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不是周太医亲眼目睹,他是万万不能相信这一切的。

    那人突然出现,说要带他去看一场好戏,便大半夜来到这荒郊野岭之地。没想到竟真看了一场好戏,一场天大的好戏。

    “里面的人全死了?”周太医不禁打了一个寒颤。

    杨辉淡漠的看了他一眼,点了点头。

    “你们太残忍了……”

    “你全家也在。”

    这句几乎没有什么情绪的话语,却是让周太医又是一抖。

    全家也在!

    这句话让周锦突然暴怒起来,似在遮掩似在彷徨,“我不明白你们为何要如此,我在陛下那里未透露一字半语,你觉得这样有何用?你主子会不会是太想当然了,还是你自作主张,故布疑阵?你们不觉得这样太荒谬了吗!”

    杨辉轻笑两声,眼中却没有笑意。

    “周太医真是太高看杨某了,此事乃殿下下令,杨某只负责行事。还有殿下不光是我主子,还是你主子。”

    见这人面露鄙夷,杨辉声音冷了下来,“周太医可不要忘了景州那边还有什么人。”

    “你们这群人都是一般无二的肮脏!”

    杨辉冷笑了几声,“周太医你是真不懂还是假不懂,这可不光是为了殿下的事,也是为了救你。”

    “救我?”

    “你真当那边没查过你?只是被我们的人把痕迹抹了罢了!世间没有不漏风的墙,有做过必然有痕迹,如今这金蝉脱壳,可不是帮你彻底解决问题了吗?”

    “你……”

    “还有,很多东西不是需要你去说,便能成事的。说有什么用,还得落下猜疑,这得人自己想——”

    周太医现在的大脑已经是一片浆糊了。

    “明日还会有一场好戏在那边上演,你回去了可要想清楚该怎么做,千万别害了自己害了全家,关键是不要害了殿下。”杨辉嗤笑了一下,鄙夷看他,“真不明白殿下为何为你这样的人大费周章,可惜殿下的苦心你根本看不懂。”

    没等周锦再说什么,他下令道:“送周太医回去。”

    “是。”

    *

    说破了此番不过是一场布局罢了。

    熙帝不想让周太医为人所胁迫,毕竟他现在的龙体还是需要周太医的。换一个人,还要担心那人出什么岔子,用新不如用旧。只是有软肋的人用着总是不舒服,不如斩断的干干净净。也断了周太医其他的心思,彻底为自己所用。

    而杨辉等恰恰是利用这种心态,使出了金蝉脱壳之计。既让周太医成为真正的‘孤家寡人’,也让熙帝为周太医扫除了‘后患’,同时在熙帝的人进入那栋宅子后,自然会找到一些似是而非的东西,并不会指明胁迫周太医的人是谁,却是给人留有了无限幻想。

    当然在太子那里,却是全然不知道发生这一切的,他还是以为自己捏了一个天大的不得了的利器在手中,殊不知早就被人算计了个彻彻底底。

    至于周太医这种小人物的心情,是没有人去关心的。熙帝命人似是而非的说了一些‘本是想救出其家人,哪知对方负偶顽抗,致使其全家丧生’的话,此事便船过水无痕了。

    可是发生的已经发生了,猜忌早已埋下。

    帝王之心从来难以猜测,尤其是一个没多少日子可活的人,所有觊觎着自己一切、巴不得自己早死的人,都是那么面目可憎!

    *

    太子自成年起便被熙帝带着听朝,如今已有数十载,却仍然只限于听。

    在太子之位坐久了,总想更进一步。尤其太子从小背后有个如芒在背的异母弟弟,再加上熙帝模棱两可的态度,更是让他这种欲望更为强烈。

    如今这个位置离自己并不远了,哪怕太子一直被教导喜怒要不行于色,最近也免不了露出几分喜色。

    想着自己所知道的那些事,太子总是忍不住会借着空偷看熙帝两眼。他其实明明知道这样是不可取的,却按耐不住澎湃的心情。

    一下朝,太子便急慌慌的告退了,根本没注意自己身后熙帝的脸色。

    随侍一旁的郑海全头低了又低,恨不得扎进裤裆里。

    这太子也实在是太喜怒形于色了,手段也太嫩了些。殊不知陛下猜忌之心已起,这么一番表现不是上赶着找死吗?

    “郑海全,几日没去淳鸾宫了,去看看贵妃。”

    去看了一趟许贵妃,果然晋王又可以回京了。

    看多了这种情形的郑海全,已经没什么话可以说了。

    *

    时间进入了八月,晋王又收到召他回京过节的诏书。

    这一次他不光是一人,而是带着晋王妃与自己嫡出的三个子女回京了。这些年晋王府也添了许多的子嗣,不提其他,光是王妃卢秀玲便为他诞下了两女一子,其中晋王小世子今年才不过四岁。

    夫妻二人一个去拜见熙帝,另一个则是带着孩子去凤栖宫见过了皇后,之后便都去淳鸾宫见许贵妃。

    过了这么多年,许贵妃的风采仍是不减当年。

    瓜子脸,柳叶眉,眸中含着春情,一脸弱不禁风的娇弱样。身段纤细,仿若弱柳迎风,不管从什么地方来看许贵妃都不像一个四十好几的妇人,时光似乎在她身上停驻了脚步。

    婆媳之间续了一番话,卢秀玲便带着三个孩子下去了,许贵妃留晋王说话。

    “你也是,对她脸色好一点,总归来说她是你的王妃,也给你养育了三个孩子,就算不看她的面子,也要看看成国公。”

    晋王一脸不置可否,意有所指道:“她刚才在凤栖宫为何反应会那么大?皇后只是抱一下旭儿,她就如此惊慌?还不是心虚的缘故,拿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自己是个歪的,就当全天下人跟她一样蠢!”

    刚才卢秀玲来到淳鸾宫,就对婆婆许贵妃哭诉了一番皇后之前在凤栖宫的所作所为。

    其实萧皇后什么也没做,就是抱了抱晋王小世子,并拿了糕点给他吃。卢秀玲便惊恐至极,生怕遭了孩子遭了皇后的暗手,毕竟皇后一系与贵妃一系不合,是世人皆知的事情。尤其随着晋王的风头越来越盛,甚至连表面的和谐都难以保证了。

    许贵妃刚才还劝慰了一番她,她与皇后是死对头没假,但这对手可不是蠢的,自然不会在自己地盘上下手。哪知卢秀玲不置可否,说若是让人钻了漏子可怎么办,总之言之就是一个不放心。

    这会儿晋王一句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似乎道出了些许机锋,好像里头还似乎有些什么隐情。

    ☆、第166章

    听得此言,许贵妃心中一跳,讶然道:“成儿的事真是她做的?”

    前不久晋王府发生一事,晋王的庶长子骆成夭折了。骆成是在卢秀玲院子里出事的,起因是用了有毒的糕点。那毒太烈,当场就没救了,事后晋王大发雷霆。

    骆成虽不是嫡出,但天资聪慧,好学上进,许贵妃还是满喜欢这个孙子的。知道发生这样的惨剧后,没少心疼的掉眼泪。熙帝为此事也龙颜震怒,下令让晋王彻查此事,查到最后除了牵连了两个后院的姬妾,也没找到真正的罪魁祸首。

    按理说事情在卢秀玲院子里发生,她自然首当其冲。可卢秀玲哭得凄凄哀哀,道她怎么可能干出在自己院子里下毒的蠢事,定是旁人陷害。理确实是这么个理,最后事情就这么不了了之了。

    卢秀玲以为自己做得天衣无缝,实则这世界上哪有什么天衣无缝的事。说白了,她不过是利用人们惯性的盲区,觉得没人会那么傻,会在自己地盘上动手,可她恰恰就是利用这点为自己儿子扫除后患。其实很多事情不用看什么所谓的证据,只用看最后的得利者是谁,就能明白了。

    晋王确实是没找到证据,那两个姬妾也是无辜的,不过是他为了应付熙帝这边找的替罪羊,但其实他的心中早已认定就是卢秀玲做的。

    卢秀玲那点儿心思在晋王面前太浅薄,几乎是一望即知。晋王自是懊恼自己终日大约有朝一日被雁啄瞎了眼,谁都没有防备一向懦弱胆小的卢秀玲会做出这样的事。

    晋王冷笑几声,“本王要不是看在成国公的面子上,非废了她不可!”

    许贵妃一听这话,就知道肯定是卢秀玲在其中动了什么手脚。

    可事已至此,再说也没用,卢秀玲还有卢秀玲的用处,若不然对她一向冷淡至极的晋王,此遭也不会将她带回京。

    这些道理,这母子两人都懂,做大事者,有些东西必然要舍弃,只能说那个孩子跟他们没有缘分。

    “行了,此事你自己心中有数便是,在面上对她也要过得去,毕竟这里是京城。”

    “儿臣自是知晓。”

    母子二人又叙了一番话,最后晋王压低着声音道:“母妃,你那消息准吗?我怎么看父皇的样子,不像是……”

    “那根线母妃埋了二十多年,临死之前递过来的,不可能会错,你父皇那里顶多也就……”许贵妃芊芊玉指比了个手势。

    看来许贵妃也是知道些内线消息,若不然也不会动作着让晋王频频回京。

    晋王看了亲娘手一眼,心中一惊,即是忐忑不安又是蠢蠢欲动。

    他不禁喃喃道:“那咱们可得加紧了。”

    “别让那边抓住了把柄。”

    “母妃放心,儿臣不是那个蠢太子。”

    许贵妃赞同点头。

    她的儿子自然不是太子可比的,除了身份上差一筹,哪些地方比他差?!能占了先机,他们自然把握更大,到时候一定要让萧皇后那个贱人死无葬身之地!

    *

    中秋佳节,皇宫大摆筵席,君臣共同赏月饮宴。

    晋王在筵席上再次大出风头,先不提孝敬熙帝的贺礼举世无双,让众人惊叹让熙帝龙颜大悦,熙帝也是颇多流露出喜爱之意,频频赐酒。

    与之相反,坐在左上首处的太子,就显得黯淡多了。

    熙帝的表现也颇为耐人寻味,以往这种场合,就算再怎么喜爱晋王,也会给太子留点颜面,赏了晋王酒,太子就少不了,夸了晋王,太子也会带上几句,可这次却是一副浑然忘记了太子的摸样。

    在场的文武百官王公贵族都是人精,自是看出了端倪,散宴之后私下琢磨暂且不提,宴散之后太子回到东宫便砸了书房里的东西。

    萧皇后也是满心焦虑,强撑了一晚上大度笑容终于在回到凤栖宫后龟裂了。

    出宫门的时候,靖国公与成国公刚好撞到了一块儿。一旁同在宫道上行走的其他人,一见此就远远避了开去。

    “成国公请。”

    成国公看了让他先行的靖国公一眼,面上挂笑,“还是靖国公先请吧。”

    当他不知道这老东西打的什么主意,前面陛下给了太子脸色,后面他成国公便仗着是晋王的岳家抢了靖国公的路,第二日保准会传到陛下的耳朵里,然后包括晋王包括他都会落了一个张扬跋扈的名声。

    “还是您先请吧。”

    “哎呀,你们俩真是磨磨唧唧的,请来请去干什么啊,这么宽的路,你们不走,我可是先走啦。”承恩侯在后面嚷道。

    靖国公一让,承恩侯那胖胖的身子便穿了过去,走了几步才回头看成国公,“一起一起。”

    成国公暗骂了一声蠢货,只得和承恩侯一起走了。

    靖国公在后面露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笑。

    任你机敏狡猾,可架不住有个猪队友。

    许贵妃出身微末,还是封了妃以后家里被封了承恩侯,她亲爹承恩侯历来是个五六不分的主儿,倒也不会干什么仗势欺人的事儿,就是脑袋简单了点,拖了不少晋王的后腿。

    可毕竟是外祖家,也是撇不掉的,为此晋王跟着后面可是收拾了不少烂摊子。

    “你可真是个猪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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