问道,“小姐?什么小姐?”

    李良叹了一口气,“跟你说也可以。上次那个来我们大渊的郭管家郭斌你还记得吗?他其实就是认出了你,才一脸吃惊。你长得跟你爹郭嘉树实在太像了。你亲爹就是长安真定候郭嘉树…”

    李安通道,“这些我已经知道了。我只想知道当年为什么我亲娘会把我交给你和满姨。”

    “你说你知道?”李良道,“你什么时候知道的?哦,都是蓝正青告诉你的。”

    李安通道,“爹,你直接说我娘的事情吧。”

    李良安静下来,开始讲述另外一个故事——

    “元始五年,差不多二十年前,何贤大权在握,为了更好把控朝政,他扶持了一个小皇帝上台。那时候何贤有一些支持者,也就是现在长安城的红人,其中为首的就是你爹,真定候郭嘉树。

    “当时的郭家是长安数一数二的贵族,身份尊贵无比。郭家先祖从西宋开国就是将军出身,后子孙争气,出过好几个宰相。你爹当时还只是小侯爷。

    “而小姐名为李荁真,小姐的爹是一个文官,负责编修史书,因不肯迎合何贤,李氏满门流放的流放,整个李府支离破碎。

    “小姐因为外出游学幸免于难。回到长安之后,小姐就和你爹郭嘉树认识了。至于蓝正青,当时不过一个毛头小子,也喜欢小姐而已。两人同时追求小姐,最后郭嘉树得到了小姐。”

    李安通道,“后来呢。”

    李良沉浸在往事中,喃喃道,“后来事情却没有那么简单。那时候何贤决定篡位,自己称帝,长安城中人心惶惶,何家根基不稳,支持何家的郭家更是如此,想要成功,就必须争取更多人的支持。”

    李安通接口道,“所以郭嘉树娶了别人。这个别人就是宋家人宋政君,宋家大小姐。

    李良诧异道,“蓝正青连这个都给你说了?是的,宋家人很厉害,很快就查到了小姐的事情,命令郭嘉树和小姐断绝关系。而小姐当时已经怀了你…”

    他的脸上表现出一种伤感,“小姐离开侯爷,又生完你后,就病入膏肓,不得已才命我和满姨带着你远走他乡。”

    李安通问,“她生了什么病?”

    李良道,“是伤心过度,加过劳。她被人抛弃了,抑郁成疾,每日咯血,还坚持编修史书,她说要为那些历史上得不到公正评价的人正名…”

    李安通听完,沉默良久,这个故事一点也不生动,反而残酷冰凉得很。在蓝正青的嘴里,她听到的是他对娘无比的崇敬和爱恋。

    他说娘是才高八斗的绝代佳人,最后却抑郁而死。

    李安通握住李良的手,动容道,“爹。过去就让他过去吧。接下来我们就好好一起过日子。既然是娘的遗命,我们就在这龙城呆着。是是非非,恩恩怨怨,就随它去吧。”

    李良摇摇头道,“不。不是。你娘不是这个意思。”他刚想说,外面的狱卒已经一脸谄媚地走进来,万分为难地让李安通出去,说是廷尉大人等下要来,到时撞见不大好。

    李安通点头站起来,和李良告别。

    到了仪门,又求着赵启秀让廷尉的狱卒给李良换了个褥子,一切妥当两人才放心离开。

    李安通把自己在里面的事情说了一遍,问,“你刚才问过没有,我爹的案子查得怎么样?”

    赵启秀道,“都是在说什么没有大的进展,看来你爹罪名坐实的可能性极大。”

    李安通叹了几口气,看到街角处一家卖糖葫芦的,朝小贩招招手,买了两串,递给文叔一串,边吃边说,

    “我刚才在打人的时候,心想,反正都已经打那么多人了,多一个不多,少一个不少。就跟这糖葫芦一样,排排站。”

    赵启秀微笑地点点头,“你昨天喝酒的时候,真的六亲不认哦。连我也不认识。”

    李安通抓抓头,不好意思道,“我喝了酒脑子一片空白,仿佛不像自己。我以前酒量没那么差,我发誓。不过接下来是再也不敢喝酒了。”又指了指他的糖葫芦,“你怎么不吃?很好吃的。”

    赵启秀也吃了一个,微微一笑道,“挺好吃的。”

    李安通转过头,也露出一个笑容。

    阳光下,两个少年并排站着,明明有诸多破事,生活却跟着糖葫芦一样,酸中带点甜,味道好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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