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骁提及除夕之夜张大疤瘌溜掉的事情十分惋惜。

    这也让豆豆不敢小觑张大疤瘌这个人。

    疑心病如此之重的人会随便看见一个勉强顺眼的少年就留在身边?

    不问来历、不问底细……

    显然不可能。

    就算是真看中了她,也必然会有一番试探。

    绝不会让她顺利过关。

    豆豆毕恭毕敬道:“谢疤爷抬爱,小的祖祖辈辈以掌勺为生,不懂武艺,更难堪大任……”

    “小子,你这是不给疤爷面子?”她话未说完,张爷把手里的酒碗一扔,冷声斥道。

    张大疤瘌一抬手,示意张爷不要多话。

    他态度依旧和蔼可亲,笑道:“窦阿七,我知道你是清白人家的孩子,觉得这样落草为寇污了祖宗名姓,可在座的哪一个不是出身良家?”

    豆豆一听“窦阿七”险些被口水呛到,这张大疤瘌也是个妙人,竟然这样就给自己组合出一个新名字。

    但听他说话的口气,显然不是一个只懂得打家劫舍的土匪,竟然还懂得循循善诱。

    接下来他大概会痛骂皇帝、痛骂朝廷、痛骂贪官污吏……

    难怪会被王霸天看重,的确是一个有见识的土匪。

    虽然霍骁没有对她详细讲过皇帝陛下是怎么和王霸天结下不解之仇的。

    但光看张大疤瘌就知道,那王霸天想必也是个野心颇大的人物。

    然而,豆豆显然还是低估了张大疤瘌的见识和口才。

    只听他继续道:“大丈夫立于天地之间,今生有仇今生了,只待来生那些话不过是懦夫之辈的推脱之语。”

    这话豆豆自然认同,否则她怎会三年多的时间还没有把杜爷那把独特的嗓音忘掉。

    为的不就是有朝一日报仇么!

    见她一副深以为然的样子,张大疤瘌又道:“窦阿七,你做得一手地道的杭州菜,说话也是一口杭州口音,又说自家祖祖辈辈以掌勺为生,想必你家里从前日子应该过得不错。”

    上有天堂下有苏杭,那般繁华富庶的地方,有一手绝活不愁日子过不下去,张大疤瘌这话并不是在乱说。

    豆豆应道:“回疤爷,小的家里从前日子的确过得去。”

    张大疤瘌朗声道:“你好好想一想,是谁让你家破人亡,是谁让你千里迢迢来到这苦寒偏僻之地受苦,若不是贪官横行、皇帝昏庸,你小小年纪何至于此!”

    他虽然不知道眼前这个窦阿七的身世,但一个杭州大厨家的孩子,混到凉州这样的地方做一个小吃店的伙计,八成是长辈犯了事儿流放过来的。

    既然有这样的遭遇,他怎么骂都不过分。

    豆豆再次把头低了下来,这次不是想笑,而是被惊到了。

    张大疤瘌和王霸天已经不是有野心这么简单了,明摆着是想造反!

    只是……他这些大道理对着自己这么个小吃店的伙计讲有必要么?

    显然这话不仅仅是对自己说的,也是对这间屋子里其他人说的,煽动人心的话语永远不嫌多。

    她这样的表现直接被张大疤瘌理解为把他的话听进去了。

    他笑道:“今日弟兄们高兴,就不谈这些扫兴的事,窦阿七,你这汤炖得不错,过来替我盛一碗。”

    态度依旧和善,最重要的是他自始至终也没有在豆豆面前自称一声“老子”或者是“爷”。

    这让豆豆心下暗叹,霍骁没有说错。

    张大疤瘌此人果然厉害,十分擅长笼络人心。

    如果自己真的只是他口中的“窦阿七”,今日不被收买才怪。

    她抿了抿嘴,乖顺地走到了张大疤瘌身侧替他盛了一碗老鸭汤。

    张大疤瘌看着碗里奶白色的汤汁,并不端起来喝,而是笑道:“窦阿七,你忙碌了好几个时辰,想必又渴又饿,这碗汤你喝了。”

    他脸上带着和煦的笑容,但在场的人都感到了一丝寒意。

    原来在这里等着自己!

    豆豆心下不免感慨了一番,那位木着脸的奔雷老兄果然不凡!

    想必之前的酒菜也一样。

    虽不至于像皇帝一样有人专门替他试菜,也是等张爷几个喝过用过之后他才肯吃喝。

    如今只剩下最后一道汤,如果真有人想要下药,这是最后,也是最好的机会。

    就连张爷、杜爷、麻四、瘦猴几个也看出了张大疤瘌的用意。

    杜爷嘴快,用那嘶哑的声音抢先道:“疤爷,莫不是你怀疑这小子在汤里做手脚?”

    张大疤瘌笑道:“做没做手脚,让窦阿七一试便知。”

    豆豆不为自己辩解,也不去喝那碗汤,就这么安静地站着。

    张大疤瘌笑意更盛。

    这窦阿七果然没有让他失望。

    不管是辩解还是抢着喝汤,都说明此人不堪大用。

    如果汤有问题,他今日就会让窦阿七血溅当场。

    如果汤没有问题,他会把窦阿七当作心腹培养。

    显然,这汤绝对不会有问题。

    张大疤瘌端起那碗汤一饮而尽。

    张爷等人疾呼:“疤爷……”

    而张大疤瘌已经从怀中取出一块黑乎乎的小铁牌子扔给豆豆:“果然好汤!窦阿七,从此以后你就是疤爷的人。”

    豆豆眼疾手快地接过小铁牌子,冲张大疤瘌一抱拳:“谢疤爷赏赐。”

    嘴里这样说着,心里却抽了抽。

    要是霸道的霍小王爷听见张大疤瘌说这样的话,一定会彻底把他变成一个大疤瘌。

    张大疤瘌十分满意,大声吩咐道:“阿七,倒酒!”

    豆豆嘴角微勾,提起一坛新酒拍开泥封,依次给桌上的土匪们倒满酒。

    这一喝就收不住了,直到张爷准备的好酒喝光,张爷几个早已醉得不省人事。

    唯有张大疤瘌还有几分清醒,他大着舌头对豆豆道:“阿七,给我们煮些醒酒汤。”

    一面又吩咐小喽啰扶他回房休息。

    七八个小喽啰一拥而上,把他并张爷几个扶下了阁楼。

    豆豆快速折返回厨房。

    奔雷果然已经在这里等候她多时。

    她忙问道:“事情怎么样了?”

    奔雷道:“一切顺利,您安排的人也已经按部就班,只等您发号施令。”

    豆豆道:“虽然土匪们已经醉了,但为了不出意外我再加把劲儿,等我汤一送进去,你就给他们下令。”

    说着把一支小小的响箭塞给奔雷。

    豆豆胡乱煮了几碗所谓的“醒酒汤”,匆匆离开了厨房。

    奔雷几十年都没有任何表情的脸却难得扭曲了一下。

    未来的小王妃可真够磨叽的,就那几个土匪,都醉成那副德行了,还需要下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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