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事情报上来,严嫣便感觉到了不对。

    她想她爹定是发现自己被调回京其中的猫腻了,先是找了大伯过去,估计是以为得罪了什么人,之后去紫玉轩大发雷霆,想必是明白了其中的关窍。

    外公做事从来深谋远虑,严嫣觉得自己如今只用看着便好。

    她吩咐下去,让凝香阁的人最近都低调做人,而她自己也准备没事少出门。

    ……

    严嫣所料并没有错,用晚膳的时候,锦瑟院那里突然派人请她和严陌过去用膳,说侯爷和夫人都在,没有其他人。

    这其他人自然指的是裴姨娘等人,也就代表仅是一家四口用顿饭。

    晚上的菜肴很丰盛,有白斩鸡、如意鱼卷、龙须四素、姜汁鲈鱼、炒白腰子、笋鸡脯、烧腊鸭、金玉豆腐等等摆了一大桌,几乎都是严嫣和严陌两个喜欢吃的菜。

    桌上的气氛很好,沈奕瑶笑盈盈的,似乎非常喜欢这种场合,不时的给严霆严陌父子俩夹菜,当然严嫣也没忘记。

    严嫣心中有些复杂,这种场景只会让人想起一个形容词,怡然和乐。可结合到白日里发生的事,再见此景,却让人心生复杂。

    用罢饭,严嫣带着严陌告退之际,严霆深深的看了严嫣一眼,眸色不显,却让严嫣心中一紧。她再望过去,却发现她爹并没有看她,给人一种恍惚的错觉感,可严嫣知道,这并不是错觉。

    终于找到‘罪魁祸首’了吗?

    回凝香阁的路上,严嫣脸色有些沉,牵着严陌的手忍不住的紧了一下,小阿陌去看姐姐,却看不分明她的神色。

    “阿陌,你要好好的。”这句话是对严陌说,也是对她自己说。

    严陌罕见没有露出羞怯的表情,小脸儿上很郑重。

    “非要如此吗?”

    这是姐弟俩第一次就整件事做了一次正面的对话,严嫣隐约觉得弟弟并不如表面那样,却也是第一次了解到他其实并不若表面那般天真烂漫。

    她蹲了下来,直直看着严陌的眼睛。

    “这是一个选择题,外公已经将整个局布好了。如若他选对了,他仍然是咱们的爹,如若选错——”

    剩下的话,严嫣并没有说。其实她心中已经有了不好的打算,不为其他,只为严霆刚才看她那一眼。

    那一眼中,隐隐藏着什么。她心中隐有一种无法言喻的哀伤,却又有如释重负……

    “在这之前,咱们只用静静的看着。而你,要好好的。”

    严陌点点头,忽而羞涩一笑,伸出小手摸了摸姐姐的头发。

    “阿陌会听话的,一定好好的,姐姐也要好好的。”

    ***

    严霆先去沐了浴,跟着沈奕瑶也去了。

    之后,沐浴回来。沈奕瑶坐在妆台前,细心的给面上擦些滋润肌肤的香膏。

    严霆靠在床头,静静的看着她的背影,“我回来也有几日了,明日去拜见岳父岳母。”

    沈奕瑶手微微一颤,点头道:“好。”

    次日一大早,沈奕瑶并严霆便起身了。

    裴姨娘今日抱病,并没有前来给两人请安,只有吴姨娘并几个孩子来了。二房齐聚去往荣安堂给老夫人请安,老夫人留了众人用饭,严霆说今日要去镇国公府,老夫人当即明白是什么意思了。

    她盈盈笑着拉着沈奕瑶的手,让她今日多在娘家呆上一些时间,反正有严霆陪着,并细心问道可要带两个小的去。

    严嫣坐在下首处,眉眼低垂,看不清是什么颜色。沈奕瑶说严陌身子刚好,严嫣还要上学,就不带两人去了。

    之后沈奕瑶和严霆出门,严嫣则带着严陌回了凝香阁。

    严陌有些心中忐忑,想说什么欲言又止,倒是严嫣一上午没露出任何异样的颜色,还是如以往那般先去女学上了课,中午回来陪着严陌用了午膳。

    ***

    因沈奕瑶受镇国公及镇国公夫人宠爱,整个镇国公府对沈奕瑶这个出嫁的姑娘都是极为恭敬的。

    每次沈奕瑶回娘家,都是长驱直入凝晖堂,今日却是破了例。

    两人被下人引到‘虎踞堂’坐下。

    ‘虎踞堂’名字很大气,却是镇国公府接待宾客的地方,这个作为镇国公女儿与女婿的沈奕瑶两人自是知道。

    规矩是没错,下人接待也非常恭敬。

    可——可他们——并不是客啊!

    沈奕瑶面色有些不安,她在想是不是爹娘还是没有原谅她,而严霆则想法深沉了不少,他想了很多。

    “你们是不是搞错了?怎么把我们领来了这儿,这是接待客人的地方,我要见爹和娘。”

    作为女婿的严霆不好说,可不代表作为女儿的沈奕瑶不能说。

    那下人半躬身,轻声道:“这是上面交代的,小的也不知。”

    有下人奉茶上果子盘,一应具备,沈奕瑶却是越来越心悸,她眼圈泛红的看了严霆一眼,又移开,心中忐忑不安。

    “那你快去通报,就说我带姑爷回来看望爹娘!”

    沈奕瑶是个很温柔的人,但并不代表她没有脾气,这会儿她话中已经隐隐带了怒气,声音急促。

    “是。”

    下人都下去了,偌大的堂屋中就坐着沈奕瑶和严霆两个人。四周摆设极尽精致奢华,富丽堂皇,却略显冰冷。

    迎面正中墙上挂了一幅偌大的猛虎下山图,巨虎栩栩如生,仿若真物,虎口做噬人状,似在咆哮,似在威胁。这是镇国公最喜欢的一幅画,乃当世名家所做,因画幅偏大,历时几月才完成。

    镇国公得后爱之若宝,将此画挂于堂中,并将这会客之处改为了‘虎踞堂’。

    这幅画完全将镇国公霸气之气显露无疑,不过镇国公确实也当得。

    严霆静静的看着这幅画,神情晦暗莫名。经过昨日的发泄,与一整晚的沉淀,这会儿他早已自制冷静。

    即使随着来到镇国公府,这种种异常,已经落实他心中的猜测,猜测如今也已成确凿。他心中沸腾不止,面上却仍然平静,他甚至有闲暇去用眼神安抚不安的妻子。

    其实很多时候严霆是挺佩服自己的,他能忍人所不能忍,谋人所不敢谋。可为什么上天就是见不得他好?他究竟做错了什么,要如此对待他,他只能用‘天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来安抚自己。

    严霆很自得自己这种冷静自制的心性,他觉得他不成功完全是上天瞎了眼。他并不惧于一时窘困,因为他觉得自己终究能战胜命运……

    旁人都敬你镇国公是当代枭雄,顶天立地的大英豪,有人知晓你如此睚眦必报小心眼吗?严霆看着那画中的虎,静静的想着。

    不过没关系,你不就是想摆冷脸与我?我先受着,总有一日我必将报回来。更何况,有你的软肋在我手里,我舍得,但你舍得吗?

    ☆、第44章

    事实告诉严霆,这世界上没有什么舍不舍得之事,关键要看别人愿不愿意舍得。

    刚才那去通报的下人,很快便回来了,躬身禀报:“公爷不愿见大姑奶奶。”

    严霆脸色一僵。

    沈奕瑶急急问道:“那我娘呢?”

    “夫人、夫人也不见。”

    “你胡说,你骗我!”

    沈奕瑶有些不能接受,眼圈泛红,“爹娘不会这般狠心的,我可是他们亲生的女儿……”

    那下人面色为难,望了严霆一眼,又垂下头。

    “公爷和夫人确实如此吩咐,大姑奶奶。”

    “你再去问……”此时已经完全是哭腔了。

    “这——”

    “你快去呀!”

    那下人踌躇未动,沈奕瑶已是泪流满面,她手指无措的抓着自己衣摆,忐忑去望严霆。见此,严霆将她揽入怀里,轻拍安抚着。

    沈奕瑶紧紧抓住严霆的衣襟,仓皇失措:“夫君,爹娘他们还在生我的气……怎么办?这可怎么办?”

    良久,严霆叹了一口气:“要不,咱们先回去吧,岳父和岳母不会真生你气的。”

    “真的吗?”沈奕瑶仿佛抓到救命稻草绳。

    严霆眼神晦暗莫名,点点头,“他们这会儿也只是余怒未消,咱们先回去,过两日再来。”

    也不知这话到底在说服谁。

    他细心的给沈奕瑶擦了眼泪,又整理了下仪容,才搀扶着她往外走去。沈奕瑶惶惶不安,魂不守舍。

    回去的时候,严霆弃马坐车,抱着伤心欲绝的妻子不停安抚着。

    从沈奕瑶的嘴里,他也得知当日妻子回娘家说合所发生的事。

    严霆知道沈奕瑶不是个聪明的人,可当日闹成那样,她居然也能沉得住气,就能仿若无事?是笃定一向疼爱她的镇国公只是一时之气?

    可现实森森的打了她一巴掌,严霆也想扇她一巴掌!如若早知道这些事情,他还能事前补救,可如今这样……

    “那日爹骂我糊涂,说我是非不分,不配当他的女儿……”沈奕瑶嘴里喃喃道,不住淌着泪。

    千娇百宠长大,她已经习惯了爹娘的宠爱,哪怕是发生在她人生中最激烈的那件大事,爹当时不乐意她嫁给夫君,也是发了很大的火,还禁了她足,可过了一阵子,还是依了她并疼她如昔。

    严霆闭了闭眼,强压住心头的怒火,亲亲她的额头,温言安抚,“别哭,岳父定然是火气还未消,等过些日子,气消便好。”

    对于今日之结果,严霆并不意外,他甚至已经做好接受镇国公的暴雨雷霆,可如今镇国公见都未见他们,如此冷冰冰的将他们仍在那里置之不理。想着妻子口中,镇国公所说的话,他心中有些冷,是不是他们知晓了什么?

    严霆有些后悔纵容家中人有意无意的轻慢,可谁能想到一件小事居然会引发如此大的风波。他本来只是想着,镇国公是为了给外孙女出气,此时看来他想的还是太简单了。

    “可已经过去了好久,期间还接阿嫣去了两次,我以为爹已经消气了。”

    “没事,过两日我们再来。老人家脾气大,也是正常,我们做晚辈的多体谅也是应该。”

    如今也只能这么着,在没摸清楚真正情况,严霆暂时不敢妄动。

    希望他所猜测的,仅仅只是他的猜测。

    沈奕瑶抽抽鼻子,“夫君你真好。”

    ……

    正用午膳的点儿,侯爷和夫人回来了。下人们只是觉得奇怪,各处收到消息的,却是感觉出了异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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